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外環。
一個身影從破舊的街角探出頭,滿是污漬與泥濘的面龐上,一雙眼睛迅速掃過四周,確認沒有人經過後,猛地向街道對面的垃圾桶衝去!
他來到垃圾桶邊,三下五除二將整個垃圾袋紮起拎在手裡,飛速的又衝回原本的角落。
他瞪着一雙飢餓到發綠的眼睛,瘋狂的撕開垃圾袋,像是野狗一樣在其中翻找起來,看到半塊沒吃完的麪包,也不管上面粘的不知道是什麼的黑色液體,一股腦的就開始往嘴裡塞!
他就像是一隻數日不曾進食般,貪婪而瘋狂的撕咬着一切能吃的東西,發出野獸纔會出現的咀嚼聲……蒼白瘦弱的身軀蜷縮在黑暗的角落,遠遠望去,像是隨時可能被風吹散架的豺狗。
這是簡長生十幾天來,吃的第一頓飯。
自從在凜冬港被人發現送到羣星商會,他就再也沒能吃上一口東西,畢竟商會裡的人也沒打算讓他活着,都是抱着碎魂蒐證一次就魂飛魄散的態度,根本沒有人會想去給他吃什麼東西,就算羣星商會再富有,也不會在一具屍體上浪費資源。
可惜一次蒐證他沒死,兩次還是沒死,就在挺過第三次後簡長生就被丟到地牢,無人問津……若不是【血衣】帶給他的強大生命力,恐怕簡長生已經餓死在地牢裡了。
但碎魂蒐證帶來的精神痛楚,連帶着將他的肉體也掏空了,在一次又一次絕望掙扎中,他的脂肪與肌肉都在瘋狂消耗,三次蒐證之後,他的體重已經不足八十斤,基本上就是皮包骨頭的模樣。
簡長生一口氣吃了半塊麪包,一隻腐爛的蘋果,還有幾根發黃的菜葉,那來自極度的飢餓才被緩和些許。
就在這時,他聽到遠處的街道傳來一陣人羣喧鬧聲,彷彿有什麼人在向這裡靠近,他渾身頓時緊繃,整個人貼着牆躲在死角,目光中閃爍着殺意與警惕。
然而那些人似乎並沒有注意到這裡,在街邊翻找了一圈後,就徑直向遠處離去。
“爲了抓我……竟然動了這麼大陣仗麼?”簡長生聽着離去的腳步聲,喃喃自語。
簡長生自小就在羣星商會長大,對方在極光城內的能量有多大,簡長生非常清楚……任何有人的地方,都有可能有他們的眼線,所以他只能一味地避開人羣,在無人且狹小的地方活動。
但他又能這樣躲到幾時?他總不能永遠過着這種亡命天涯的日子,如果活下來之後的人生就是這樣,那他寧可被陳伶殺死在兵道古藏裡。
可他如今又能去哪呢?
簡長生的腦海中,第一時間浮現出自己父親的身影……他好不容易死裡逃生,父親那應該還以爲他死了,也不知道他一個人生活的如何?簡長生迫切的想要回家去看一眼,但很快,他就否決了這個想法。
自己的父親本來就是閻家的家奴,自己越獄之後,那羣人必然會徹底盯死自家周圍,一旦他回去,就是自投羅網。
簡長生大腦迅速運轉,回憶着自己在極光城裡所有值得信任的人,最終鎖定了一個身影……現在自己能投靠的,也只有他了。
簡長生就這麼躲在角落閉目養神,直到天色陷入黑暗,路上基本沒有行人,才睜眼動身。
他敏捷的爬上週圍的房頂,藉着夜色在房檐與牆頭之間鬼魅般移動,無聲的掠過幾條街道,最終落在某個屋子附近。
簡長生沒有急着進屋,而是躲在對面街道的角落中,警惕的用目光掃過四周,似乎是在確認有沒有人在暗中埋伏。
就在這時,屋子的房門被打開,一個身影拎着幾袋垃圾,徑直朝對面的垃圾桶走來。
看到那身影的瞬間,簡長生的眼睛微微一亮。
隨着那身影靠近,躲在不遠處的簡長生壓低了聲音,輕喊一聲:“舅舅!”
那身影一怔,目光下意識的朝這裡看來,當看到滿臉污漬,渾身髒亂的簡長生時,先是愣了半晌,眼眸中浮現出驚異!
他沒有開口回答,而是平靜的繼續將垃圾丟入垃圾桶,同時對着簡長生微微搖頭,目光飄向身後自己的房子……
看到這一幕,簡長生像是明白了什麼,臉色難看無比。
羣星商會的那幫人,竟然連這都找到了?
這戶人家的主人,是看着簡長生長大的親舅舅,不過自從母親死後,父親帶着他進入閻家,雙方家裡就再也沒有來往,按理說閻家那幫人應該沒見過他們纔對……
可即便如此,這裡還是被安插了耳目,而且藏得極爲隱蔽,應該就是算準了自己會過來,然後想守株待兔。
若非正好碰到舅舅出門扔垃圾,恐怕自己已經落網了。
簡長生後背驚出一身冷汗,他一動不動的躲在角落,眼看着舅舅丟完垃圾轉身回屋,隨着門縫的燈光徹底消失,簡長生只覺得自己人生中最後一道光芒也消失了。
他苦澀的笑了笑,眼眸中浮現出一抹絕望,就在這時,那扇門戶再度打開,舅舅又提着兩袋新的垃圾走出。
“你咋又去扔垃圾?”屋內,舅媽詫異的聲音響起。
“這些東西都過期了,放着容易招蟲。”舅舅在門口回了一聲,徑直走到街對面,將兩袋垃圾放在垃圾桶旁邊。
緊接着,他擡頭看了眼簡長生所在的方向,輕聲低語:
“小簡,舅舅家裡被人盯上了……你先在外面委屈一陣,這裡有點東西夠你吃幾天的……實在沒有住的地方的話,街西口那邊的荒丘下,有個狗窩……雖然環境惡劣,但至少能擋擋風雨。”
飛快的說完這一句後,舅舅便轉身回屋,簡長生怔怔的看着這一幕,眼眸中浮現出一抹暖意。
小簡……他已經很久沒聽到這個稱呼了。
簡長生環顧四下無人,便將那兩隻垃圾袋撿起,順着舅舅的指引來到荒丘之下,在茂密無人的林木中,果然有一座木質的狗窩屹立。
這座狗窩應該是原本隔壁的屋主人留下的,不過隨着搬家,也徹底荒廢,如今一隻不知從何處來的野狗正匍匐在其中,似乎是聽到簡長生的到來,警惕的站起來,喉中發出嗚嗚低吼。
簡長生呆呆的看着這一幕,突然有種莫名的淒涼感,他從未想到有一天,自己也需要跟野狗搶地方住,在垃圾桶裡找東西吃。
他的生命與自尊,都已經卑微的不如野狗,有家不能回,有天賦卻無處使用……而這一切,都是拜羣星商會所賜。
簡長生深吸一口氣,鬆開兩隻垃圾袋,他緩步向野狗走去……那張蒼白的面龐上,浮現出仇恨的殺意。
他的人生已經跌至谷底,再如何,也不可能比現在更爛,只要能活着,他就有報仇雪恨的機會……
一切,就從殺狗奪窩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