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尾的天氣依舊居高不下,哪怕是夜裡也不見涼爽之意,就算偶爾有風也都帶着粘膩,而在這間小小的,只有一扇窗戶的一居室裡,就更是悶熱難耐,但偏偏牀上那一大一小兩個人好像並沒有因此而覺得厭煩。
臉上帶着溫和笑容的女人拿着扇子在一下一下的扇着,卻並不是對着自己,而是對着躺在身旁的孩子。
那是個漂亮的小女孩兒,穿着粉紅色的睡裙粉雕玉琢得像個小洋娃娃似的,一雙大眼睛閃閃發亮,裡面帶着一些期待的光芒。
小女孩就要上小學了,今天已經去學校取了書本,明天就是正式開學的日子。
母親去工作之後獨自在家的日子實在孤單,小孩子又大多都是喜歡熱鬧的,所以一想到可以和很多小朋友一起,她就很開心。
女孩在暢想着校園生活,身旁的母親包容又配合的聽着她的稚嫩話語,一直到眼看着時間劃過十點鐘,正準備叮囑她該睡覺了,小小一居室的房門卻被人毫無預兆的從外面打開了。
不由分說的,那幾個陌生人連換衣服的時間都沒給她們,強制性的直接就將母女兩二送上了私人飛機。
剛剛滿六週歲的女孩是第一次坐飛機,但她卻根本沒有絲毫的興奮與好奇,因爲孩子能感覺到媽媽握着她的手是多麼冰涼,還有壓抑不住的顫抖。
剛剛從學校領回來的書沒有用了,女孩心裡想着,或許年齡還小,但她就好像擁有與生俱來的直覺,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中,帶着驚人的清明和通透。
等到飛機落地的時候,母女兩人被帶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甚至連語言都不同的國家,美國。
在走出機場的那一刻女孩轉頭看了看身邊一路沉默的媽媽,她看到了淚水,還有母親神色中的,那份近乎刻骨的破碎,與絕望。
——————————————二十年之後——————————————————
這天是星期二,本是個平平無奇的工作日,但是此時的首都機場卻被圍了個水泄不通,無數的歌迷粉絲和記者一起蜂擁而至。
剛剛從美國開完演唱會的天才型創作歌手謝靖瑄應該算是現在國內身價最高的明星之一,在整個亞洲甚至是歐美都有一定的影響力,而之前他的航班號被泄露,大家都知道他會在今天回國,於是便有了現在機場的盛況。
已經事先接到通知的謝靖瑄戴起了墨鏡,身姿修長挺拔,一頭紅色的頭髮張揚無度,耳朵上星星形狀的鑽石耳釘光彩奪目,是個張揚的打扮,但是他的臉上卻是面無表情的,只跟在保鏢和經紀人身後向機場外走着,對於粉絲的熱情並沒有迴應。
不是他冷漠,而是公司叮囑過,今天來的人實在太多,爲了安全考慮他不能做任何可能引起粉絲情緒失控的舉動。
也幸好粉絲雖然人數衆多,但卻是有組織有紀律,並不過分靠近也不會試圖想要衝破保安的防護線,只是喊着支持他的話語,這樣的體貼舉動讓謝靖瑄心裡多了些溫暖,但這點溫暖在隨後記者毫無顧忌的圍上來的時候,統統轉化成了嘴角緊繃的弧度。
“有關於前不久被曝光的你和谷婭楠照片你有什麼想說的嗎?你們真的是男女朋友關係嗎?請回應一下。”
“谷婭楠之前接受採訪的時候表示你們只是朋友,你對她的回答認同嗎?”
“你們真的有在一起嗎?是分手了?還是經紀公司的聯合炒作?聽說最近谷婭楠正在拍電視劇,是爲了新戲的宣傳嗎?”
