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語一處,衆皆譁然!
我……我沒聽錯吧?七小姐居然親口承認這毒是她下的?她……她真的敢在衆目睽睽之下殺人,而且一殺就是三位公主?!
因爲太過震驚,所有的議論聲反而全都消失了,所有人都將驚異的目光投向了雲墨染。納蘭明薔等三人也沒有想到雲墨染承認得如此痛快,頓時各自張口結舌,半晌不知道這齣戲究竟該怎樣往下唱!
看到三人目瞪口呆的樣子,雲墨染脣角一挑,回頭在冬槐的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冬槐點頭,轉身進了後廚,不多時拿着一個小小的酒罈回到了大廳:“姑娘,這是你要的東西。”
雲墨染將酒罈接在手中,淡然一笑說道:“不過三位公主無需擔心,這種毒叫‘化骨散’,只會讓人腹痛不止,而且只要兩個時辰之內飲一杯雄黃酒,則劇毒立解。”
什麼?雄黃?!
這兩個字傳入耳中,納蘭明薔等三人瞬間臉色大變,竟比中了劇毒還要恐懼的樣子!幾乎是不約而同的,三人強忍着腹中的劇痛從地上爬了起來,各自掙扎着坐在了凳子上,滿臉警惕地瞪着雲墨染。
然而就在此時,雲墨染已經滿滿斟了三杯雄黃酒擺到了三人面前,微微一笑說道:“來,三位公主,快將這杯酒喝下去,先解了毒再來治墨染的罪吧!”
“你……”三人的臉色因爲雲墨染的話變得更加厲害,眼中也不自覺地流露出了同樣的驚慌失措。爲了掩飾這種驚慌,納蘭明薔故意冷哼一聲說道:“雲墨染,你休想再害本公主,我們是不會上你的當的!你說這是雄黃我們便會相信了嗎?依本公主看來,這酒裡只怕也有蹊蹺吧?”
“就是!”安陵織星慌忙跟上,一邊痛得直抽涼氣,“雲墨染,你方纔已經承認菜中的劇毒是你下的,那我問你,你該當何罪!?”
雲墨染淡淡地笑了笑,渾身上下看不出絲毫驚慌的影子:“墨染該當何罪,幾位公主說了算。不過在治墨染的罪之前,還是先解了幾位中的毒再說。公主若擔心酒中有蹊蹺,墨染先乾爲敬就是。”
說着,她倒了一杯雄黃酒一飲而盡,並將空酒杯展示給三人:“如何?幾位公主放心了嗎?”
幾人面面相覷,均被雲墨染逼得有些狼狽。情急之下,納蘭明薔猛一揮手說道:“你少來!就算這酒中真有劇毒,你也可以提前服下解藥,再來做戲給我們看!廢話少說,我現在就治你毒殺公主之罪!速速隨本公主……”
雲墨染眉頭微皺,正要繼續逼三人說實話之時,一擡頭卻發現洛天揚正自門口走了進來,立刻眼睛一亮揚聲招呼:“小王爺,您來得正好!”
洛天揚一腳踏進客棧,便覺察到氣氛有些異常,尤其看到納蘭明薔等三人滿臉是汗、滿面怒容的樣子,更是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快步走到了雲墨染面前:“七小姐,發生什麼事了?”
生怕雲墨染翻供,東陵飛晴騰地起身就要惡人先告狀:“師父!您不知道雲墨染她居然……”
“公主且慢。”洛天揚一擡手,阻止了東陵飛晴的話,“七小姐,你先說。”
你……
東陵飛晴那個怒啊!皇兄胳膊肘往外拐也就算了,怎麼連自己的師父也一個勁兒地幫着她?這醜八怪到底哪裡好啊,爲什麼一個一個全都對她這麼死心塌地?難道這世道已經變了,如今的男人都喜歡醜八怪,不喜歡美女了嗎?
雲墨染十分感激地看着洛天揚,微微一笑說道:“其實也並非什麼重要的事,墨染只是想請小王爺瞧一瞧,這三杯酒可有異常。”
酒?洛天揚眸中的疑惑更加明顯,卻也知雲墨染此舉必有深意,便點點頭上前一一端起三杯酒仔細地鑑別了一番:“很普通的三杯雄黃酒,沒有任何異常。”
雲墨染微笑:“酒中可有劇毒?”
洛天揚挑脣:“自然沒有,若有,怎能瞞過我?”
“多謝。”雲墨染對着洛天揚屈了屈膝,這才轉身看着納蘭明薔等人,“如今三位可放心了?縱然信不過墨染,總該信得過小王爺吧?”
這……
三人頓時啞口無言,東陵飛晴和安陵織星更是焦急地等着納蘭明薔,等着她想出對策。納蘭明薔臉上的冷汗越流越多,明顯已經不僅僅是因爲腹中的劇痛,倒是驚慌的成分佔了多數。
即便如此,雲墨染依然沒打算放棄,踏上一步說道:“三位還等什麼?快啊!難道要等劇毒發作嗎?快喝了這雄黃酒,先把劇毒解了再說!”
劇毒?洛天揚明顯地怔了一下,可是就在他想要開口詢問之時,突然感覺到自己垂在身側的手被雲墨染輕輕握住,緊跟着,雲墨染的手指已經迅速在他手心寫了幾個字:莫開口。
莫開口?這麼說雲墨染已經想好對策了?也是,既然是被赫連蒼寧看中的女人,怎麼也得有兩把刷子,且看看事情究竟如何發展再說。
“原來幾位還不放心?”雲墨染放開洛天揚的手,眸中的神色更加悠然,“如此說來,幾位竟是連小王爺都信不過了?”
“你……”東陵飛晴大怒,狠狠地瞪着雲墨染,“我們自然信得過師父,我警告你少來挑撥離間!師父不會上你的當的!”
雲墨染點頭:“既如此,幾位請。幾位已經說過菜中的毒乃是墨染下的,如今墨染也已經告訴了幾位解毒之法,幾位還等什麼?”
