數十里山路一掠而過,餘慈已經撲入了妖魔急劇收縮的包圍圈。他再沒有遮掩什麼,許多妖魔都發現了他,可如今,咆哮如雷的鬼獸緊隨其後,莫說湊上前來,便是閃得慢些,都給撞成一灘爛泥。
連續幾個倒黴鬼做了榜樣,再沒有妖魔敢擋在鬼獸前面。
此時餘慈也改變策略,憑着五方通靈符強化的感應,哪邊妖魔聚集的多,便往哪邊去,一時包圍圈爲之大亂。
餘慈已經重新掌控了天空中的大鳥,寬廣的視角幾乎涵蓋了整座山峰尖端。從天空往下看,數以十計的妖魔像是被抖落的跳蚤,從木石暗影中一個接一個地跳出來——這並非是它們的本意,而是鬼獸吼嘯聲中勃發的羅剎幻力影響。
這一刻,山峰附近的包圍圈劇烈扭曲,並在極短暫的時間內徹底崩潰。
餘慈再度變更路線,帶着暴怒的鬼獸朝着不遠處的交戰區域突擊。在他後面,被幻力掃過的妖魔叫囂奔跑,有飛行能力的乾脆飛上半空,又打着轉兒往下掉。這一波過去,餘慈可以肯定,這些傢伙已經再無法對他造成威脅。
再向前,天上地下兩個視角都是豁然開朗,陰神感應中,天地元氣的亂流也將那片區域徹底覆蓋。之前甘詩真倚靠小憩的大樹正轟然倒塌,樹冠還沒落地,便被元氣激流扯碎。
他的肉身可就在那兒!
餘慈心頭方一緊,強烈的警兆已經炸響。
他想也沒想,包裹在陰神之外的“巽雷天衣”倏然顯形,交織的雷網脫體而出,扭合出一團刺目的紫芒雷球,迸射千道強光。
餘慈這一手對雷法樞機的把握堪稱精妙,雷火應機而發,更與天地間流動的陰陽之氣暗合,爆發的力量遠超常規。只聽“喀喇喇”一聲爆響,陰陽雷罡轉化,身後鬼獸的吼叫聲都給壓了下去。
雷光在強勁的迸發之後,便歸於虛無,但在其最耀眼的時候,有一道黑影滋聲彈開,上面騰起一層黑煙,然後就是一連串尖銳的鳴叫。
餘慈轟出雷球之後,便不管不顧,往地下遁走。可此時黑影的尖鳴聲帶動的音波震盪也傳導而入。
他駭然發現,周圍土層中沉沉地氣驀地翻涌,流動在其中的黑箐絲也有了活性,交織成網,從中生成一股絕大的蝕腐之力,竟能作用於陰神,急劇吞噬外層的陽和之氣。
“箐魂絲網”也能傷損陰神的,只是需要調整。餘慈立知來者必然是操控絲網的還丹妖魔之一。
雙方差距太大,餘慈絕不可能與之對抗,當下強攏着陽和之氣,往更深層土壤潛下,同時想畫一個驅邪符。
符紋才弄了半截,土層又是砰聲悶震,周圍地氣愈發狂躁,深層土壤像是瞬間化爲激涌的大海,強勁地氣大浪層層拍擊,只兩波便將餘慈僅有的陽和之氣拍散。冰冷陰邪的力量透進來,要凍結他的思維,又像是正合攏的手掌,準備把他拘在其中。
還丹妖魔的手段果然凌厲!在層層涌動的衝擊下,餘慈的神智變得有些迷糊,在陰神狀態下,這是很要命的一件事。
便在此時,“崩”聲巨震,發自於神魂深處,餘慈已遲滯的思維一顫,便像是觸了礁,但隨後他就明白,他撞的是“冰山”!那是一直封存在他記憶區間的龐大信息,真如同大海中飄浮的冰山一般,露出水面的已是龐然大物,但有更多的還是隱藏在水面之下。
幾日來,餘慈也多次嘗試挖掘其中的奧妙,但獲得的永遠都是外圍那些意義難明的片斷。此時也一樣,不過這個片斷倒是清晰深刻:
那似是一片湛藍虛空中的震盪,並無實相,只有空間的抖震來表示其烈度。
餘慈仍未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可這震盪的片斷實在太過清晰,已在他神魂中留了下印記。那印記是如此深刻,更像是開闢的河道,引着神魂力量注入。還丹妖魔的陰邪之氣並未減弱,對陰神的衝擊一如既往,可這時候,神魂震盪起來。
一震生波!
