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軍旗下八個整編步兵軍,另有若干獨立旅團和三個騎兵師,其兵力達24萬之衆,而衛立煌部擁兵三萬,部署在忻口主陣地,晉綏軍此戰集中十七,十九,三十三,三十四,三十五軍和若干師團近15萬大軍扼守忻口,閻主席已經將全山西所有可以調動的軍隊都拉到忻口了。
這是賭命的一戰。
共計六個集團軍的近20萬人在忻口一線佈下了一道最堅固的防線,我們,將迎接6萬餘支那派遣軍的猛攻,生死存亡,在此一搏了。
我們沒有必勝的把握,但我們卻有必死的決心。
原平戰事進行到10月11日,我們只剩下原平縣**大樓和一百五十多名士兵了。
上峰發來了電令,“令:姜部已完成堅守原平十日之任務,望擇機突圍。前敵總司令:衛立煌。”
神仙走進了地下室,我們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他拿着一把毛瑟手槍,另一隻手裡握着五個**,他臉上的血都凝住了,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我知道,最後的時刻就要來了。
我緩緩站起身,一步一步朝着神仙走了過去,當我走到神仙面前的時候, 我看到他眼睛裡有淚,我的眼睛一下子也溼了,我摸神仙的口袋,想找根菸抽,可我居然從神仙的口袋裡摸出了五包香菸,我忽然明白了,這是斷頭煙啊。
我再看看神仙手裡的槍,我忽然嚇的自己都哆嗦了,我一把將神仙推到牆上,我用盡所有的力氣抓住神仙的領子,我咬着牙吼“你不能殺了他們,不能殺了他們。不能,他們跟我們在原平打了十天,十天,他們沒能死在日本人手上,老子不能看着他們死在你的手上。”我憤怒的吼着,可我不得不將聲音壓的只有神仙一個人聽到,我不能讓那些支離破碎的士兵們聽到,我無法想象他們要是知道他們將被槍殺會是什麼樣的痛苦。
神仙還在哭,他不理我,我怒到不能自控,我一巴掌拍在神仙的臉上,他還是不說話,我又一巴掌拍了上去,他還是不說話,我一巴掌接着一巴掌拍,我恨不得咬死他“我們不能殺自己的兄弟,不能,我寧願他們當俘虜,當逃兵也不能讓你打死他們,他們沒有錯,沒有錯。”
神仙哭的更厲害了,他眼睛裡的光一閃,我知道他下定決心了,他推開我,一下子就把我推在了地上,他把手槍和**扔在地上,掏出五包勝利香菸拆開,一邊拆一邊轉頭對我說了一句“老子就是自己槍斃了自己,也不會殺老子的兄弟。”
神仙抽出煙,給第一個傷兵遞過去,然後自己點着一根,把自己的煙也遞上去,那士兵對着神仙的煙狠狠的吸了起來,神仙一根一根的發,然後給他們對着,他開始說話了。
“長官已經確定了今晚突圍,現在,能走的,跟着我們突圍,不能走的,投降,或者,”他看了看自己扔在地上的手槍,那意思就是說,不願意投降的,可以自殺。
我哭了,我他媽從沒有這樣哭過,我感覺整個世界都崩塌了,我們居然逼着自己的兄弟自殺。就因爲我們保護不了他們。
我們曾和他們並肩戰鬥,在槍林彈雨裡同生共死,可現在,我們卻要逼着他們去死。
神仙在那裡給他們點着最後一根菸,那第一個抽菸的兵把煙摁滅了,他只有一條腿了,他只能爬了,所以他爬到了手槍邊,把手槍和**抱起來,又爬了回去。
葉曉雪坐在遠處捂着嘴巴,震驚而恐懼的看着這一切,最慘烈的一幕就要上演。
我爬起來,撲了過去,我抓住那把萬惡的手槍,我對着那個傷兵說“兄弟,別,別,大不了就投降,沒人想讓你們死,沒人,沒人!!!”我哭喊着,我恨我自己,我恨我沒能保護他們。
那個兵對着我笑,他說“我都成這個樣子了,當了俘虜也是死,兄弟,咱們都是山西,最好的後生。”
他說完話,還不等我反應,“砰。”的一聲,打穿了自己的腦袋。
血濺滿了我的眼睛,我的世界,一片血紅。
旁邊的兵拿起了手槍,“媽,下輩子我還是你兒子。”
“砰!”,子彈打穿了腦袋。
第三個兵拿起槍,插進了自己的嘴裡,喊着“死吧,死吧。砰!”