事情發展到如此地步,旁觀的衆人中智商比較高一點的已經隱隱看出了不對勁的地方,可是同樣意識到這一點的映飛根本不給他們繼續看戲的機會,便讓冬槐等人把他們請了出去,接着門窗緊閉,免得事情鬧大了不好收拾。
納蘭明薔等人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雲墨染身上,倒是不曾注意到這些。眼看着事情正向着與她們的期望完全相反的方向發展,三人自是急得要死:看來這番罪是白受了,不過這都不要緊,關鍵是如今可怎麼收場纔好?
洛天揚抿了抿脣,順着雲墨染的話說道:“既然信得過我,爲何不肯先解毒?無論如何都是解毒比較重要吧?幾位公主究竟在顧慮什麼?”
“哎呀師父您知道什麼呀!”着實被逼得狠了,東陵飛晴終於衝口說了實話,“我們中的根本不是化骨散,是‘斷腸丸’,一喝雄黃酒就沒命……”
“飛晴妹妹!”
一個阻攔不及,東陵飛晴居然把三人的老底給掀了出來,納蘭明薔和安陵織星頓時驚慌失措,忍不住齊聲尖叫起來,同時各自在心底哀嘆一聲:死定了!
被兩人的尖叫聲嚇了一跳,東陵飛晴渾身一哆嗦,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些什麼,不由本能地捂住了嘴巴,惴惴不安地看着兩人:“我……”
終於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雲墨染一聲冷笑,稍稍退後了兩步:“三位公主,如今可還需要墨染多說什麼嗎?”
“你……”東陵飛晴惱羞成怒,原本因爲劇痛而慘白的臉瞬間漲得通紅,“雲墨染,你敢設計本公主?!這毒明明……明明就是你下的……”
“可是公主方纔說,並不知道這毒的名字。”雲墨染冷冷地看着她,“如今公主不但能說得出名字,而且還知道此毒不能與雄黃混合,請問公主,您作何解釋?”
“我……”東陵飛晴自是無言以對,卻偏偏強詞奪理:“我方纔腹中痛得厲害,一時未能想起來不行嗎?如今剛剛想起這毒正是……正是斷腸丸,因此……雲墨染!你那是什麼表情?!這菜是你做的,我們怎麼會下毒?”
雲墨染冷笑:“誠如公主所言,所有人都知道這菜是墨染做的,如果菜中有毒,墨染豈能脫得了干係?墨染看起來是那麼愚蠢的人嗎?”
言下之意,是說我們愚蠢了?三人登時大怒,安陵織星更是騰地跳起身尖叫道:“縱然飛晴妹妹說得出劇毒的名字又如何?你方纔已經親口承認是你下的毒,這裡所有人都是……”
安陵織星猛一回頭,才發現所有的顧客都已消失不見,不由一下子傻了眼。愣怔之中,雲墨染已經接着說道:“公主,此事的真相究竟是什麼,你我都心知肚明,多說無益。不過有一點墨染要向三位公主澄清:那就是墨染與寧皇叔之間什麼都沒有,三位公主若想做玉王妃,儘管在寧皇叔身上下功夫即可,不必走這些彎路。”
被雲墨染說中心事,三人更加羞惱不堪,這張臉簡直丟到了姥姥家。尤其是被雲墨染誆出實話的東陵飛晴,更是在接觸到其餘兩人充滿譴責的目光之後怒髮衝冠,咬着牙就要往上衝:“雲墨染!本公主跟你不死不……”
“飛晴!你又在胡鬧什麼?!”就在此時,伴隨着一聲厲斥,客棧的大門砰的一聲被撞開,東陵飛曄急匆匆地闖了進來,徑直衝到了東陵飛晴的面前,臉色陰沉得很,“我之前跟你說的話你沒聽懂嗎?居然還敢來雲來客棧鬧事?!”
“我纔沒有鬧事!”東陵飛晴刷的擡手指着雲墨染,“是這醜八怪下毒想要害我們,我們才……”
“下毒?”東陵飛曄一怔,接着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絕不可能,七小姐不是那樣的人!飛晴,你這是又聽了誰的挑撥了?!”
聽到東陵飛曄的話,雲墨染自是感到欣慰,剩下兩人卻不幹了,納蘭明薔更是冷哼一聲說道:“三皇子這話便叫人費解了,咱們姐妹三人雖然經常在一起,卻只是聊天說話兒,說什麼挑撥不挑撥?今日之事……”
怎樣?還有什麼好解釋的?擺明了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而且既有東陵飛曄與洛天揚在此,三人更是別想對雲墨染做什麼了!
菜中的劇毒自然是納蘭明薔的手筆,幾人袖中都藏有解藥,中毒的剎那已經緊跟着服了下去,因此除了要忍受劇烈的腹痛之外,她們根本什麼事都沒有。但是在腹痛停止之前,絕不可接觸雄黃,否則必定一命嗚呼。
本以爲這次的計謀算得上天衣無縫,誰知道還是旁生了這許多枝節。而且最關鍵的問題就在於,雲墨染似乎早就知道她們絕不能接觸雄黃,因此才故意抓住這一點逼她們說實話的!如此看來,這雲墨染倒是不能小覷,以後若想對付她,必須想出更高明的點子!
自然,這些都是後話,如今最重要的是必須先把這個場子轉下來。因爲東陵飛晴方纔的衝動,中了雲墨染的計,納蘭明薔知道她們已經沒有更有力的證據證明是雲墨染下毒,否則必定連東陵飛曄和洛天揚這一關都過不了,更別說去見官了。
想到此,納蘭明薔自是恨得直咬牙,卻不得不緊急思謀着對策,接着方纔的話說了下去:“……今日之事我等絕不會就這麼算了,必定要找出真兇,讓他給我們一個交代!不過今日既有小王爺與三皇子說情,我等便先放雲墨染一馬,等找到確鑿證據之後,由不得你不承認!我們走!”
納蘭明薔這幾句話場面話說得還算漂亮,至少退場之時顯得不那麼狼狽。安陵織星也從這幾句話中找回了一些面子,故意昂首挺胸地跟了出去,同時寫很一般瞪了雲墨染一眼,重重地哼了一聲:“你給本公主等着!哼!”
