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蛇怪物只是一個開頭,以它破地而出爲起始,地層之中,便似涌出了一層色彩斑斕的潮水,無數毒蟲異獸從中翻出來,且是無休無止。
在五嶽真形圖的北嶽方位,典籍上說是能“守靈潤物,廣治蟲獸”,其禁法中便有驅獸役蟲這一條,名曰“太化玄冥濁靈神禁”。神禁中這獸、蟲等,不是尋常之物,而是禁法擷取各類兇靈,打破揉碎了,由禁法催化成許多外界絕無的異種,兇毒絕倫。
趙子曰以自身具備的妖魔氣息化入血中,滲入地下,這作法其實就是去捅馬蜂窩。這些禁法生靈成千上萬只地衝出來,或飛或走,便如憑空起了一片烏雲。有的直接撞在陰幻火中,一時不死,還有力氣掙動,撲擊飛躍,擇人慾噬。
便是兩位女修都是不凡,也被這異象驚了一記,趙子曰便趁此機會,不退不閃,而是直衝進了前方的火海,衝着妙相殺了過去。
勇氣可嘉,只是修爲相差懸殊,在陰幻火中搶出不到百丈,那綠瑩瑩的護體寶光就碎裂開來,連帶着護體真煞,也沒能撐過兩息時間。他慘哼一聲,火光照得分明,他身上已經讓火舌舔過,皮開肉綻。
他又前衝裡許,距離妙相已不過一里左右。這時他伸出手,似乎想做什麼,但此刻,一道暗紅絲線自他背後一穿而入,卻是遠方的翟雀兒先斬了那條“長蛇”,又出手發難。
趙子曰睜大眼睛,“砰”聲悶響,他後心均炸出一片血霧,前衝的身子一下子失去平衡,就着餘勢摔出十多丈遠,栽入森白火焰深處。
但此刻,翟雀兒卻秀眉上挑:“沒穿透……小心!”
妙相對森白火焰中一應氣機變化都心中有數,只不過她不可能將全副心神都放在趙子曰身上,那些撲擊上來的毒蟲惡獸,一個個形體醜陋,狀若瘋狂,任她頭頂陰幻舍利滴溜溜打轉,放出一道又一道陰幻火雷,一時也殺之不退。相比之下,三裡外翟雀兒比她修爲還遜於一籌,感覺中卻要從容太多。這就是法門高下的區別了。
聽到那邊示警,妙相往趙子曰那邊看,可她沒想到,竟是變生肘腋。
趙子曰趴在地上,便是倒地時也前伸的手掌猛地一合:“給我碎!”
轟聲巨震,正是黃鐘大呂之音,罩着燃燒骸骨的銅鐘就此炸碎。澎湃的衝擊波一下子清空了十丈方圓所有的火焰、蟲獸,正上空的妙相猝不及防,只能硬抗一記,但舍利運轉之時,下方探來的氣機,便讓她面色微白。
燃燒的骸骨竟是被銅鐘炸碎的衝擊給頂了上來,骸骨本身無所謂,可上面彤紅業火,與她氣機相接,焰光就是暴漲,一股陰鬱殘毒的惡意直刺進來,攪得她周身氣機驟亂。
只一瞬間,妙相已經被業火傷到。
趙子曰一聲不吭,從地上彈起,身子佝僂着,卻非是虛弱之相,而是像一頭撲擊的兇獸,一躍十丈,轉眼已經到了近前,身外竟也環繞着一層火焰光圈,赤紅鮮亮,都是紅色,卻和業火感覺頗爲不同。
“他速度、氣勢怎麼一下子增強了這麼多!”
翟雀兒在三裡外看見,就知道妙相不好了,這一刻的趙子曰,不知怎地,竟是瞬間突破了關礙,拿出步虛修爲!更驚人的是他體外赤焰光圈,性質一時不明,可觀其衝過森白火焰的過程,其品級之高,遠遠壓過了陰幻火。反觀妙相,被業火沾染,心魔便生,此起彼落,竟是趙子曰佔了上風。
妙相早過了意氣之爭的年歲,見事不可爲,輕嘆一聲,用出大挪移的遁術,一閃就在一里開外。
趙子曰沒了敵手,卻依然繃緊了身子,發出一聲暗啞的吼嘯,繼續前衝,他前方就是那具燃燒的骸骨——他直接伸臂抱住了!
業火轉眼就沾在他的黑色袍服上,持續燃燒,一時卻無法穿透,這袍服也是一件天成秘寶。
身後,十數道暗紅光絲射來,這是翟雀兒故技重施,用魔門的‘敗血針’攻殺。可這回,趙子曰身外赤焰光圈翻轉如輪,竟是純以熱力,將此惡毒的飛針消融。
趙子曰一個旋身轉過來,面目就半隱在骸骨頭骨之後,對着翟雀兒呲牙一笑:“這次秘府之行,恐怕無一人能到玄符錮靈神通禁域之前,說到底都是一場空,雀兒小姐不妨早做打算。”
說着,他停也不停,朝向上空疾飛,臨到百丈高下,忽地發一聲喊,高舉燃燒的骸骨,令其焰光更盛。這個動作似是給出了什麼刺激。那片區域,虛空扭曲,一下子把他吸了進去。
翟雀兒盯着那處虛空看了一會兒,才身形飛動,衝開毒蟲惡獸的阻礙,到了妙相身邊,先是問候一聲,隨即便是燦然一笑:“他這是主動觸發了五嶽真形圖的禁制,隨機發送到哪裡去了。看來他已頗有幾分心得……就是不知道,他怎麼找出去的路!”
