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只見海瑞乘上轎子,如約前往潘憲的府上赴宴。
轎子的兩旁,還緊緊跟隨着大批全副武裝的侍衛,負責護衛海瑞的安全。
沿途的百姓對此早已見怪不怪,只能在內心暗罵一句:“又一個狗官!”
潘憲身爲河南巡撫,在城內修建有自己的宅邸,宅邸的裝修風格頗爲簡約,周遭的環境也頗爲清幽,不容易被打擾。
潘憲的宅邸從外面看上去與尋常富戶無異,都是硃紅色的大門,門口有着兩座看上去十分威嚴的石獅子,大門頂端還掛着一塊鎏金的牌匾,上書潘府二字。
只不過奇怪的是,潘憲府上的圍牆,是尋常人家的兩倍還高。
海瑞的轎子在門口停下,看門的小廝見貴客來訪,在確認完身份後,很快便進入府中通報。
不多時,只見潘憲帶着布政使楊應麟,按察使劉遠等一應官員,前來迎接。
潘憲的臉上帶着如沐春風般的笑意,緊接着向海瑞作揖,神色恭敬道。
“欽差大人到來,下官有失遠迎,還望大人恕罪!”
海瑞的目光從潘憲身邊的諸多官員身上一一掃過,旋即微笑着迴應道。
“哪裡哪裡,本官冒昧打擾,還望不要怪罪纔是!”
接下來,潘憲將他身邊的官員一一向海瑞介紹,而海瑞也表現得十分平易近人,頻頻點頭微笑。
緊接着,衆人又寒暄了幾句,在雙方的有意推動下,氣氛很快變得融洽起來。
緊接着潘憲擺出一副後知後覺的模樣,將目光轉向海瑞,臉上浮現出些許自責之色。
“光顧着說話了,宴席早已備好,咱們還是先進去吧!”
潘憲的話音落下,緊接着在一旁等候許久的管家上前,爲衆人指引着道路。
而潘憲則與海瑞走在一起,二人時不時說上幾句無關緊要的話。
直到進入其中,海瑞才猛地發現,其中別有洞天。
剛一進門,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棵巨大的槐樹,從樹皮上的裂口以及這棵樹所佔的地方來看,這棵樹的年齡絲毫不遜色於海瑞先前在石橋村村口,所看到的那棵大榕樹。
直到此刻,海瑞才明白,爲什麼潘府的圍牆會高出尋常人家的兩倍以上,原來都是爲了掩藏住這棵大槐樹。
潘憲自然察覺到了海瑞眼中的驚歎之色,只見其三步並作兩步來到這棵大槐樹面前,用手輕輕撫摸着大槐樹表面的樹皮,旋即向海瑞介紹道。
“欽差大人有所不知,這棵樹,早在下官來任職之前便已經在這裡了!”
“確切地說,下官的宅邸,便是圍繞這棵大槐樹修建的。”
海瑞在聽完潘憲的介紹後,心中也是瞭然,旋即移開目光,給出了評價。
“嗯,不錯,等到時候回京城,本官也要在家裡面種幾棵樹!”
聽聞此話,潘憲頓時來了精神,開始滔滔不絕地向海瑞傳授這其中的門道,從樹苗的選擇再到適合種樹的地點,潘憲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彷彿是找到了知己一般。
就這樣,衆人在穿過一條長長的走廊後,早已等候在此的侍女便迎了上來,接替了管家的工作,在侍女的帶領下,衆人進入了房間之中。
房間內,衆人按照早已排好的位次,先後落座,海瑞作爲最爲尊貴的客人,理應坐於潘憲的右側座位。
緊接着一道道珍饈美味,便被衣着清涼的侍女,先後端上了桌。
很快,潘憲便站了起來,向衆人提議道:“欽差大人舟車勞頓,今日這頓飯,權當爲欽差大人接風洗塵!”
“我看,不如咱們大家一起,敬欽差大人一杯如何?”
“好!”
話音落下,在座的諸多官員都緊跟着應和道,紛紛從座椅上起身,順勢端起擺放在桌上的酒杯,向海瑞敬酒。
海瑞見此情形,無奈,也只得將酒杯拿起,與這些官員一一碰杯。
幾杯酒下肚,現場的氣氛很快變得活躍起來,衆人之間,也少了一些拘謹。
在寒暄幾句後,在座的諸多官員爲了活躍氣氛,紛紛開始講述起了自己曾經經歷過或者聽說過的一些趣事。
海瑞對此也非常樂意捧場,擺出一副十分感興趣的樣子。
隨後,眼見氣氛烘托得差不多了,只見潘憲拿起桌上的酒壺,給自己的杯中倒上滿滿一杯酒,將目光轉向海瑞,倒起了苦水。
“欽差大人,您有所不知,下官自從任河南巡撫以來,已經快要過去五年的時間了。”
“而在這五年的時間裡,下官從未忘記當初剛踏入仕途時所立下的誓言,要讓老百姓有衣穿,有飯吃,有房住!”
“也正因爲如此,下官方纔得罪了不少人,不瞞您說,暗地裡有不少人期待着下官倒黴呢!”
“想必欽差大人您此番來河南查案,也是因爲收到了這部分別有用心的人,所遞呈上來的彈劾奏疏吧?”
海瑞自任職督察院以來,自認爲已經見過了無數形形色色,卑鄙無恥的官員,但是眼前這位河南巡撫的無恥程度,還是大大超乎了海瑞的預料。
“要是本官前不久去到石橋村查看情況,說不定就信了你的鬼話了!”
海瑞心中如此想着,挑了挑眉,語氣中沒有任何波瀾,緊接着迴應道。
“哦,是嗎,看來巡撫大人,還真是愛民如子啊!”
海瑞說完,緊接着話鋒一轉,緩緩道。
“不過嘛,先前巡撫大人提到的有關彈劾奏疏一事,本官這裡倒是有一個確切的消息,巡撫大人想要知道嗎?”
聽聞海瑞此話,一旁的按察使劉遠的臉上不由得浮現出一抹緊張之色,就連拿着筷子的手,都有些略微顫抖。
潘憲聽聞此話,也不由得來了興趣,緊接着追問道。
“哦,還請欽差大人明言!”
海瑞眼見衆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上下打量了潘憲一番後,轉而開口道。
“巡撫大人,實話告訴你吧,這件事情是陛下親自督辦的,你明白本官的意思嗎?”
海瑞的話音落下,房間內頓時陷入死一般的寂靜,沒有任何一個人說話。
良久,只見潘憲從僵硬的臉上,硬擠出一個笑容,打起了圓場。
“哈哈,欽差大人可真會說笑!”
“咱們不談這個,來,喝酒!”
說罷,只見潘憲舉起酒杯,桌上的其他官員見此情形,也想要將這件事情就此揭過,於是紛紛舉杯。
“來來來,大家一起喝酒,乾杯!”
誰知,海瑞卻沒有舉杯的打算,只見他將酒杯拿起,然後將杯中的酒水灑在地上,面帶微笑,環顧一圈後,緩緩道。
“諸位,這酒什麼時候都可以喝,不過在這之前,本官想跟你們打一個賭,你們信不信,待會兒就會有人進來敲門,說糧倉着火了!”
海瑞的話音落下,潘憲和楊應麟在對視一眼後,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濃濃的震驚之色。
緊接着潘憲面色陰沉,將目光轉向海瑞,話語中帶上了些許的威脅之意。
“欽差大人,您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嗎?”
海瑞對此絲毫不懼,徑直對上潘憲的目光,笑着迴應道。
“當然,本官一直都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方纔的那杯酒,權當是本官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