二人既已離開,東陵飛晴自然也不會單獨留下,忙不迭地跟了上去:“兩位姐姐,等等我……”
“飛晴!你給我站住!你……”
“三皇子!”雲墨染腳步一動攔在了東陵飛曄面前,並且輕輕搖了搖頭,“算了,這件事到此爲止。”
東陵飛曄停住腳步,臉上的神情無比尷尬,竟有些不敢去看雲墨染的臉。洛天揚沉吟了片刻之後才問道:“七小姐,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雲墨染苦笑一聲,將方纔的事情大致敘述了一遍,末了嘆了口氣說道:“小王爺,您說我冤不冤?原本什麼事都沒有,卻一而再、再而三地成爲衆矢之的,我真懷疑我是否命犯天煞孤星……”
“別那麼悲觀。”洛天揚忍不住失笑,話語中似乎隱含深意,“我記得以前曾經看到過一本古書,書中有這樣幾句話: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爲,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你何方將如今經歷的一切當做是上天給你的試煉?那麼有朝一日你登上頂峰之時,這些試煉便都不算什麼了。”
洛天揚口中的“登上頂峰”四字,雲墨染此時還不能領會,不過她倒是沒有想到在這焰之大陸上居然還能聽到這些話,頓時覺得無比親切起來:“小王爺說笑了,墨染不過區區醜女一枚,說什麼登上頂峰?”
“七小姐,對不起。”東陵飛曄嘆了口氣,衝着雲墨染深深地鞠了一躬,“都怪我沒有管教好飛晴,纔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我……”
“三皇子不必在意。”雲墨染笑了笑,反倒安慰起東陵飛曄,“我知道此事與你無關,你無需自責。何況我交的朋友是你,不是飛晴公主,你是你,她是她,不能混爲一談。不過有句話,我就算拼着得罪三皇子也要說:雲墨染一向睚眥必報,此次願意息事寧人是因爲,我給你面子。”
“不,沒有得罪,我很感激!”東陵飛曄聞言大喜,立刻連連搖頭,“七小姐當真如此認爲就好了,我原先還怕你……七小姐放心,我定不會再讓飛晴如此任性!這便回去好好教訓教訓她!告辭!”
東陵飛曄飛奔而去,雲墨染都未來得及說什麼,不由苦笑着搖了搖頭。可是當她轉過身來,才發現洛天揚居然一直盯着她看,而且臉上帶着一絲古怪的笑容,她不由縮了一下:“小王爺你……瞧什麼?”
“瞧你。”洛天揚回答得倒也痛快,“七小姐方纔說,幾位公主若想做玉王妃,儘管在十九皇叔身上下功夫,這可是真心話?”
雲墨染點頭:“自然是,怎麼了?”
“那麼你呢?”洛天揚臉上的笑容更加古怪,怎麼看都有幾分等着看好戲的意思。
雲墨染心中一跳,本能地反問:“我?我什麼?”
洛天揚抿了抿脣,臉上的笑容由古怪變成了“詭異”:“你想不想做玉王妃?”
這話問的,夠直接。只不過這根本就不是想不想的問題好不好?暗中嘆了口氣,雲墨染選擇了逃避:“我可以不回答嗎?”
洛天揚點頭:“可以,算我沒問。那麼,你是如何知道用雄黃就可以誆出實話的?”
“因爲我聞到幾道菜裡有斷腸丸的味道,便想到了這個法子,果然一擊成功。”雲墨染冷笑,也覺得此番實在僥倖,“我對於用毒其實並不精通,只不過前段時間因爲其他事情與阡陌接觸得比較多,他又精於用毒,我纔多少學了一些。自然,如果她們換成其他的劇毒,我就未必那麼容易過關了。”
原來如此。洛天揚恍然,接着一笑說道:“如此看來,你命中註定有貴人相助,定能逢凶化吉,哪裡是命犯天煞孤星了?”
貴人相助?但願如此吧!可是這位不知名的貴人,你能否再幫我一次,不要讓那三個自作聰明的公主來折騰我了?
一路衝出雲來客棧,找了個相對僻靜的地方停下喘了口氣,三人才感到腹中的劇痛漸漸消失了。狠狠一拳捶在牆上,安陵織星恨恨地說道:“可惡!居然又讓她逃過一劫,算她走運!”
東陵飛晴多少有些心虛,不得不拼命爲自己找着藉口:“兩位姐姐,對不起,是我多嘴!可是……可是奇怪的是,那醜八怪似乎早就知道我們不能喝雄黃酒了,否則她怎麼什麼都不選,偏偏拿雄黃酒出來呢?”
“有道理,我也這麼認爲。”納蘭明薔咬着牙點了點頭,“方纔我看到雲墨染端起盤子聞了聞之後,眼神稍稍有些改變,我猜,她一定聞出了斷腸丸的味道,才故意這麼做的。”
“對對對!一定是!”東陵飛晴大大地鬆了口氣,無比遺憾地說着,“怎麼會那麼巧呢?早知道我們用別的毒了……”
“早知道?早知道的事情多了!”安陵織星冷笑一聲,依然不滿地看了東陵飛晴一眼,“何況就算雲墨染有所懷疑,到底沒有真憑實據,若不是你那麼沉不住氣,咱們也不至於如此狼狽……”
東陵飛晴心中不服,卻不敢得罪這兩位盟友,只得委曲求全地低頭道歉:“對不起嘛,我不是故意的……”
“算了,織星妹妹,這件事也不全是飛晴的錯,誰知道洛天揚又會跑出來橫插一缸子呢?”外敵未除,納蘭明薔也不願後院起火,從中間打着圓場,“算她雲墨染運氣好罷了……”
越想越覺得不甘心,安陵織星惱恨地說道:“要我說,咱們何必用如此文雅的法子?乾脆拆了雲來客棧,看她雲墨染還如何囂張得起來!”
“我看也是!端了她的老窩,讓她哭都找不到墳頭!”東陵飛晴連忙附和。
納蘭明薔瞪了二人一眼:“你們說拆就拆啊?要知道……”
“要拆雲來客棧,問過赫連蒼寧一雙手再說。”
清冷如玉的聲音突然傳入耳中,三人嚇得渾身一哆嗦,齊刷刷地轉身才發現赫連蒼寧與阡陌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她們身後不遠的地方,正滿臉冰冷地看着她們!
糟了!剛纔的話被他聽到了?
