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拱看來,眼下裕王雖然已經沒有了,爭奪儲君之位的可能。
但單憑陛下,能夠將接待外國使節的這件事情,交由裕王來辦,便可以看出,在陛下的心中,還是有裕王這麼一個兒子的。
因此,無論如何,裕王也不可能落得個跟景王一樣的下場——灰溜溜地跑去封地就藩。
在高興之餘,高拱的心中又不免生出許多擔憂:“倘若裕王繼續留在京城的話,免不了被徐階這個小人所利用,到時候萬一不小心惹得陛下震怒,恐怕……”
就在高拱爲朱載坖接下來的命運,感到無比憂慮之際,早先由張居正所提出的那個建議,又重新在他的腦海中浮現。
“要不,讓裕王殿下離開京城,去往封地就藩?”
只不過在這個想法出現的一瞬間,高拱就將其果斷掐滅,無論如何,他還是過不了自己那一關。
“唉,再怎麼說,我也是裕王殿下的老師,接下來只需要多加留意徐階這個小人,提醒裕王殿下小心就行了!”
高拱在心中如此勸慰自己,旋即眼觀鼻鼻觀心,漫不經心地看向地面。
而除了徐階、高拱以外,幹清宮內剩餘的幾個人,臉上都出現了一絲不自然的神色,尤其是嚴嵩。
嚴嵩心裡十分清楚,自己已經與景王徹底捆綁,再也無法脫身。
因此,他將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自己的兒子,嚴世蕃的身上。
在嚴嵩看來,只要嚴世蕃接下來能夠成功站隊,那麼他嚴家的富貴,就能夠一直延續下去。
既然眼下,景王已經就藩,徹底失去了爭奪儲君之位的資格,那麼明面上,有希望接替儲君之位的,只剩下了裕王一個人!
而在這之前,自己身爲景王的人,曾經大肆打壓裕王一派的勢力,裕王早就恨自己恨得牙癢癢,一旦裕王繼承大統,那麼等待自己的,便是無情的清算!
迫於無奈,嚴嵩方纔將所有的籌碼,都押到了皇貴妃肚子裡,那個尚未出世的孩子身上!
隨着裕王被嘉靖所不喜,嚴嵩心中的僥倖也日漸增加。
他甚至覺得,只要皇貴妃肚子裡的孩子是個男孩,那麼他就一定會順理成章地成爲大明的儲君,他嚴嵩願意爲此付出一切代價!
而眼下,嘉靖的安排卻打了嚴嵩一個措手不及,他一直以來所堅定的決心,也有了些許動搖。
“難不成,陛下真的打算立裕王爲儲君?”
“該死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不成是因爲幾天前,裕王的兒子生病,陛下前去探望,並因爲這件事產生了惻隱之心嗎?”
嚴嵩如此想着,臉上的神色無比陰沉,就連一直以來藏在袖中的手,都有些不受控制地略微顫抖。
就在這時,嘉靖眼見朱載坖遲遲沒有迴應,不由得挑了挑眉,出言詢問道。
“怎麼,你不願意嗎?”
朱載坖聽聞嘉靖此話,猛地回過神來,由於太過於激動,他的舌頭開始不受控制地打結,說出來的話,也是斷斷續續的。
“父……父皇,孩……孩兒不是這個意思,孩兒只不過是太過於驚訝……”
嘉靖聽聞朱載坖此話,頗爲隨意地擺了擺手,出言吩咐道。
“行了,不必再說了,朕明白你的意思,這件事情就這麼定了,你們下去準備吧!”
“遵命,陛下!”
眼見嘉靖已經下了逐客令,衆人也只得點頭稱是。
旋即,衆人在向嘉靖躬身行禮後,陸續離開了幹清宮,而徐階則是一副眉飛色舞的模樣,只見其在不着痕跡地瞥了一眼身旁的嚴嵩後,無聲自語道。
“哼,嚴嵩,等着吧,等裕王殿下成爲儲君後,伱很快就要倒大黴了!”
“我徐階在這裡發誓,到時候,我一定會將嚴黨徹底從朝廷驅逐出去,一個不留,我要讓你們的罪行,大白於天下,爲世人所唾棄!”
……
待衆人陸續離開幹清宮以後,偌大的幹清宮只剩下了嘉靖和呂芳兩個人。此刻,侍候在嘉靖身旁的呂芳,臉上滿是忐忑不安的神色,其在腦海中思襯許久後,方纔看向嘉靖,小心翼翼地開口道。
“陛……陛下,奴婢覺得……”
呂芳還沒來得及把話說完,卻看見嘉靖臉上的表情驟然冷了下來,隨後只見其猛地一拍桌子,沉聲道。
“在朕的面前,耍這些小手段,混賬東西,他們以爲朕看不出來嗎?”
呂芳見此情形,連忙將剩下的那些,還未來得及沒說出口的話,統統咽回到肚子裡,旋即‘撲通’一聲跪伏於地,出言勸慰道。
“還請陛下息怒!”
在呂芳的視角內,此時的嘉靖十分可怕,尤其是從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那股,似有似無的氣息,更是令呂芳感到膽戰心驚。
這股氣息遠遠超出了一般的範疇,呂芳只感覺,此刻的自己,在嘉靖面前就如同螻蟻一般,是隨手就能夠踩死的存在!
正當呂芳爲嘉靖身上流露出來的些許氣息,感到惶恐不安之際,嘉靖的那不含一絲情緒的聲音,在他的耳旁響起。
“呂芳,今天晚上的宴會,你派人給朕好好盯着,有什麼風吹草動,立刻給朕彙報!”
“遵……遵命,陛下,奴婢一定將這件事情辦好!”
呂芳聽聞嘉靖此話,旋即擡起頭來,戰戰兢兢地出言應聲道。
嘉靖聞言,瞥了呂芳一眼,語氣也重新變得平和下來。
“嗯,呂芳,事不宜遲,你趕緊把燧發槍,送到兵器司那邊去吧!”
嘉靖的話音落下,旋即從一旁,將燧發槍取出,遞交到了呂芳的面前。
呂芳見狀,雙手從嘉靖的手中接過那把燧發槍,恭敬應聲道。
“是,陛下,奴婢這就去兵器司那邊!”
“嗯。”
嘉靖聞言,微不可查地應了一聲,旋即拿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上了一杯熱茶。
待呂芳離開幹清宮後,偌大的幹清宮,只剩下了嘉靖一個人,只見其用手輕輕摩挲着,龍椅上所雕刻的龍頭,無聲自語道。
“徐階啊徐階,在這之前,朕已經給過你機會了,是你自己不珍惜。”
“等該辦的事情都辦得差不多以後,朕會風風光光送你上路的!”
……
紫禁城,內閣。
在衆人從幹清宮返回內閣以後,沒有一個人說話,衆人都在分外專注地處理着眼前的奏疏。 шωш_тt kΛn_¢ ○
而此刻的張居正,雖然明面上表現地十分平靜,但內心早已是心亂如麻。
“陛下該不會真的打算,立裕王爲儲君吧?”
“早知道這樣,當初我就不應該在高拱的面前,提及讓裕王前往封地就藩一事,要是到時候高拱將這件事情告訴了裕王……”
張居正在想到這裡的時候,還不動聲色地瞥了高拱一眼。
一想到日後裕王繼承大統以後,自己可能會有的下場,此刻,縱使是張居正,也不免感到一絲慌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