“你說他要離開?”
“也許吧,看起來他們一開始就把重心放在了這具骸骨上,想必有什麼關節在裡面。”
妙相中了業火,如今狀態糟糕,但面上卻維持得很好,她慢慢呼吸,放鬆心情,然後問道:“十方慈光佛之事可是真的?”
“這個大概不假。”
翟雀兒對當年之時,也不是一無所知,只不過從未在二者之間做過聯想而已。
她有自己的消息渠道:“那傢伙還隱藏了不少消息。比如這位轉世佛陀在北荒的活躍時間大約是四劫到三劫之前,曾經與當初在北荒修行的陸沉交戰,而且……對了,法師需求佛骨,是還想在陰幻舍利上走出一條路嗎?”
她的話題,一下子甩出了十萬八千里,妙相則以沉默迴應。
翟雀兒擺擺手指:“不可否認,佛宗法門自有其獨到之處,但既然已經走了旁門,再費心矯正,怕是平添破綻,得不償失——就拿這位轉世佛陀爲例,你可知,當初他已經墮入魔道?”
妙相一奇,也在此時,森白火焰中,一道白光衝出,那位置正是剛纔趙子曰倒伏之地。
人影顯化,讓人一眼就看到他那個妖異詭譎的大肚,不是十方大尊,又是誰來?
翟雀兒和妙相一起咒罵:“好賊子!”
她們罵的絕不是眼前的大敵。
不提北嶽神禁下的混亂局面。在遠離戰場百里開外的某地,有一棵呈灰白色的植株,分枝開葉,卻軟綿綿的沒有硬度,似樹非樹,似草非草,很是蔫巴地伏在地上,和周圍其他的草木相比,倒也普通。
北嶽神禁發動,這數千裡方圓,其實都是毒蟲惡獸的殺傷範圍,只不過受妖魔血氣招引,絕大部分都向那邊移動,這裡只是它們過境之處,絕少有哪個停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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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意外總還是有的。一隻飛天蜈蚣,通體血紅,在北嶽神禁之下化育多年,可說是刀兵水火不傷,也算毒蟲中的一霸。它似乎對這個植株頗有幾分興趣,在上面繞了一圈兒,頭上一對如刀剪般的毒鉤下探,似乎想試試味道。
“噝”地一聲響,銳氣抹過,飛天蜈蚣堪比金石硬度的長軀便給一切兩半。
原說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被分屍後,這玩意兒一時不死,在地上掙扎,發出的特殊波段,使周圍經過的毒蟲一陣騷動。然而上刻,一道清光飛繞,化爲一條長約尺許的奇妙靈物,通體烏黑,貫鱗頂角,只有一對利爪,呼吸間微薄氣霧流動,頗是神異。
它在周圍這麼一繞,自有一番無形威煞壓伏四方,一應閒雜蟲獸莫不遠遁,連那飛天蜈蚣,也死得透了。
雲樓樹空間內,餘慈放出心象分身,算是比較安心。心象分身集聚天龍真形之氣、捆仙索、十陰化芒紗等,虛實隨意,真論戰力,已是堪比步虛初階,在北嶽神禁中支撐一時半會兒不難。
如今,他剛看了一出大戲,趁那邊戰前交涉,籲出口氣,又嘿然笑道:“要不要我再解釋一回?”
他是接續着前面的話題說的。此時他心內虛空中,早已凝好一個形象,乃是他依據骸骨的實際,按人身肌體結構,推演重塑的完整形體。一旦復原到這種程度,感覺就是不同。
而且,他還等比例地重現了另一個影像,亦即前段時間,從隨心法會拍賣目錄中撤下的圓光琉璃大成佛龕,也就是那讓趙子曰也跺腳發怒的寶貝。
兩個影像擺在一起,餘慈從另一個角度確證了趙子曰的說法:
除了手上結印不同,兩邊根本就是一模一樣!
餘慈先前“也是結跏趺坐”的判斷,如今有決定性的籌碼,影鬼卻不接他的話碴了,只奇道:“原來是真是慈光和尚?”
“還記得他?”
“倔強的傢伙,給人的印象總是挺深。”
在餘慈身邊,承載着影鬼的妖魔頭顱懸浮半空,隨着言語表達,青面獠牙的面孔也隨之變化神態,場面看起來怪異絕倫。影鬼卻沒那份自覺,或者說已經習慣了這種姿態,它嘎嘎笑道:
“佛陀金身骸骨,確是是好寶貝啊,讓人端走了實在可惜……不過,小子,咱們這回賺大了!”
突然想換下標題風格,嗯,就是這樣。另外,大夥兒記着投紅票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