三女心中升起了同樣的念頭,忙不迭地斂衽行禮:“見過十九皇叔……”
“不必。”赫連蒼寧扔下一句話,甩手便走,“記着本王方纔那句話就好!”
瞪着二人漸行漸遠的背影,三人簡直目瞪口呆,渾然不知今夕何夕了!要拆客棧,問過赫連蒼寧一雙手?世人誰不知赫連蒼寧的“化雲碎玉掌”威力無窮,一掌擊出便可將一個完整的人拍成碎屑?
許久之後,安陵織星先開了口,只不過聲音哆哆嗦嗦:“氣死……我了……十九皇叔對雲墨染如此維護,那醜八怪居然還說她跟十九皇叔之間什麼都沒有?”
“就是……”東陵飛晴也氣得不輕,“這十九皇叔也太可惡了,憑什麼對雲墨染那麼好……明薔姐姐,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二人顯然將納蘭明薔當做了軍師,後者則目光陰鬱地盯着赫連蒼寧消失的方向,冷哼一聲說道:“很明顯,雲墨染欺騙了我們!依我看,正是因爲她的存在,十九皇叔纔不肯與三國和親的。因此我們必須藉助三國的力量來對付她……附耳過來!”
二人立刻移步上前,將耳朵貼了上去,納蘭明薔一聲冷笑,在二人耳邊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地低聲說着……
警告過納蘭明薔等人,赫連蒼寧兀自陰沉着臉往雲來客棧而去。阡陌跟在身後,臉上寫着明顯的擔憂。
據暗影衛稟報,三國公主在雲來客棧鬧事,硬誣雲墨染下毒殺人,雙方正在僵持之中。赫連蒼寧得到消息,臉上登時寫滿四個字:我很不爽。雲墨染手中有他送出的玉佩,對付納蘭明薔等人綽綽有餘,可是她卻並不曾當衆展示,究竟何意?
而此時的雲墨染,也正在瞧着那個裝有玉佩的香囊出神。她何嘗不知事發之時,這玉佩可以爲她當去一切災難?可是如今赫連蒼寧態度不明,衆人已經對他們的關係誤會良多,若再看到這玉佩,豈不是更加說不清楚了?到時候還不定招致怎樣的禍患!
“睹物思人?”
清冷的語聲突然在室內響起,雲墨染一驚回神,立刻將香囊收在袖中起身見禮:“見過寧皇叔。”
赫連蒼寧臉上的不爽正在升級。枉自己一聽說她出事便巴巴地趕來相助,可是她居然正對着另一個男子送的東西想得如此出神?看到我出現,更是忙不迭地把東西收了起來,生怕被人看到一樣,你是有多寶貝這個香囊?
雲墨染,你可真對得起我!
慢慢走到桌旁落座,赫連蒼寧的語氣還算正常:“坐吧。在想什麼?”
“……沒什麼。”雲墨染略一遲疑,到底還是坐了下來,“寧皇叔有事吩咐?”
赫連蒼寧微一抿脣,接着說道:“我方纔出府辦事,聽到有人在悄悄議論,說你意圖毒害三國公主……”
雲墨染一怔,繼而苦笑:“好快的速度。不過……寧皇叔相信嗎?”
“我若相信,便不會來找你。”赫連蒼寧盯了她一眼,眼神中透着絲絲的冷意,“究竟怎麼回事?”
還得再說一次?我又並非復讀機附體。雲墨染暗中叫苦,但也知赫連蒼寧畢竟一番好意,她怎能捨不得這番口舌?
聽罷事情的經過,赫連蒼寧依然冷笑:“原來如此,好拙劣的計謀。至少有一點你說得不錯,便是她們三人加起來,也不夠資格做玉王妃!只不過……她們既然是來找麻煩的,你爲何不用我送的玉佩將她們打發出去?莫非你覺得那玉佩的威力不如我形容得那麼大?”
“不,自然不是。”雲墨染搖頭,“我只是擔心,如今所有人便已對你我二人的關係諸多誤會,若是再看到我有你的玉佩,豈不是更加不打自招?”
赫連蒼寧淡然點頭:“明白了,原來你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撇清與我關係?你覺得還能撇得清嗎?”
“或許已經撇不清了,不過我不在乎。”雲墨染笑了笑,神情間的確比較輕鬆,“我只是擔心再這樣下去,會對寧皇叔你的聲譽有損……”
“那是我應該擔心的事,我並未打算讓你替我承擔。”赫連蒼寧語氣稍緩,卻不乏警告之意,“雲墨染,你給我聽好了:你並非每次都能這麼幸運,若是到了必要的時候,儘管動用玉佩便是。我既然敢將她送給你,就等於告訴你我可以承擔所有的後果,你明白嗎?”
雲墨染心中一暖,乖乖點頭:“是,明白了!”
赫連蒼寧點頭,接着轉移了話題:“其實這件事我原本打算過一陣子再跟你說,不過今日既然過來了,順便說一聲也好。你可還記得東陵飛曄那幅畫像?”
“記得。”雲墨染點頭,“怎麼了?”
赫連蒼寧不答反問:“東陵飛曄曾經說過,那幅畫像中的女子是他的心上人,既然如此,那畫像出現的時間應該不算太長。現在你閉上眼睛仔細想一想,應該會明白我的意思。”
時間?
雲墨染立刻便抓住了這最關鍵的一個詞,果然聽話地閉上了眼睛,讓那幅畫像的樣子完完全全地呈現在了腦海中。
作爲僱傭兵界第一人,雲墨染也曾經接受過鑑別文物真假的嚴格訓練,在這方面有着敏銳的洞察力。只不過當天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她又只顧着向赫連蒼寧解釋,後來東陵飛曄又匆匆將畫像收了起來,她才未曾留意那些細節。
如今經赫連蒼寧一提醒,她慢慢將這些細節重新拉回到了腦海,才終於發覺那幅畫像原本是畫在一張白紙上的,但是卻已經明顯泛黃,少說也是十幾年前的東西了!
“啊!是了!”雲墨染猛然睜開了眼睛,恍然大悟一般說着,“那幅畫像應該是十幾年前畫成的吧?東陵飛曄最多不過二十出頭,十幾年前他還是個稚齡幼子,哪來的心上人?即便是有,他又怎麼可能預見心上人十幾年之後的樣子?”