此一瞬間,餘慈的陰神倏然虛化,絕非是消散,而是化爲一片無形的震波,混雜在周圍激盪的地氣中,受其影響,爲之扭曲、崩解。可最終依靠其獨特的穿透性,還是從地氣中過去,並在深刻印記的統合下重新歸攏聚合,先還原爲獨特的“震波”,隨後化形。
只此一閃念的功夫,餘慈已經脫出了還丹妖魔的鉗制,天高水闊,任他飛遊。
變化是如此詭異,還丹妖魔直至地氣禁錮合攏才發現不對,此時餘慈早已脫出老遠。
妖魔怒叫着二度發力,要憑藉瀰漫四周的“箐魂絲網”再次鎖住餘慈陰神。可此時餘慈已經進入了一個非常奇妙的狀態,周邊浮游的黑箐絲剛有異動,他的陰神便再度虛化,依舊是化爲那種穿透性極強的震波,通過大氣的傳導,輕而易舉地破開了“箐魂絲網”,和後面妖魔的距離拉得更遠。
惱羞成怒的妖魔肯定是想再出手的,然而虛空中“鏘”聲劍鳴。
看上去纖弱的美人兒刻展現出她超強的把握時機能力,滄浪劍氣瞬間掀起一場席捲方圓裡許衝擊,與她糾纏的兩個妖魔被牢牢壓制,雖然只有短短一剎那,也足夠她伸出援手。
餘慈陰神再次感受到一股吸力,但這裡面沒有惡意,餘慈便順着這力量猛地投向劍氣噴發的中心。周圍似乎有妖魔不甘心的咒音侵襲,可在滄浪劍氣的護持下,這些有可能對他造成傷害的衝擊都沒了意義。
滄浪劍氣乃是四明宗一門以防禦著名的劍訣,取的是“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之意,對邪魔外道手段有極大的剋制能力。
餘慈陰神在此劍氣護持之下,分毫無損,徑自投入肉身,兩相契合。
他睜開眼睛,心神卻有些恍惚,他還沒有從那片湛藍虛空的震盪回神。
就在剛纔,他分明從中獲得了某種感悟,那來自於湛藍虛空震盪的邊緣,某個極微小的波動變化,只是一閃而逝,卻是最生動不過的例子,使他悟出了神魂形態的一種變體,並即刻運用出來。
更重要的是,他以此感悟爲線索,串起了前面幾日片斷的收穫。他不知道豁口空間內,那千百顆燃燒的血滴,是如何、又爲什麼儲存下這些信息,並將它們輸送到他神魂的記憶區間,不過這並不妨礙他做出一個直覺式的判斷:
那片湛藍虛空的震盪,是兩個偉大力量相隔億萬裡的宏大碰撞,或許就是一場大戰的肇端……
然後他才真正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一片狼籍的崖壁之下。旁邊就是持劍拒敵的甘詩真,這位美人兒師叔並無什麼大的動作,然而短劍輕擺,佈下的劍罡便嚴密周整,不給妖魔任何可乘之機。
可是餘慈看到了,極細的汗珠正從她髮際流下。
女修的情況不太妙,事實上,除了他以外,這片崖壁下的平坦地域上,所有生靈的情況都不怎麼樣。
鬼獸吼嘯聲壓過一切。
“查嘎,鬼獸是怎麼回事!”
韃聒在大叫,額頭上的晶體閃動着強烈的碧光,語氣已經出離憤怒了。
剛剛試圖抓住餘慈的黑影,在不念咒時,總用它獨特的卡嚓卡嚓的聲音講話:“那個通神小輩,他引來了鬼獸!”
查嘎來不及細說,震耳欲聾的咆哮聲已經席捲這片地域,隨之迸發的羅剎幻力,也對每個生靈都造成衝擊。
韃聒腦子一懵,熱/脹的血液差點兒把顱骨撐破,它大吼一聲,額頭晶體碧光連閃,全身肌肉骨胳都發出咯吱咯吱的怪響,卻也沒有讓幻力引發的衝動將他擊垮。
它也參加了當日狄羅大人對鬼獸的圍剿,作爲倖存者之一,他對羅剎幻力終究有了些抗性。他想再問查嘎,可是那邊已經響起了一聲悶嚎。
那是查嘎痛極的慘呼。
韃聒駭然望去,只見鬼獸通體燃燒着青白的火光,像一座小山般衝過來,查嘎已經不再是那個精擅於在陰影中游走的傢伙,它幾乎被撞成了一堆爛肉,此時半邊身軀都被鬼獸巨口撕扯着,再不成形。
“不可能,和狄羅大人一戰之後,鬼獸早已是強弩之末,怎麼會……”
韃聒是經歷過那一場戰鬥的人,它還清楚地記得,鬼獸大發神威時,擊殺還丹妖魔如砍瓜切菜,上百名修爲不弱於它的強者合力,都被殺得七零八落。那還是有狄羅大人的牽制,如今狄羅已死,誰能擋住它?
身後氣機有變,韃聒是個機敏的傢伙,一回頭,便見後面一直作爲攻擊主力的同伴,展開與其癡肥身軀絕不相稱的速度,連續閃了幾閃,便從那女修佈下的劍罡外層抹過去,轉眼跑得不見蹤影。當然,那個狡猾的傢伙還叫了一聲:
“韃聒,快走!”
應該把這個混蛋塞進黑魔法壇裡,抽出它身上所有的油脂!
韃聒怒吼一聲,也要轉身離開,然而身側大氣轟聲暴鳴,更早一線,赤紫電光已經貫穿它全身。如此雷火還傷不到它,可是其帶來的小小的麻痹,卻是此刻最要命的東西!
它心頭冰冷,額頭晶體已映出那通神小輩扯着同伴登崖逃走的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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