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飯後,王立峰騎着摩托車把肖飛跟王立凱送到了河陽一中。
站在一中大門口,肖飛又是一番唏噓。
上一世從這裡離開後,隔了十五年多,他才因送小侄子入學再次走進河陽一中,那時,這學校已經變得面目全非,就連校門的朝向都變了,連半點舊日的痕跡都找尋不到。
而今,再次站到這個時空1996年的河陽一中大門口,看着記憶裡熟悉的校門、附近的小樓、商店、一草一木,由不得他不升起萬千感慨。
“發什麼呆啊?趕緊的走啊!肖飛,不是我說你,不就一次沒考好嗎?算個什麼事啊,瞅瞅你現在的樣子,頹廢得半死,哥要像你這樣,這會骨頭都能敲鼓了。”沒想到,肖飛這深沉的舉動讓王立凱再次誤會,又現身說法開導起來。
他們進班的時候,班裡已經來了很多人。看到一張張熟悉又陌生的年輕青澀的臉,肖飛又恍惚了一下。
他心裡很有點小小鬱悶,我什麼時候沾染上多愁善感這毛病?
答案還沒發送到學校,大家都在等。
橫豎沒什麼事,三五成羣聚在一起心不在焉的閒聊。
跟一個個同學打着招呼,肖飛看見嚴章、遊貴在教室後頭跟幾個同學站着說話,就走了過去。
王立凱則在教室裡竄來竄去,跟見到的每個人訴說着自己這次高考發揮異常良好的驚喜,同時,也把肖飛在考場上襲了錢美菊胸的這一喜聞樂見的消息散播到大家耳中。班裡立刻響起一陣怪叫聲,大家都看着肖飛意味深長的發笑。
作爲一名美女教師,錢美菊打扮入時,身條出衆,是不少學生眼熱的對象。
而今聽得,肖飛居然在高考考場這樣莊嚴肅穆的地方抓了她的胸,不引發轟動纔怪。
事實上,跟肖飛一個考場的熟人有不少,但沒什麼人會像王立凱那樣去大肆宣揚,畢竟這不是什麼光彩事兒。
肖飛懶得去理會散佈自己緋聞的王立凱,他過去跟嚴章和遊貴打了個招呼。
嚴章跟遊貴是肖飛最要好的哥們。
高中三年始終在一個班,很玩得來。
嚴章是個外表忠厚,內心燜騒的傢伙,中等個,兩臂卻長於正常人,身手矯健,籃球打得不壞。
因爲長了一對超長胳膊,模仿猴子惟妙惟肖,人送綽號:大師兄。後又有人含蓄地喊他“北京人”,喻指其返祖現象嚴重。
大話西遊在國內走熱後,他又被叫做“至尊寶”。
反正都離不開一個“猴”字。
遊貴長了一張娃娃臉,眉眼清秀,他性子開朗,愛說愛笑,好像沒什麼能往心裡去的特別在乎的東西,用個詞形容就是“灑脫”。
可是,肖飛知道,遊貴在開朗的外表之下,有一顆脆弱的心。
前世,遊貴跟嚴章一樣只在x市上了個師專,畢業後的第二年,因爲工作不順,他自殺身亡。
消息傳至肖飛耳中,讓他震驚不已,他不明白,爲什麼如此灑脫的人竟然會自殺?
遊貴死後,幾個朋友曾商量是否去他家裡看看,到他墳前燒點紙錢,但最終也沒能成行。一晃眼很多年過去,肖飛有時候還是會夢到遊貴。
遊貴的死遂成了永久的遺憾。
這輩子,絕不能讓這樣的慘劇再次發生。
“走,出去抽根菸。”嚴章拉了肖飛跟遊貴到教室外的走廊裡抽菸。
“行,反正也沒啥事。”肖飛應一聲。
以往,他們是不敢這麼明目張膽在教室門口抽菸的,而今,高考結束,不管以後如何,也不會有老師會管太多閒事。
嚴章跟遊貴都說自己考得不太好,肖飛說自己也一樣。
嚴章不太相信,肖飛的成績在文科班能排到前8左右,比他跟遊貴都要好上不少,就是再發揮失常,又能差到什麼地步?
肖飛只能苦笑。
他能說,是王立凱的叔叔招待太熱情了點,好酒好菜的管夠,然後,自己多喝了點酒,以致在考場上出了故障嗎?