哈!好一個如此明顯的破綻!可是自己居然此時才發現,而且還是經過了人家的提醒,真是……丟臉啊!僱傭兵時學到的那些東西都喂狗了嗎?
“便是如此,這一點我也是剛剛纔想到的。”赫連蒼寧讚許地點頭,一副“果然沒讓我失望”的表情,“也就是說,東陵飛曄的確是在撒謊,他只是想掩飾那畫像之中隱藏的真正秘密而已。”
“秘密?”雲墨染好奇地瞪大了眼睛,“會是什麼秘密呢?”
“不知道——若是盡人皆知,還算什麼秘密?”赫連蒼寧瞅了她一眼,眸中的溫度又上升了一些,“畫像中有什麼秘密與我們無關,我告訴你這件事情,只是爲了對你說一聲……”
赫連蒼寧的吩咐,誰敢不洗耳恭聽?可是“聲”字出口已經許久,卻遲遲未能聽到後面的內容,雲墨染不由奇怪地擡頭一看,才發現赫連蒼寧正盯着前方的某一處,閉着雙脣不說話,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的臉上居然有兩朵紅雲?
天哪!不會吧?寧皇叔臉紅了?他在害羞嗎?好美啊……簡直比女孩子臉紅的樣子還要美得動人心魄……
不過此時顯然不是欣賞的時候,雲墨染忙收攝心神,不得不小聲出口提醒:“寧皇叔?你要跟我說聲什麼?”
赫連蒼寧的脣抿得更緊,片刻之後卻突然極快地開口:“對不起。”
“啊……啊?”雲墨染吃驚不小,險些連話都不會說了,“寧皇叔你……說什麼?”
天哪!她沒有聽錯吧?一向冷漠孤傲、連帝王的面子也敢駁的赫連蒼寧,居然跟她說“對不起”?這太詭異了吧?
“同樣的話我不喜歡重複,聽不到是你自己的事。”赫連蒼寧看她一眼,努力將臉上的紅暈抹平了,“畫像一事是我錯怪了你,自然應該道歉。我雖然一向眼高於頂,卻從不粉飾自己的錯誤。自然,並非因爲我不能,而是……”
“而是因爲你不屑。”雲墨染微微一笑,替他說了下去,“其實這件事也怪不得寧皇叔,畢竟那畫中之人與我實在太過相像,連我自己看到的時候都嚇了一跳。難道這世上,真的有與我一模一樣的人?”
“事實如你所見,”赫連蒼寧點了點頭,“真的有。”
雲墨染擰着眉頭想了許久,到底還是十分好奇:“東陵飛曄不惜以心上人爲藉口加以掩飾,那麼這個秘密一定非常重大。不過我想,至少有一點他可能沒有說謊,那就是他的確在找畫像中的女子,只可惜一直沒有找到。”
不久之後雲墨染便發現,她的推測與事實驚人地一致,而且這件事的確與她有着莫大的關係。
可是此刻不止是她,就連赫連蒼寧都毫無線索,搖頭說道:“我也曾這樣想過,但也只是猜測而已。總之無論如何,畫像中的女子對東陵飛曄而言一定非常重要。不過這是他的私事,與我們無關。”
雲墨染點頭:“那倒是,那女子與我容貌相似,看來純粹是巧合。雖說我一直相信世間無巧合,但是保不齊……也會有萬一的時候。”
赫連蒼寧看她一眼,眸中隱有笑意:“你倒會自圓其說,好賴話都讓你一個人說完了,我還有什麼話說?”
雲墨染微微有些臉紅,忍不住半轉身偷笑起來。真好,誤會終於解開了。雖說她問心無愧,但是被人冤枉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狼狽不堪地回到隨心別院,三人各自回到了房中,心下兀自惱恨不已。納蘭明薔剛剛鑽進浴桶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便有侍女來報說明薇公主來了。
納蘭明薔與納蘭明薇乃是同父同母的親姐妹,感情自然比與其他姐妹要好得多。只不過後來納蘭明薇對赫連擎霄一見鍾情,而兩國帝王也並不反對這種政治聯姻,因此她才一直留在赤鳳國。
穿好衣服來到大廳,納蘭明薔招呼了一聲:“怎麼了?臉色那麼難看。誰惹你生這麼大的氣?”
“還能是誰?自然是我的好殿下了!”納蘭明薇滿臉怒容,雙眼更是呲呲地冒火星,“居然爲了那個醜八怪……氣死我了!”
醜八怪?納蘭明薔愣了一下,立刻追問:“你說雲墨染?”
“不就是她?”提起這個名字,納蘭明薇火氣更盛,“除了她之外,璃京城還有人配稱醜八怪這三個字嗎?”
納蘭明薔皺了皺眉頭:“我記得你說過,她曾是赤鳳國皇帝指給湘王的側妃,但是湘王根本不喜歡她。怎麼,難道他現在改變主意了?”
聽到這幾句話,納蘭明薇登時新仇舊恨一起涌上心頭,砰的一拍桌子說道:“現在?你以爲他是現在才改變主意的嗎?之前他從來沒有見過那醜八怪時,確實曾信誓旦旦地說他絕不會娶那個女人,他要娶的人是我!可是……自從那醜八怪醫好了他的腦疾,所有的一切全都變了!變了!”
“此事我也有耳聞,璃京城內有不少人都說雲墨染是神醫。”納蘭明薔點頭,慢慢地眨着眼睛,“難道因爲她醫好了湘王的腦疾,湘王便喜歡上了她,不喜歡你了?”
“他當然還是喜歡我的!但是……”納蘭明薇語氣雖然強硬,眼睛裡卻透着明顯的不安,“但是從他見到雲墨染之後,他就一直不停地說一定要娶雲墨染做他的側妃……”
“他真的這樣說?”納蘭明薔眉頭皺得更緊,滿臉的百思不得其解,“可真是奇了怪了,那醜八怪究竟哪裡那麼吸引人,爲何那些男人一個一個都對她念念不忘呢?在我們女人看來,她真的只是一個醜八怪而已啊!而且還冷冷冰冰,不解風情……”
納蘭明薔這樣想,或許只不過是因爲她是個女人,女人看待女人的眼光,總是和男人不同的。尤其是對於自己的情敵,她更是隻會無限制地誇大她的弱點和缺陷,自然也就看不出她什麼地方吸引人了。
納蘭明薇也是如此,對這幾句話深有同感的樣子:“不就是說?幸虧雲墨染一直不肯答應。可是後來雲墨染逼他寫下休書之後,他就開始每天魂不守舍,長吁短嘆,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我跟他說話他都懶得搭理我!姐姐,你說他是不是太可惡了?”
