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嫤錯愕了一會兒,忍不住露出笑臉來,“多謝世子爺!多謝世子爺免了我丫鬟之職!世子爺真是大人大量!真是……”
“你似乎,得意忘形的太早了吧?”李玄意冷聲打斷她,“我只說不用你跟在我身邊,可沒說,你不再是我的丫鬟。且,你的醫館還在我手中,你想擺脫我?”
樑嫤趕緊搖頭,“不敢不敢……”
難怪他剛起之時,就說後悔沒讓她籤賣身契,難怪她求他開醫館時,他答應的那麼爽快!
原來是想要將她放在顧家,卻仍然牽制住她!
樑嫤退出上房,臉上恢復了平靜,在她能在這裡站穩腳跟以前,和世子爺糾纏不清,想來對她和她的家人也是一種保護。雖說受制於人,但總比朝夕沒命的好。
樑嫤知道李玄意雖借住在顧家,同顧家一道進京,但似乎是爲了隱藏實力,他並非真的和自己的手下走散,已經失去聯繫。
樑嫤更知道他暗中和手下一直有來往,許是會將醫館的事交由手下提前安排,便也不在多想。
只回去琢磨了幾個常用藥的方子。
今日沒有起程,顧家衆人和世子爺都停在了方城縣顧家莊子上休整。
聽聞顧三爺這夜歇在了鄭氏的院子裡。
從他來一直到現在,都未曾去過蔣氏的院子,縱然蔣氏一早就準備充足。卻還是被將了一軍。
其惱怒可想而知。
夜裡整個院子都要熄燈之時,蔣氏那兒卻是鬧了起來。
說是蔣氏生了急病,這會兒已經疼暈了。
鄭氏正在給顧三爺解着腰帶,聞言手一抖,險些將指甲掐斷。蔣氏獨霸着三爺多久了?她又病了多久了?她何曾算計着蔣氏和三爺要歡好之時鬧出這種事?
三爺不過剛來了她的院子,蔣氏就坐不住了!蔣氏真真欺人太甚!當她是泥捏的麼?
鄭氏鬆開環在顧三爺腰間的手,長而捲翹的睫毛微微忽閃着,好似淚盈於睫,輕嘆一聲:“三爺還是去看看吧,蔣家妹妹一向身子康健的,怎的這會兒生起了急病,怕是三爺不去看看,她這一夜都難以安生了!”
鄭氏那又黑又長,捲翹的睫毛好似蝴蝶的翅膀,似在微風中抖動,不勝羸弱。
直撩的他心頭癢癢的。
“爺又不是大夫,去了還能給她看病不成?”顧三爺撫了撫她細滑的臉頰,好似觸到了剛剝了殼的雞蛋一般。心頭更是一熱,朝外厲聲道,“請了縣裡的大夫來給她看!不許再報到這兒來!再有人擅闖,直接打賣出顧家!”
門外蔣氏派來的丫鬟禁不住抖了抖,應了聲趕緊跑了。
顧三爺低頭一看懷中人不勝嬌羞的模樣,笑攬着她吹熄了燈。
據說是世子爺的意思,顧家衆人又停了一日,才從方城縣起程,往京城而去。
樑嫤盤算着到了京城,她和母親弟弟最好是離開顧家,另找一個住處,尋爹也不是一日兩日的功夫,總在顧家住着,難免惹人厭煩。
且她要開醫館,住在顧家多有不便。
馬車進了京城城門,世子爺便停了下來。
顧家的馬車也趕緊跟着都停了。
李玄意擡眼看了樑嫤,“去吧。”
樑嫤點頭,預備下車,又擡頭問道:“醫館的事?”
“好了我會叫人聯繫你。”世子看着她說道。
“嗯,多謝世子爺。”樑嫤點了點頭。
李玄意卻又忽然叫住她,“樑嫤……”
“世子爺還有何吩咐?”
“沒事了,你走吧。”
樑嫤下了馬車,顧家人將她引到靠後的馬車上。
上車瞧見周媽媽,林三娘也在,樑嫤衝周媽媽福了福,便在一邊坐好。
林三娘似是想問她什麼,礙着還有兩個丫鬟在,便只點了點頭,沒有開口。
世子爺的馬車直接去了榮王府。
顧家的馬車則是回到顧家在京城的宅子。
樑嫤扶着林三娘下了馬車,瞧見顧三爺和鄭氏道了別,便匆匆走了。
鄭氏站在原地,有些緊張和不安。她擡眼瞧見林三娘和樑嫤,便衝兩人招了招手。
樑嫤扶着林三娘上前。
“夫人,承蒙夫人一路照拂,如今到了京城,我們一家也該和夫人道別了。”樑嫤率先說
道。
林三娘看了她一眼,雖有些意外,但當着外人的面,並沒有反駁。
鄭氏擡手抓住樑嫤的手,“別走,別忙着走。你們走了,我這心裡沒底!且再留一段日子吧?你們不是要找你爹麼?京城這麼大,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找到人的,再找到你爹以前,你們一家三口獨自在外,我也不能放心,暫且留在顧家可好?”
