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講這個故事,就要先講到我的父親,我的父親姓武單名一個德,字永孝,生於清光緒十年,即1884年,他比閻錫山小一歲,他們曾做過山西武備學堂一年的同學,交情甚篤,在閻錫山留學日本的時候,我的父親已經學堂畢業充入新軍,六年之後閻錫山留學歸國,在山西陸軍小學堂任職教官的時候,我的父親已經是新軍一部的副標統,即副團長一職。
我的父親,武德,山西革命的第一聲槍響就是他打的,1911年10月28日辛亥革命太原起義中,我的父親,曾率部猛攻太原巡撫府,
擊斃山西巡撫陸鍾琦,繼而成爲山西同盟會中的骨幹成員,閻錫山的嫡系加左膀右臂。
所以,在閻錫山初掌山西的時候對我的父親甚是倚重,到北伐結束時,已是一軍之長,領河北半省之地,實力頗爲強大。
然而中原大戰,閻馮聯軍兵敗如山倒,雄霸半個北中國的晉綏軍土崩瓦解,僅在兵敗撤離途中,被蔣軍殲滅的部隊就高達二十萬之衆,閻馮聯軍,幾遭全軍盡沒之絕途。
而我的父親,就在這數十萬潰兵的浪潮裡生生建起了一道防線,在黃河岸邊,武德領5000殘軍,猛烈阻擊敵軍,官兵同慨,血染黃河,生生擋住了五萬蔣軍的猛攻,終於爲晉綏軍保下了一絲火種,就連蔣中正也曾望着武德軍隊的防線哀嘆,“有軍如此,山西焉能入我之手?”
山西守住了,十餘萬晉綏軍敗回山西,迅速整備,各歸駐地,嚴防死守,蔣軍再沒有一絲攻入山西的希望,遂黯然撤軍。
只是可憐我的父親,永遠的埋在了黃河裡。
那一年我只有16歲,我隨母親大人居住在太原翠鳴巷,那時候的孩子16歲的年紀其實還並不懂事,我只記的有一日母親大人把自己關在屋子裡一日一夜,我爬在門口,聽見母親在哭泣,我蜷縮着身子一直倚在牆上,母親大人就整整哭了一夜。
我記的那一年是1930年即民國十九年,而在第二年的十二月十八日,太原爆發了學生運動,學生遊行至國民黨山西省黨部之後,與黨部武裝發生流血衝突,一名學生被當場擊斃,繼而爆發數萬民衆的抗議遊行,民衆包圍了省黨部,激進學生開始打砸黨部,一度衝進了黨部機關,在被武裝人員強制驅除出來後,民衆在黨部外用桌椅木頭堆滿了黨部外牆,有學生代表向省黨部以及省**下了最後通牒,若不向死難學生做出交代,就要焚了整個黨部大樓。
那是一個封建王朝向資本主義轉變的時期,那是一個新興國家從腐朽的古老帝制掙脫出來後爆發的強大怨氣,整個國家都在覺醒,整個民族都在覺醒,他們知道了自由的意義,他們也知道了自由的代價,當整個民族都被自由這兩個字燃燒了熱血的時候,激烈的衝突便絕對不可避免。
人民必將爲自由而戰!
腐朽的滿洲王朝壓迫了這個民族近三百年,屈辱和血淚印刻在他們的靈魂裡,他們強烈的渴望國民**以強硬姿態對日製衡,他們已忍受亡國滅種三百年,今天,再也不能忍下去了。
轟動全國的太原12.18慘案,讓國民黨再一次滾出了山西,山西省**查封了國民黨黨部,驅除了黨部高級官員。
而我記的,就是那一天,我的母親在家中懸樑自盡,我回到家的時候母親已經逝去了,我的母親,樑佳慧,也永遠的離開了我,在我十七歲的時候,我成了一個孤兒。
母親下葬的那天家裡什麼親戚也沒有,那時候太原城亂的厲害,自己都顧不過來,更顧不上別人,我的母親是被鄰居王大爺叫人擡棺出葬的,我家的院子本就不大,母親大人的棺木被擡出院子的時候,我看到門口停下了一隊列兵,然後一個身材稍壯的中年將領走了進來,他穿着深青色的軍服,留着細細的八字鬍,他的眼睛裡滿是哀傷,我能看的出他剛纔哭過,他走過來了,向我走過來了。
他的步伐穩重,軍靴踏在青磚上噠噠作響,他微閉着眼盯着母親大人的棺木,然後脫帽鞠躬,我看見跟着他來的十幾個軍官和士兵也鞠躬了,他仰頭向着天,眼裡有淚在打轉,於是他閉緊了眼睛,沉沉的說了聲“佳慧,走好!”
雖然我的父親和閻錫山交情甚好,可這卻是我第一次見到他,因爲父親大人平時並不是和我們住在這裡,所以閻錫山也從來沒有到這裡來過。
他的手很有力,因爲他一轉身就狠狠抓住了我的肩膀,抓的我生疼,我還不知道他是誰,我只是嚇的不敢動彈,可我知道我沒有哆嗦,父親母親的相繼去世,讓我在那時候對任何事情都失去了應有的反應。
我也不會想到,雄霸北中國的一代梟雄東山再起,重回太原的第一件事情竟然是來送我的母親大人,我看見閻主席的眼睛裡都是淚珠,於是我也哭了,我哭的很厲害,很大聲,我想起我埋在黃河裡的父親和即將埋在黃土裡的母親,我嚎啕大哭,我什麼也不顧,我只想哭,我那一天就把平生所有的淚都哭出來了。
那些軍官,士兵,鄰居都在望着我,可我不管他們,我只是哭。
閻主席抓着我,看着我哭,看着我撕心裂肺,我發現他的手在抖,他面目猙獰,似也無比痛苦,他一把將軍帽摔在了地上,然後說了一句我一輩子都忘不了的話,他說“侄,是我,是我對不起你啊!”
他說的很大聲,他是喊出來的,所有的人都低下了頭,只有我,我哭着擡頭望他,他似乎承受不了我的目光,他轉過身,喝道“我要爲永孝,和弟妹,風光大葬!”
所以,我的父親和母親還是葬在一起了,那是1931年太原城裡最隆重的葬禮,閻主席沒有食言,他爲我的父親和母親,風光大葬,棺木是四十八擡的,棺帳之上龍鳳齊飛,五十個樂手齊鳴,數百個我不熟識的人披麻戴孝,整條大南門街被士兵清空,上千士兵分列兩旁,數萬人望着我的父親和母親,西出太原城!
我的父親是光榮的,他的一生都是光榮的,我也想做個光榮的人,不,我哪怕只要能做光榮的事,我也願爲此付出所有,這就是我十七歲時的志向,爲光榮而戰!
於是我在父母雙親都辭世以後,毅然進入了山西陸軍小學堂,追隨父親的腳步,我於1934年畢業,被充入五十八團任中尉副連長,1935年任上尉連長,1936年秋即爲上尉營長,1937年三月晉升爲少校軍銜。
這是一條無比順暢的路,只因父親大人餘蔭庇佑,閻主席大力栽培,於是年僅24歲的我成爲了一名少校軍銜的營長,而我在這個軍營裡,只呆了短短三年又兩個月的時間。
37年的九月份,國民革命軍第34軍第196旅奉命從陽泉開拔,火速支援大同戰役,但是我們才走到忻口的時候大同就失守了,於是我們接到了第二戰區執法總監張培梅將軍親自傳達的命令,死守原平城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