納蘭明薔沉吟了一下,試探着問道:“你確定他的魂不守舍是因爲雲墨染?”
“自然是!”納蘭明薇的回答毫不猶豫,“姐姐你不知道,我已經好多次聽到他在睡夢中喊雲墨染的名字了!因爲這件事,我與他吵了幾次嘴,結果他……他對我越來越冷淡,如今居然開始找藉口躲着我了!姐姐,你得幫幫我,不然我就真的完蛋了!”
納蘭明薔這才真的吃了一驚,想不到事情居然已經嚴重到了如此地步!原本赫連擎霄願意娶納蘭明薇爲妃對雪雛國已是好事一樁,如果自己能夠再嫁給赫連蒼寧,自然更是十全十美。可是如今玉王妃最終花落誰家還未可知,原本板上釘釘的事也會風雲突變,怎不令她愀然變色?
“如此說來,這雲墨染是留不得了!”納蘭明薔滿臉殺氣,恨不得將雲墨染撕成碎片,“否則,她早晚會成爲我們最大的禍患!”
“對!我也這麼認爲!”納蘭明薇連連點頭,“姐姐,我們該怎麼辦?只可惜太子哥哥他們暗中訓練的殺手都不曾帶來,否則……”
“你怎知未曾帶來?”納蘭明薔冷笑,刻意壓低了自己的聲音,“莫忘記我們來赤鳳國是爲了什麼,怎會一點準備都沒有?”
納蘭明薇一怔,繼而恍然大悟:“你是說爲了那件事?那太好了!讓他們立刻動手,以最快的速度把雲墨染送到地獄!”
“急什麼?”納蘭明薔得意地冷笑着,“這種事咱們怎麼好一枝獨秀呢?剷除雲墨染並不只是爲了我們姐妹,更是安陵織星和東陵飛晴的願望!因此,當然要三國聯手纔好成事,你說對不對?”
納蘭明薇同樣得意地陰笑起來:“當然對!雲墨染,此番你還活得了嗎?哈哈哈……”
幾日之後,便是八月十五中秋節,璃京城內無論皇親貴胄,還是平民百姓,家家戶戶都喜氣洋洋地團聚在一起飲酒賞月。
鑑於幾國皇子公主皆在赤鳳國,赫連蒼穹一早便命人準備了一場盛大的中秋家宴,並派人將其請到了宮中,席間自有一番觥籌交錯、歌舞昇平不提。
但若仔細一看便會發現,三國皇子雖是一副興致勃勃欣賞歌舞的樣子,每個人的眼底卻都裝着不願被人知道的秘密。而三國公主則無一例外,熱切的目光大多數時間都落在了赫連蒼寧的身上。
一貫喜穿淡金色衣衫的赫連蒼寧今日換了一身雪白的袍服,襯着他如玉般精緻的臉,看起來越發像是一朵生在天山之頂的雪蓮,不染塵埃,美得令人心醉。因此,三國公主只看了一眼便癡了,醉了,何須再飲什麼佳釀?
各懷心思之中,歌舞姬躬身退了下去,一陣還算熱烈的掌聲之後,赫連蒼穹端起了酒杯,含笑說道:“來,朕再敬各位一杯!中秋佳節,各位本該與家人團聚,共享天倫,可是爲了給朕賀壽,各位不得不跋山涉水遠來璃京,朕十分感激,請!”
“請!”
衆人齊聲應和,各自舉杯一飲而盡。輕輕拭了拭脣角,納蘭明昭抱拳說道:“皇上,請恕明昭冒昧,不知這和親一事皇上考慮得如何了?父皇對此事非常重視,日前曾有書信送來問及明昭。”
赫連蒼穹不自覺地捻了捻鬚:“此事朕正在考慮……”
“是的,風漓也正要趁此機會請示皇上。”一個來不及便被納蘭明昭搶了先,安陵風漓暗中惱怒,忙不迭地開了口,“風漓認爲,和親乃是對兩國都百利無一害的大好事,因此想盡力促成此事,還望皇上莫怪。”
“和親自然是好事,朕怎會怪罪?”赫連蒼穹微微一笑,顯得很是和顏悅色,“只是……朕想請問,三位公主在璃京城已經盤桓了一段日子,可有心儀的皇室子弟或者是……”
“啓稟皇上,”這一次安陵風漓總算搶在納蘭明昭之前開了口,“小妹織星自知才疏貌醜,本不該癡心妄想。但她對十九皇叔一見傾心,再難自拔,因此願做爲十九皇叔端茶倒水、鋪牀疊被的人,還望皇上成全!”
似乎早就料到納蘭明昭同樣還有話說,赫連蒼穹並未急着開口。果然,納蘭明昭立刻接上說道:“十九皇叔仙人之姿,同樣令小妹明薔傾心不已,願與織星公主一同委身婢僕,請皇上成全。”
每到此時,東陵飛曄總是落在最後,讓東陵飛晴又氣又急,恨不得跳出來自己請命。在她的連番推搡之下,他才勉強拱了拱手:“請皇上成全!”
赫連蒼穹滿臉無奈地轉向了赫連蒼寧,雙手一攤說道:“十九弟,你看此事如何是好?之前你雖說過還無意娶妻,但三位公主均對你傾心,而且個個才貌雙全,不如……”
“多謝皇上和幾位公主的美意,”赫連蒼寧淡淡地開口,給出的答案一如往昔,“只是臣弟確實還不願成家,請皇上和幾位公主成全。”
這局面,究竟誰該成全誰?
