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沒有讓那個女學生當衛生員,因爲她還是個學生,她只有十八歲,我不能看着一個十八歲的姑娘去衝到戰場上搶救那些鮮血淋漓的士兵。
我讓她做了幹事,一個沒有具體職責卻什麼都要乾的職位。
他姓徐,叫徐麗,以後她就是徐幹事。
10月23日夜,我接到了陳沖的通知,連夜帶了一百名全副武裝的士兵衝到了城裡,西城門的防衛部隊跟我們已經熟識,打開了緊閉的城門,我們奉命公幹,我手裡有軍務處頒發的通行證,可在太原防區自由出入,當然,這是陳沖搞來的。於是我猜測,高層對此事必然做出了安排。
我們在旱西關街碰頭,夜晚施行了宵禁,大街只有巡邏的警察,我是最後一個到的,陳沖和張世平已經在等我。
我們沒有寒暄,陳沖把我們帶到沒有人的地方。
“時間緊急,我簡單的說一下,今天咱們就是去抓人,我們各個擊破,先從最弱的這股子人動手。”
我對陳沖是很信任的,能當上警務處長的人絕不是平庸之輩,能被趙主席點名督辦如此大案,那能力就絕對毋庸置疑。
我和張世平一起點頭“你說,我們辦。”
方藍是個謹慎的人,很謹慎的人。
他有着悲慘的過去,這個年代很多人都有着悲慘的過去,但他熬過來了,十七歲考入南京步兵學院,二十歲參軍,二十二歲進入復興社,二十四歲成爲復興社特務處副處長,到現在二十六歲,他已經是一位能力出衆,備受賞識的得力干將。
他和民國一同出生,成長,到今天,他已是一名合格的國民黨黨員,忠誠的領袖衛士,出色的特工人員。
這一次到太原復興社派了五個人,但是他們取得了山西省國民黨省黨部的支持,關鍵時刻省黨部可以代爲聯絡山西境內所有的中央軍。所以,如果刺殺成功,他們將可以握有強大的談判籌碼,如今正是國共合作共同抗日的局面,只要能殺了閻錫山,高層就可以藉助晉綏軍的力量在山西境內消滅紅色主義,雖然後續事宜頗爲麻煩,但是利益是顯而易見的,所以,在方藍通知戴笠之後,很快得到了高層的首肯。
於是方藍再一次聯絡了葉先生,雙方成爲了合作者,曹團長也帶來了晉綏軍中反對派的聲音,三方勢力緊緊的聯合在一起,這是一個龐大而複雜的計劃,這個計劃的前提就是殺了閻錫山。
爲了實現共同的利益,閻必死無疑。
山西一直以來使用的貨幣都是晉鈔,這是北中國裡最堅挺的流通貨幣,中原大戰之後原先發行的晉鈔瘋狂貶值,於是在1931年閻主席重新掌權之後,山西省銀行發行新版晉鈔,以二十比一的比例回收舊版晉鈔,從那一年開始,新版晉鈔繼續以一元晉鈔換一元銀元成爲主要的流通貨幣。
晉鈔,由於二十年來一直以十足兌換的信譽通行北中國,所以人們將山西省銀行晉鈔的保證金倉庫稱之爲十足倉庫。
而山西省銀行就在旱西關街,我們蹲在銀行門口商議着行動的具體計劃,十足倉庫就在銀行後面的大院裡。
陳沖推了推眼鏡,神色裡有掩不住的激動,我想這也應該是他有生以來經手的最大的一個案子,他說“經過初步偵查,復興社特務處有五個特工潛藏在這裡,他們都有槍,身手也絕對不弱,所以我準備讓憲兵團的兄弟包圍這所院子,然後五十八團的兄弟衝進去,遇到抵抗可以擊斃,但最好是可以留活口,復興社可是老蔣的一張王牌,若是能握住這個把柄,必然對省**是有好處的。”
我和張世平點頭同意。
這是一個簡單的抓捕任務,但因爲被抓捕對象的特殊性,所以這次行動也變的異常危險,我實在不想讓我的兄弟死在這裡,可我明白,憲兵團的兄弟裝備雖好,可實戰,終究比不上我們這羣從忻口退下來的老兵。
計劃商定,隊伍在黑夜裡匆匆前行,兩百人的隊伍在太原城的大街上快速穿插,士兵們到現在也還不知道我們究竟要去幹什麼。
這次行動我只帶了小貓兒一個196旅的老闆,其他的都是新補充進來的士兵,因爲我想讓這羣刀口舔血的兄弟們看看他們的團長是不是個軟蛋。因爲我準備第一個衝上去。
這是一羣從北方前線被打退下來的潰兵,不錯,他們是潰兵,但絕不是說,他們是弱兵。
這是一次聯合行動,軍警憲三方聯合執法,旨在消除敵對勢力將要造成的社會不安定事件。