鄭氏說的懇切。
一行人也還站在外面,不是說話的時候,樑嫤便點了點頭,沒有糾纏。
安置了行禮物件。
樑明淵不能進內院,樑嫤和林三娘一直被帶在鄭氏的身邊。
只見鄭氏交握着雙手,不停的在房間裡走來走去,似是很有些焦急的樣子。
“夫人怎麼了?怎的好似十分不安?”林三娘關切問道。
樑嫤也很納悶,在方城縣時,顧三爺一直都沒離開鄭氏的院子。就連蔣氏裝病,都沒能將他騙走。
回了京城,鄭氏不應該意氣風發的麼?
鄭氏嘆了口氣,沒有回答。
周媽媽從箱籠中取出兩套衣衫,讓鄭氏挑選,扭過頭來,低聲說道:“我們家老夫人,脾氣不甚好,且……不太喜歡我們家夫人。”
周媽媽是不將林三娘和樑嫤當外人,才如此直白的說。
“穿這套粉藍色的吧,還畫嫤娘那日化的妝容,你們學會了麼?”鄭氏指着一套衣服說。
樑嫤卻忽而起身,“老夫人多大年紀?哪種性格?”
周媽媽知道樑嫤是有主意的,便說道:“老夫人出嫁前是先帝爺的表妹,如今聖上的表姑,被先帝爺封爲安平公主。性子十分潑辣,如今年近花甲,脾氣越發急躁,稍不如意就會大發雷霆,唉……”
樑嫤指着另一套藏青帶卷草暗紋的衣裙,“夫人穿這套吧,冷色調可以使人寧靜,且顯得端莊沉穩。”
鄭氏皺了皺眉,“只是這顏色會不會太深了,不配那日的精緻妝容。”
樑嫤點了點頭,“咱們今日換個妝容。”
鄭氏一聽,來了興致,立即換好了衣衫,坐在梳妝檯前,等着樑嫤上手擺弄。
樑嫤爲她淨了面,又用冷水敷了臉,好讓毛孔收縮。在她臉上只掃了薄薄的粉,描眉,並用指尖輕輕蘸了黛粉,在鼻樑兩側掃出淡淡的陰影,顯得鼻子更加高挺。
又用黛粉做眼影,在眼瞼之上掃過,顯得眼睛更大,且更有神采。並換了大紅的口脂,塗滿整個脣部,勾勒出明顯的脣線。顯得人穩重端莊,且更成熟老練。
腮紅也用同色的口脂,從太陽穴出斜掃而下,顯出健康的氣色。
這次並沒有過多的處理睫毛,鄭氏的睫毛本就又黑又密,不過是不夠捲翹罷了。
樑嫤退遠兩步,看了看,滿意的點點頭,“好了!”
一個白領日常小煙燻,差不多就應該是這個效果了!
鄭氏回頭看了看鏡子,詫異的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怎的看上去如此嚴肅,不似那日……俏皮活潑?”
周媽媽連連點頭,“對的,老夫人定會喜歡夫人現在的樣子!老夫人不是總嫌棄夫人年輕浮躁,不大氣麼?”
鄭氏也點點頭,起身握住樑嫤的手,“嫤娘多謝你,你是個伶俐的孩子,若你能陪我一同去給老夫人請安,我心裡也更有底氣一些。不知你可願意?”
樑嫤心下覺得不太合適。
林三娘卻衝她點了點頭。
樑嫤只好答應下來。
扮作鄭氏丫鬟的樣子,扶着她,前往顧家後院真正的當家人,顧老夫人的映輝堂行去。
剛走近正房門口,便聽到簾子裡面傳來一陣笑聲。
鄭氏身子一緊。
樑嫤握了握她的手,好似在給她鼓勵。
鄭氏深吸了口氣,讓旁邊的丫鬟打起簾子。
“母親,兒給母親請安。”鄭氏邁進正房,朝上座的側臥在榻上的老夫人行禮道。
樑嫤也跟着福身行禮。
本是笑聲滿滿的上房,卻是霎時安靜下來。
上座之人清了清嗓子,似乎透出些不悅。
“姐姐是身子還沒好利索?怎的又來晚了?”蔣氏的聲音在一旁響了起來。
“兒給母親準備了些禮物,所以來的晚了,望母親勿怪。”鄭氏低着頭說道。
一旁的周媽媽提着東西,想要往前送。
老夫人卻十分冷淡的開口,“京城什麼東西沒有?我還缺你那點東西?早就說你小家子氣,瞧瞧我說錯沒有?”