聽到赫連蒼寧的拒絕,三女自是妒恨不已,眼中頓時閃現出了濃烈的殺氣。幾國皇子則各自對視了一眼,心中在想些什麼只怕唯有他們自己才知道。一場本該其樂融融的中秋酒宴,居然在不知不覺中變得暗潮洶涌。
短暫的寂靜之後,納蘭明昭突然含笑說道:“明昭懂了,十九皇叔之所以三番兩次拒絕,其實是因爲心中早已有了別人,是不是?”
赫連蒼穹目光一凝,看似溫和,實則隱含試探:“哦?原來是這樣?十九弟,你口風夠緊的呀!快跟朕說說,究竟是怎樣的天姿國色,纔會讓你如此死心塌地?”
赫連蒼寧看了納蘭明昭一眼,無論眼神臉色都平靜無波:“皇上,此乃明昭太子說笑之言,不必當真。”
“哈哈!怪不得呢!”赫連蒼穹開懷大笑,“三位公主,十九弟方纔已經說了,十分感激幾位的心意,不過如今確實無意娶妻。不如……此事稍後再議,如何?”
又是稍後再議?你當我們都是軟柿子,任人拿捏的嗎?
小小的插曲過後,中秋家宴繼續進行。看似一片祥和,其實狂風暴雨就隱藏在這平靜的背後,準備來襲……
中秋節本就是吃月餅、賞月亮、一家團聚的日子,雲來客棧也不例外。這裡收容的本就都是無家可歸或者有家不能回的人,因此早就把客棧當成了自己的家,把客棧裡的人當成了自己的親人。
因爲都趕着回去與家人團圓,客棧內的住客都已離開,只剩下了雲墨染等人,如此倒好,更清淨。黃昏之後,雲墨染便親自下廚燒製了一桌香氣四溢的佳餚,並吩咐衆人準備了月餅、美酒,擺好碗筷,與衆人一起圍坐在了桌邊。
與衆人的興奮相比,映飛卻眉頭微皺,顯得心事重重,而且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覺察到他的異常,雲墨染有些擔心,側頭在他耳邊輕聲問道:“映飛,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
“嗯?沒有。”映飛極快地搖了搖頭,快得令人忍不住起疑。
雲墨染更加不解:“那你……”
“就是……想起了自己的家人。”映飛又是很快地接口,說出來的理由卻打消了雲墨染的懷疑,“不瞞姑娘,我其實……挺想他們的,尤其是在這樣的時刻。只可惜……”
“原來如此。”雲墨染瞭然,安慰一般握了握他的手,“不必擔心,落地是兄弟,何必骨肉親,咱們也算是特殊的一家人了。來,一醉解千愁!”
映飛默默地端起杯子與她碰了一下,接着仰頭一飲而盡:對不起姑娘,我不是故意騙你的,實在是……無法對你說實話……
品過美酒佳餚,吃過月餅、賞過月亮之後,衆人便各自散去,回房休息不提。雲墨染同樣回房洗了個熱水澡,便熄燈上牀就寢了。
然而因爲已經練成了紫氣東來,她本身的警覺性已經超出常人很多。是以前一秒鐘她還在睡夢中,下一秒鐘卻突然睜開了眼睛,低聲厲斥:“什麼人?!”
“警覺性不錯。”窗外傳來一個男子低沉的聲音,緊跟着便是“嗖”的破空聲穿窗而入,刷的射向了躺在牀上的雲墨染!
雕蟲小技!雲墨染冷笑,身形如流星般彈射而起,瞬間落地。緊跟着便是噗的一聲悶響,暗器已經釘在了棉被上!
顧不得理會那枚暗器,雲墨染腳尖一點奔到窗前定睛一看,皎潔的月光下,一道黑影正以極快地速度消失在遠方,眼見是萬萬追不上了。
冷哼一聲,雲墨染折回牀前點燃燭火,這才發現釘在棉被上的暗器是一支飛鏢,而那支飛鏢上分明帶着一張摺疊的字條!原來還有戰書?有意思。
爲防萬一,雲墨染先用布條把自己的手纏了一下,這才小心地將飛鏢拔起,取下字條展開一看,臉色登時一變!不及細想,她甩手將字條扔在牀上,接着一把扯過外衣,邊穿邊奔出了房間。不多時,只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奔下了樓,漸漸遠去。
少頃,又一道黑色的身影無聲無息地穿窗而入,撿起牀上的紙條一看,上面用潦草的筆跡寫着簡單的一句話:映飛在我們手上,城外西郊,落葉橋。
很顯然,雲墨染方纔一定先去映飛的房間查看了一下,確定他的確不在,這才匆匆離開客棧趕往落葉橋的。明白了這一點,黑衣人臉色一變,將紙條放回原處之後穿窗而出,立刻往玉王府的方向疾馳而去。這個人,自然就是奉赫連蒼寧之命在此保護雲墨染的暗影衛。
雲墨染基本上可以確定,那張紙條上的內容是真的,而並非有人在惡作劇。因爲她方纔去映飛的房間查看過,他的房中雖然並不十分凌亂,但卻空無一人。更重要的是,地上有一些還未凝固的血跡,顯然曾經發生過一場打鬥,而且還有人受了傷。只不過打鬥持續的時間應該並不長,否則她沒有理由聽不到。
正因爲如此,她才越發急得要命,恨不得插翅飛到西郊落葉橋!因爲還有一點也十分明顯,那就是對方分明是衝着她來的,映飛只不過是不小心被她連累了而已。對方知道她功夫了得,正面襲擊勝算不大,才從映飛身上下手,想以此逼她就範。
那麼,綁架映飛的人是誰基本上已經很明瞭了:一定是納蘭明薔她們在搞鬼!否則除此之外,雲墨染還真想不起如今誰更恨不得她一命嗚呼。
實在心急於映飛的安危,雲墨染瞧瞧左右無人,便從懷中掏出一塊錦帕蒙在了臉上,將臉上的面具遮住了大半,然後一展身形使出了紫氣東來的絕技,腳不點地一般疾馳起來,幾個起落之間,已經奔出去老遠!
趕到西郊,雲墨染故意卸去了內力,向着落葉橋飛奔。一方面她還不願讓人知道紫氣東來的秘密,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另一方面,若對方太過強大,她也可以用紫氣東來出奇制勝,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飛奔到橋頭,雲墨染將臉上的錦帕扯下,一邊慢慢往橋上走一邊冷聲說道:“我來了,出來!”