“砰!”
“砰!”
一槍,一條命。
我聽着槍在響,槍響一下,我的身子就哆嗦一下,“砰!”“砰!!”“砰!!!”
每一聲槍響,就是一個英勇的士兵在結束自己的生命, 他們沒能死在敵人的槍下,他們沒能死在躺滿兄弟的戰場上,他們在這個陰冷潮溼的地下室裡,自己結束了自己的生命,死的不見天日。
他們,都是最好的兵啊。
“砰!”“砰!”“砰!”
神仙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撕裂的呼喊像招魂的神咒,我們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兄弟一個一個的自殺,我們無能爲力,我從未如此的無力過,我爲我的無能而羞恥, 我爲我的無能而悔恨。
葉曉雪衝過來,抱住我,她把眼睛死死的閉上,把耳朵死死的捂上,可槍聲還是傳到了心底裡,一槍,接着一槍,所有的人都哭了。
“砰!”“砰!”“砰!”
年輕而勇敢的後生們啊,你們就這樣死了麼。
我仰天哭泣,我的眼淚像火一樣燒着我的心,我們無能爲力,無能爲力啊。
他們死了,他們解脫了,可他們的死卻是我們一輩子的恥辱,那一聲聲槍響像刀子一樣割在我們的心上,兄弟,兄弟啊。
我聽到最後一個兵在喊“生在山西,死在山西。”
“砰!”
幾十個兵啊,就這樣自己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他們用死來證明一個山西后生的血性和骨氣,我們卻只能用眼淚來祭奠他們的亡魂。
兄弟們,走好!
我昏昏沉沉的往外走,我像一具屍體一樣在走。
我推開地下室的門,門外面,跪了一地的兵。
天,終於黑下來了。
突圍將在夜裡十點開始,我們還有一共一百六十七個人。 我們在一樓大廳裡集合,士兵在分發彈藥,所有人全副武裝,士兵,軍官,參謀,司機,廚子,護士,以及一干文職人員。
我們全副武裝,我們將爲我們的生命做出最後一擊。
姜玉貞旅長坐在地上,他在喘息,他雙手緊緊握着五六步槍,撐着他的身子,他已經累的快要站不起來了。
他擡起頭看我們,滿眼的血絲,少將軍裝已經破爛不堪,但是肩章上的將星卻分外閃亮。
他擡起手看了下手錶,現在是9點35分,突圍將在25分鐘後開始。
“我們已盡了軍人的本分。”我的旅長說“雖然我們不能擊潰日軍,可我們,已經拼盡了一切,我自陽泉開拔的那天就沒想過活着回去,我的士兵,我的弟兄都死在了這裡,可是,我不能看着你們,也死在這裡。”
他望着我們,我知道他的痛苦,一個軍官最大的痛苦不是失敗,而是,親手葬送自己的兄弟。
他站了起來,望着這剩下的一百多號人,他高呼一聲“我將帶着你們,衝殺出去。此刻開始,一切爲了活着。”
我低下了頭,我想起了所有死去的兄弟,神仙和小貓兒站在我的身後,整個五十八團只剩下六個人了,我們是196旅損失最慘重的一個團。
姜旅長忽然又說了一句:“要是我死了,由五十八團團副武忠暫領軍權。”
他說完話,走到我面前,盯着我,我也盯着他,他的眼睛裡已經沒有光彩,他說“武忠,把他們,活着帶出去。”
我點頭,沉默是因爲我無法用言語表訴我的心,我是軍官, 我將衝在最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