特工,本就是經過特殊訓練,進行特殊工作的人,他們之中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特長,而有些時候這種特長會在關鍵時刻挽救自己的生命。
方藍他們沒有設置警戒,因爲他們是特工,因爲他們有特長,在其他四個特工裡,有一個人,睡在院門裡。他的一隻耳朵貼在地上,安然的睡着,這個睡着的特工就是他們的警戒。
我們快速的奔跑,雖然我們穿的都是布鞋,可兩百雙腳齊刷刷的踏在地上,依然發生不小的聲響。
在我們離目標還有三百米的時候,院子裡那個睡在門裡面的特工忽然睜開了眼睛,他的眼睛裡精光乍現,然後凝神繼續聽着,他聽的不是聲音,他將耳朵貼在大地上,他可以聽到三百米以外大地輕微的震動,那種震動極其輕微,普通人是絕不會察覺到的。
那個特工在凝神聽了兩秒鐘之後猛的跳了起來,衝進了屋子。
他壓着嗓子喊“處長,有部隊衝我們過來了。”
這個特工剛說完話,其他四個人已經都衝出來了,他們睡覺是不脫衣服的,所以他們一翻身下牀就跑了出來。
方藍眉頭一皺“大概多少人。”
那個特工說“大概幾百人,現在應該還有二百米。”
方藍是個年輕卻幹練的人,他心中已經覺察事情不對,一定是自己的身份暴露了,現在必須當機立斷,否則遲一秒鐘就可能都死在這裡,他一揮手“撤。”
五個年輕而精幹的漢子打開院門,魚貫而出,街道上是沉重的夜色,已經可以聽到滾滾而來的奔跑聲。
就在最後一個人轉身出了院門的時候,槍聲響了。
“砰!”
在黑暗中一顆子彈射中了最後一名特工,方藍嚇的眼睛都直了,他一把抄出腰後面的兩把擼子,照着黑暗處噴了過去。
“砰砰砰!” 砰砰砰!”
兩把擼子爆出劇烈的火花,子彈潑出去,將街角所有能藏人的地方犁了一遍,一聲慘叫在遠處響起,那是特警處負責監視他們的警察。
方藍回身,和另一名特工架起受傷的兄弟,狂奔着衝出去。
這幾個特工,都是和他一起出生入死五年的兄弟,絕不能拋下兄弟。
我們在距離目標不到一百米的地方聽到了猛烈的槍聲,陳沖也嚇的瞪起了眼,他回望我一眼,喊了一聲“出事了!”
我來不及多想,猛的撲了上去,我手裡抗的是仿德制手提機關槍,上面壓着滿滿一彈鼓一百發子彈。
小貓兒隨在我右側,張世平隨在我左側,我們三個人衝在最前面。
我們衝到了院子門口,看到倒在血泊裡的警察,我扶起他,急問“人呢?”
那警察腰裡中了一槍,並不嚴重,他指着黑暗處“跑了,快追,快追!”
我帶着一百個全副武裝的士兵在街道上狂奔,我們像一股洪流在呼嘯,我們衝了上去,我們已經打草驚蛇,如果行動失敗,這夥人很可能徹底的從我們眼皮子底下消失掉。
方藍架着受傷的兄弟,這個兄弟的腰眼裡中了一槍,血忽忽往外冒,特工身上有特製的止血粉,方藍把一包止血粉都灑了上去,毫無作用,另一邊的特工回身打了兩槍,問方藍“處長,去哪兒?”
方藍的額頭上都是汗珠,他的臉在扭曲,黑暗中無法看清他眼中燃燒的火焰,他一咬牙,“找葉先生。”
我們在接近,快速的接近,我看到前面忽然閃爍的光芒,我還沒有聽到槍聲但我知道他們開槍了,我猛的貼住牆壁,我沒有聽到子彈從我身邊射過去的聲音,我知道那子彈一定離我很遠,然後我繼續追。
當我終於可以看清敵人的時候,我扣動了扳機。
機關槍呼呼的往出射子彈,強大的後坐力讓我渾身顫抖,我一扳機甩出去二十多發子彈,打的磚牆碎片橫飛,我們已經追到了二十米的距離。
我們的槍聲驚醒了沉睡着的龍城,遠處有巡邏兵向我們這邊過來,我顧不上和他們打招呼,繼續追。
方藍眼看就要被追上了,他不能拋下他的兄弟,正當他準備獨自回身阻擋追兵的時候,他的身後響起了一聲劇烈的爆炸,他聽到身後他的兄弟在喊“快走!”
那個兄弟在扔了一顆**之後,衝了上去。
方藍驚呼一聲“兄弟!”
那個和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向着一百個全副武裝的士兵撲了上去,他已不準備活着。
方藍的牙都快咬碎了,他狠狠一跺腳,“走!”
四個人快速的穿梭在龍城的街道上,忽然暗處撲出來一條人影,那人對着方藍喊了一聲“這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