“哈哈哈!”寂靜的夜空中,突然響起了一連串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笑,笑聲嘶啞難聽,根本分不出男女老幼,“七小姐果然是藝高人膽大,居然獨自一人前來赴約。”
笑聲中,雲墨染只來得及看到周圍人影飄忽,瞬間已經陷入了近百人的包圍之中!而且令她忍不住暗中叫苦的是,這些黑衣蒙面人俱是萬里挑一的高手,無論外功內功都堪稱一流,絕不是之前她遭遇的所有黑衣人可以比的,何況那兩個領頭的男子更是深藏不露,怎麼看都是絕頂高手!
“別笑了,你笑得比烏鴉還難聽。”沉住了氣,雲墨染冷聲開口,“你以映飛爲餌將我引到此處,究竟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當,做個二選一的遊戲而已。”黑衣人頓住笑聲,冷冷地回答,同時吩咐了一句,“來人,把映飛帶上來!”
“是!”
不多時,五花大綁的映飛被兩個黑衣人推搡着帶了上來。一眼看到雲墨染,他忍不住苦笑了一聲:“我就知道他們的目標是你,我也知道你一定會來。可是姑娘,你這樣讓我……讓我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他們的目標既然是我,那就是我連累了你,我怎麼能讓你出事?”雲墨染仔細地打量着他,基本確定他暫時沒有性命之憂,“映飛,你受了傷嗎?重不重?”
“不重。”映飛搖了搖頭,眸子突然變得有些清冷,“左肩被人刺了一下,但並未傷筋動骨。不過他們以重手法封了我的穴道,我現在一絲力氣都使不出……”
雲墨染鬆了口氣,剛要點頭說些什麼,爲首的黑衣人已經冷哼着啞聲說道:“廢話少說!雲墨染,你方纔不是問我有何指教嗎?聽好了,這個二選一的遊戲很簡單:要麼你死,要麼他死,你自己選!”
“你當我是白癡?”雲墨染一聲冷笑,雙掌一橫不動聲色地尋找着最佳的出擊時間,“我若死了,你定不會讓映飛活着回去。而你們的目標既然是我,縱使映飛死了,你們也不會放過我。既然橫豎都要死,何須我做什麼選擇?”
黑衣人愣了一下,竟然有些訕訕然起來。不過片刻之後,他便哈哈大笑了幾聲說道:“說的有道理!這樣吧,你也知道我們的目標是你,那我可以保證,只要你肯自盡,我一定放了映飛,怎麼樣?”
“我憑什麼相信你?”雲墨染暗中催動着內力,隨時準備發出滅絕天下般的一擊,“像你這種人,有信譽可言嗎?你的保證值幾個錢?既然明知是陷阱,我爲什麼還要硬往裡跳?”
爲首的黑衣人不笑了,陰鷙的目光狠狠地盯着雲墨染:“因爲你沒得選擇!雲墨染,別以爲你不肯自殺,我們就殺不了你!只不過我知道你雖無內力,但是招式詭異,極具殺傷力,所以不願白白折損人手而已!聽着!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若再不自盡,我就先殺了映飛再殺你!”
莫說旁人,方纔雲墨染都有這樣的疑問:這些人明明有足夠的實力殺了自己,爲什麼還要如此大費周折?原來是這樣。只不過很顯然,在如今的情勢下,那些近身搏擊術已經不可能扭轉局勢,唯有使出紫氣東來,纔可以同時擊退映飛身邊所有的人,暫時解除他的危機!
只要自己有機會解開映飛被封的穴道,那麼就憑兩人的輕功,逃脫的機會還是很大的。至於殺敵,想都別想。
可是雲墨染剛剛想到這裡,便見兩名黑衣人刷的揚起短劍各自對準了映飛,爲首的黑衣人已經一聲冷笑:“十個數,一!”
“一”字出口,只見兩名持劍的黑衣人同時行動,狠狠地將短劍刺入了映飛的左右肩窩!不等映飛痛呼出聲,他們再次同時使力,嗤嗤兩聲將短劍拔了出來,映飛的肩頭頓時血如井噴!
“嗯……”儘管極力咬緊了牙關,映飛還是忍不住痛得低吟起來,渾身都在微微地顫抖。
“映飛!”雲墨染一聲驚呼,眸中瞬間迸出了駭人的冷厲光芒,幾乎與夜空中的滿月齊輝!就在這一瞬間,所有人眼前似乎同時出現了幻覺,陡然發現一片金黃色的光芒在雲墨染的身後砰然炸開,宛如霍霍燃燒的火焰,而那火焰的形狀,分明就是一隻翱翔於九天之上的鳳凰!
猛然意識到情形似乎不妙,爲首的黑衣人立刻厲聲喝道:“二!雲墨染!你真的要眼睜睜地看着映飛爲你而死?!”
左右肩窩再次中了一劍,映飛本已痛得發不出任何聲音。可是就在此時,他突然渾身劇顫,臉上的神情也在發生着劇烈的改變,似乎在忍受着某種比中劍還要劇烈千百倍的痛苦!
不等衆人反應過來,他突然猛地擡頭,口中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尖叫:“啊!”
那聲尖叫如此悽慘銳利,震得周圍所有人耳膜生疼:怎……怎麼了?方纔挨第一劍的時候他只是悶哼了一聲,如今至於叫得如此生不如死嗎?
“啊!啊!”
映飛的尖叫還在繼續,伴隨着淒厲的尖叫,他的身體也顫抖得越來越厲害,而且正在發生着某種劇烈而奇怪的變化!這種變化顯然相當痛苦,所以他的身體正以越來越詭異的角度扭曲着,令人忍不住寒毛直豎!
至此,所有人都已心知肚明:不對勁!映飛的痛苦根本不是因爲中劍,而是另有原因!而且這種情形顯然並不是第一次發生了,因爲此時的映飛雖然痛苦得難以自制,但是臉上卻並無驚慌意外的神色,顯然已經習以爲常。只不過,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可是看到眼前這一幕,雲墨染的腦海中卻閃電般地想起了那天晚上她曾在映飛的房門外聽到的聲音!難道……與如今的情形是一致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