或許對新聞的迫切讓他們已經喪失了基本的禮貌,手機話筒和語音筆被一窩蜂的伸到謝靖瑄面前,哪怕隔着保鏢和助理,有幾個記者還是差點戳到謝靖瑄的臉。
始終都未開口的謝靖瑄腳步沒停,大大的墨鏡遮擋了他的目光。對這樣的情況他早已習以爲常,不管接不接受理不理解,都是他必須面對的,頂多是在那些記者差點碰到自己的時候下意識的會微微皺下眉。
前幾天謝靖瑄正在美國開演唱會的時候,有一個在網絡上十分知名的狗仔突然爆出了一組他和另一個女星一起吃飯的照片。
在那組照片中雖然他們兩個並沒有任何親密的舉動,可光是一男一女兩人在私底下單獨吃飯就已經足夠讓記者捕風捉影,將過去的種種千絲萬縷的聯繫在一起,然後再在今天謝靖瑄回國的時候將他堵在機場試圖讓他迴應。
奈何無論記者怎麼問,謝靖瑄都一語不發,只有他身邊的經紀人十分官方的說着一些謝謝關心的話,一直到謝靖瑄就這樣在一衆記者的圍堵下艱難的上了車。
“你們剛剛沒說什麼吧?”車上來接謝靖瑄的是公司藝人部的總監,之前照片被曝光的時候公司就已經預想到會有這樣的情況,所以特意派他來接機。
聽聞的謝靖瑄沒說話,表情依舊延續了剛剛在機場裡的淡漠高冷,十分不好接近的樣子。
謝靖瑄有着一張在男生中少有的極標準的瓜子臉,尖尖的下巴讓他哪怕沒有任何表情,依舊憑空多了幾分鋒利尖銳之感,然而現在被墨鏡擋住的那雙眼睛裡,卻帶着一絲別人看不到的茫然和蒼涼。
被無視讓總監有點尷尬,心中不快但是卻不好表達出來,畢竟謝靖瑄是他們公司的金字招牌,但凡有點風水草動那股票就跟着跌宕起伏,這樣的一尊大佛他可得罪不起。
車裡的氣氛在這樣的沉默之下一時有些緊繃,謝靖瑄的經紀人吳濤大抵也是感覺到了,便將總監的話頭接了過來,兩人聊了一會兒,也算是多少緩和了些。
他們那邊說着話,前排的謝靖瑄推了一下自從下了飛機就始終沒摘下來的墨鏡,這個動作牽扯到了他中指上剛剛在美國新紋的十字架紋身,有點痛,但總比他心中的煩悶要強許多。
因爲從機場回市區有些距離,吳濤和藝人部總監的聊天內容也漸漸從他們公司的內部向外涉及了。
前一段時間華裳娛樂的CEO離職了,總裁的位置空了下來自然有無數雙眼睛都緊盯着,不光是華裳娛樂公司內部的人,幾乎整個娛樂圈都在或多或少的關注着。
畢竟華裳娛樂和恆盛傳媒一直都是娛樂圈裡面的兩大龍頭公司,現在其中一家即將面臨很重要的人事變動,會給娛樂圈現在的格局帶來什麼樣的改變,沒人能知曉。
“大概也就是張副總了吧。”吳濤的想法簡單,總裁離職,將副總提正也算是順理成章。
“這個可不好說,我聽說是要空降下來,董事會直接任命的。”比起吳濤這個整天跟在謝靖瑄身邊的經紀人,藝人部總監的消息要靈通很多。
華裳娛樂自從上任總裁離職之後內部就有些暗潮洶涌的意思,幾位高管都在各方周旋,但是鬥到最後卻沒想到來接班的會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新人,據說才二十幾歲。
這個消息外界現在只是大致聽聞還不確定,但其實華裳娛樂內部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下個星期這位新任總裁就要來走馬上任了。
聽到這裡的吳濤挺驚訝的,雖然這事和他基本沒什麼關係,但是八卦心理人人都有,便挺有興趣的又問了幾句。