這話,打死也不能說的。
“聽王立凱說,他考得不錯,真的假的呀?瞅他那得意勁兒,就跟清華北大板上釘釘似的,也忒張揚了點吧?”遊貴將菸頭丟了,再用腳踩滅,看着教室裡竄來竄去活潑得不行的王立凱面帶不屑說道。
“我也覺得他高興得有點早,等分數真出來了,考得真的好,再這麼興高采烈也不遲,現在自吹自擂,自己往臉上貼金,就不怕考低了丟臉?”嚴章也小聲議論。
肖飛估計,絕大多數同學,心裡都是這麼想的。
這讓他想起一則寓言故事,一個人因逃避猛虎追趕,掉下了懸崖,幸虧他眼疾手快抓住了一根藤條,總算是沒墜入萬丈深淵。他想一點點的抓着藤條爬上去,可是,爬了一會,他發現,那追他的猛虎還在上面徘徊,而他抓着的藤條承受不了他的重量,咯吱吱的眼見着就要斷了,再往下看,深淵之中,有三頭惡蛟吐着信子,張開腥臭大口,正等待着他落下來。這是必死之局了,那人嘆息着,仰頭看見自己上方不遠處有個蜂巢,自蜂巢上有一滴蜜露即將滴落下來,他停止了掙扎,張開嘴,等待着那滴蜜露落進自己嘴裡。
這就是所謂絕死之境下的最後狂歡。
肖飛不知道王立凱這時的心態究竟是什麼樣的,但他決定,就這麼看着他花樣“作死”到底好了。
人哪,有時候太要臉了,反倒會把臉面丟光賠盡。
上輩子王立凱的例子是這道理最經典的詮釋。
上午9點40多,答案終於送到了學校,班主任李堂秋叫了兩個人把本班的答案搬進了教室,發到每個人手裡。
李堂秋是個儀表堂堂的中年漢子,頭髮總是梳成大背頭,用摩絲抹得滑倒蒼蠅,他四方臉,身架寬大,在班裡的時候,總愛揹着手,說話拖長了腔調,說着蹩腳的普通話。
答案是一本書,前面是考題,後面是答案。
拿到書後,所有學生都開始緊張的對起答案來。
李堂秋揹着手在教室裡轉悠,對班裡的尖子生,他格外的關注,時不時的過去笑着問兩句話。
肖飛腦子裡有現成的答案,昨晚都已經對過了。
他知道,自己的語文、數學、英語、政治都很慘淡,每門滿分150分,最高的英語也不過才90多分,最差的數學只考了37分。
語文本來是他的長項,這次也慘到了姥姥家,只有80多分。
政治則也是80來分的樣子。
這四門加起來也不過二百七八十分的樣子。
歷史則由於重生的緣故要高一點,應有130多分。他的總分大約在410分左右。他估的這個分是按照最苛刻的標準得出來的,如果出來的真實分數比這個分高上那麼一點,肖飛一點也不會感到奇怪。
因爲歷史這個意外,這已經比前世要高上許多了。
文科各科主觀題佔分比例比較大,主觀題的分數一向是不太好估準確的,不像理科的數理化那樣,答案具有唯一性。
也正因此,理智的學生在估分的時候,對自己的標準都是很苛刻的,似有似無的分統統算作沒有。
估分的過程裡,王立凱成了焦點人物,他大呼小叫着,這個題作對了,那個題也對了,總之,喜色難抑,惹得班裡同學紛紛對他側目而視。
這也引起了李堂秋的高度關注,在王立凱身邊站了好大一會,跟他親切交談,詢問了幾個問題。
肖飛知道,這是在確認王立凱是不是真的超水平發揮,變成了今次高考的一匹大黑馬。
文科高考中,這樣的黑馬每年都會殺出一兩匹的。平日裡學習不怎麼樣的學生,偏偏的高考超常發揮,脫穎而出,都算不得什麼神話。
說到底,這還是因爲文科死記硬背的東西多,偶然性概率也就比理科多了很多。
到最後,李堂秋大概確認了王立凱的黑馬成色不低,將之當成了跟田永志一樣的超級尖子對待。
估分進行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絕大多數同學都估出了自己的分數。
“肖飛,估了多少分?”坐在一旁的遊貴笑嘻嘻的問。
“410分左右。”肖飛答。
“我只有330分左右。”嚴章探頭過來。
遊貴說:“我跟大師兄估得差不多,也是330分的樣子。”
“那就復讀唄,一次就考上大學的,能有幾個?”嚴章滿不在乎的樣子,他又指了指肖飛,“你這個分說不定能夠得着大專線呢,要是真上了大專線,你會去上嗎?”
“原始分410分夠不着大專線吧?”遊貴質疑。
“肖飛的估分,肯定是偏低的,我相信他必定打了不少折扣。”嚴章解釋着。
上大專線嗎?還真有這種可能。肖飛知道,雖然自己的數學會拖一點後腿,但他記得,h省96年高考文科數學卷似是偏難的,平均分也不過才40來分而已,37分這個成績也拖不了多少分,而自己的歷史能達到130多分,這卻是能大幅度拉高自己成績的。
所以,嚴章所說,很有可能發生。
若是前世,能應屆生考個大專,肖飛一準是會選擇去上的。
但現在,他怎麼看得上一個大專生的前程?
“即使能上大專我也不會去上,我也打算再復讀一年。”肖飛說着自己的打算。上輩子讀了個大專,半輩子鬱郁不歡,這輩子重新來過,還帶着這麼牛叉的金手指,怎麼着也得在這名利場上殺出一條滔天血路吧?肖飛咬牙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