送禮到送出錯來了。
樑嫤心下搖頭,這位老夫人當真不好伺候啊。
鄭氏身子晃了兩晃,臉色發白,若不是有腮紅遮掩着,只怕又顯出幾分病態來,更引得老夫人不悅。
老夫人打量了鄭氏幾眼,“起來吧,來晚了就坐到末位上去!”
樑嫤扶着鄭氏起身,瞧了瞧,卻見連蔣氏都坐在了鄭氏的上頭。
蔣氏一臉得意,視線再掃過樑嫤時略停了停,但又很快越過了她。
鄭氏在末位跪坐下,好似坐在她上面的蔣氏纔是正牌夫人一般。
一屋子的人都是習以爲常的臉色。
看來鄭氏被老夫人這麼下面子,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老夫人的屋裡,除了鄭氏和蔣氏以外,還跪坐着兩位夫人。看衣着打扮,都應當是顧家的嫡夫人。
兩位夫人身後跪坐着妾室打扮的女子。
唯有同爲妾室的蔣氏,跪坐在正室的位置上。
“我聽說六郎的腿好了?已經能站起來走路了?”老夫人看着鄭氏問道。
“回母親,是的。”鄭氏小心翼翼的回答。
顧家三爺在洛陽爲官時,他的子嗣都是單獨排行。如今調回了京城,回了顧家,自然這稱呼也得改過來,一切看着顧家大家子來。
大郎顧衍,按着顧家的排行,就是老六。
“不是治不好了麼?當初從京城請去的大夫回來都說沒得治了?”老夫人又問道。
鄭氏垂在身側的拳頭緊了緊,“回母親,在洛陽遇到一位神醫,那神醫看了六郎的腿,就說能治,兒本也是不信的,多少大夫看過了都說沒治。一開始只當她是招搖撞騙,不曾想,按着她的方子來,倒真叫她治好了。”
蔣氏看了看鄭氏身後跪坐的樑嫤。
忽而笑道:“不是說這丫頭到顧家,就是給六郎治病的麼?怎麼又冒出一個神醫來?那這丫頭是來顧家騙吃騙喝的?”
老夫人順着話音,也朝樑嫤看過來。
鄭氏連忙答道:“神醫有一套針法,只有樑嫤習得,開方子診病的是神醫,行鍼的是樑嫤。”
這是她們一早就套好的說辭。
“哦?”老夫人來了興致,“這麼說,你是那神醫的徒弟?”
樑嫤叩首答道:“不敢自稱徒弟,是神醫大慈大悲,教我針法,說危機之時或能保命。”
“那京城大張旗鼓,正要開張的仁濟堂,傳言說是洛陽來的神醫開的,可與你們說的,是一位大夫?”老夫人又問道。
李玄意動作這麼快?不過兩天時間,已經在京城裡宣揚開來了麼?
“沒有見過,不敢斷言。”樑嫤頷首說到。
老夫人不悅的哼了一聲,“什麼神醫,這年頭,會點醫術就敢自稱神醫,招搖撞騙的倒在多數。”
樑嫤聽着口氣,且觀察她對神醫的關注,心下猜測,這老夫人或是有什麼疾病纏身?
“是啊,老夫人,要說還是太醫院的大夫醫術精湛。老夫人這段時間可感覺好些了?”蔣氏說道。
“還不就是那個樣子!好了我累了,你們都回去吧。得空了再叫洪熙過來陪我這老婆子聊聊,給我講些有趣的段子。”老夫人按了按額角,揮手道。
“老夫人您可不老!陪着您比旁的事兒有趣兒多了,多跟您呆着,也好多學學您的氣度儀態,婢妾可是受益匪淺呢!”蔣氏笑的甜甜的說。
“母親真是偏心,嫌我們嘴笨,就不許我們來,我們也想多和母親呆着呢!”另一位夫人笑着說道。
“行了,你忙着家裡的事兒,哪兒有功夫陪我這老太婆?”老夫人指着那位夫人笑道。
“便是旁的事兒都扔在一邊,也得陪老夫人您不是?還有比這更要緊的事兒麼?百善孝爲先!”那夫人嘴甜道。
老夫人嘶了一聲,皺眉按了按額角。
“母親怎麼了?頭痛又犯了?”那夫人趕緊起身。
老夫人揮了揮手,“都是你們吵得了!還不快退出去!讓我一個人靜靜!”
衆人不敢再說話討巧,都躬身退了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