大概是他的聲音有點大了,本來已經快要睡着的謝靖瑄被他吵到,眉頭不悅的擰了起來,隔着墨鏡看了自己的經紀人一眼,正好瞧見他一臉好奇的蠢樣,心裡有點嫌棄,但終究還是沒開口,只是將身體窩成一團,腦袋下意識的在椅背上蹭了一下,就繼續睡他的去了。
謝靖瑄一行人這邊正因爲交通稍有些擁堵而沒能在正常的時間抵達公司,那邊的首都機場又有一班從美國飛來的飛機平安降落。
隨着謝靖瑄的離開機場裡的人羣也已經疏散了,只有幾個工作人員在清理遺留的雜物,遠沒了剛剛過分熱鬧的景象。
一身休閒打扮的藍羽喬一走出機場就看到了來接自己的助理,她對着他招了下手,大大的眼睛彎下來睫毛濃密的投注下兩片陰影,臉上笑容燦爛得堪比這下午的陽光。
她的長相很出色,屬於那種帶點尖銳的美,眼波流轉之間總是帶着一絲好像是紮根在骨子裡的性感,隨隨便便一個眼神就讓人臉紅心跳身上的荷爾蒙都在叫囂,挺有攻擊性的,但卻因爲嘴角邊的那抹笑容給神奇的沖淡了不少,從而變得容易接近了,挺矛盾,又或者可以說是複雜的。
因爲要長途飛行所以藍羽喬穿的簡單,一件貼身牛仔褲加絲質白襯衣,整身配色都是黑白,唯一的亮點就是手上那隻紅色的限量版包包。
可就算是如此簡單的穿着,但性感曼妙的身材再加上一眼就能分辨的過人長相,還爲她提供了充分的資本。
在美國時藍羽喬就很受追捧,身邊總有那麼幾個護花騎士,而對於美的欣賞似乎並不分國界,回到國內的她也同樣讓身邊的路人頻頻回首順便交頭接耳。他們在猜測藍羽喬是不是明星,畢竟那樣耀眼的長相不做明星實在有些可惜。
面對這些目光藍羽喬並不介意也不見絲毫侷促,甚至在每次與其他視線交匯時,她都會給予禮貌的微笑,直把一個小帥哥給笑的臉紅,而藍羽喬在發現之後臉上的笑容則又加深了許多。
“親愛的你等很久了嗎?”邁着大長腿踩着高跟鞋,藍羽喬在路人頻頻回首中走到了慕修傑的面前,一隻手搭在慕修傑已經幫她打開了的車門上,另一隻手快速伸過去在慕修傑的下巴上順勢那麼一挑,轉着尾音的語調多了點與衆不同的,屬於藍羽喬的韻味。
她的動作有些輕佻,再加上藍羽喬故意媚眼如絲,硬生生的就帶出了綺麗之意,然而身爲助理的慕修傑卻彷佛什麼都沒感覺到,開口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好像是在模具下面壓制出來的,制式化的統一標準:“上車,我送你回公寓。”
慕修傑跟着藍羽喬三年多了,能力沒得說,人品也毋庸置疑,就是這呆板的勁兒有些讓人受不了,他好像完全沒有玩笑的這根筋,三年來無論藍羽喬怎麼試圖逗他希望他好像被冰封住了一樣的臉能有點裂痕,他都三年如一日。
“無聊死了,某人真的是無聊死了。”雖然是對着慕修傑,但是藍羽喬更多的像是在自言自語的嘀咕着,說完也沒期盼慕修傑能迴應直接就坐進了車裡。
比起外面車裡要安靜也許,也是在車門被關上的那一刻,藍羽喬臉上已經持續了很久的笑容瞬間消失了,她整個人也隨之變得冷淡了起來,沒了剛剛的溫度。
離開有二十年了,再回到這裡藍羽喬找不到任何熟悉感,車窗外面的景色幾乎是完全陌生的,不過沒關係,她知道她終究要回來,不是爲了出任華裳娛樂的CEO,而是她始終都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