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南思看着懷裡熟睡的老婆, 她二十七了,卻還是顯得嬌嬌嫩嫩的,他用手指拂了拂她的劉海, 嘴角浮上一抹笑。轉瞬, 又帶着苦澀。
高瞻走了, 他很意外他們一直算是不錯的哥們, 自高中畢業以後也時不時聯繫, 高瞻知道他不喜歡出去瞎混,平時在他面前也從來都是一副好男人的樣子。雖然,他看出來過一次, 也就當作沒看見,這種事情, 旁人真不好說什麼。
但是偶爾, 他也會對高瞻說幾句, 羨慕一下他跟宋詩的感人長跑,高瞻常常笑着拍他肩膀:“哥們, 這麼多年了,你以爲我看不出來你喜歡周晞?照我說,喜歡就去追!”當時他正誤會周晞跟她學長在一起了,趕緊搖頭說:“人家已經談男朋友了,她也從來沒有喜歡過我, 這事兒翻篇兒, 往後誰也別提了啊 。我可沒你這麼幸運, 說真的, 多珍惜着點宋詩。”
高瞻衝他笑, 掂起酒杯跟他一碰,說道:“知道。來, 幹了。”
季南思也一飲而盡。
學生時期,他們常常約着一起打球,每每打到夕陽落山天色將暗的時候,看見宋詩和周晞一起走過來給他們送水。高瞻大大方方地走過去接過來自己女朋友手裡的水,季南思每次都要看看周晞臉色,然後纔敢開她玩笑,故意找話題多跟她說幾句話。
歲月最是不饒人,一眨眼,一切竟然都變了 。高瞻婚後找過他喝酒,怪他去都不去一次,季南思也沒解釋,就簡單說了自己忙,以後估計也沒什麼時間見面了 。高瞻知道他不滿自己劈腿的事情,也不再說什麼,想着過段時間就該好了。
然後他就知道了宋詩去世的事情,拖着季南思出來,一邊灌酒一邊哭得眼淚鼻涕一大把。季南思陪了他一會,也不忍心再呆下去,只勸他好好過當下的日子,自己便走了。
沒多久,就聽說高瞻也去了。
活着的人永遠要更加痛苦,也許去了另一個世界反而比較解脫。然而無論活着,還是有一天離開這個世界,我都不會讓你有任何痛苦的時候。我發誓!季南思把周晞往自己懷裡又挪了挪,抱得更緊了。
周晞的月份越來越大了,總是各種不適,初爲人母,又總是緊張,甚至查了各種案例,偷偷準備寫一份遺書,以防自己生產時遇到什麼意外。
她想了很久,趁季南思不在家,自己窩在書房裡,數次提筆,“親愛的南思…”,塗掉,換成“親愛的老公…”,還沒寫幾句,就彷彿自己已經發生了意外,眼淚就撲簌簌往下掉。周晞把筆往桌上一放,吐槽一句“孕婦還真是多愁善感!”說完又忍不住拿起手機給季南思發消息。
季南思正忙着開會,看手機亮了一下,他一邊繼續不動聲色地說着話,一邊點開看了下,是自己老婆發的倆字“想你”。
於是,參會人員都發現boss看了眼手機就忽然變得春風滿面,而且火速結束了會議。啊啊啊,有人揉揉眼睛,開會開得人差點睡着了,希望以後boss能多收到幾次這樣的消息啊!
發完消息周晞就放下手機準備去吃點水果,還沒五分鐘就聽見有來電,她接起來是季南思。
“喂老婆,怎麼啦?”
“什麼怎麼啦?”周晞咔嚓咔嚓啃蘋果。
“你剛剛發短信說想我?”
“哦,我腦抽。”
難得的一次,因爲腦抽也是難得。季南思心裡爽歪歪:“我有截圖,發了就不能不承認啊。在家乖乖等我下班。”
周晞說:“哦。”然後掛了電話。她是真的想他了,可是又怕給他添麻煩,他現在一定很忙吧,希望一切都順利。
周晞吃了午飯開始午睡,剛睡着沒多久,就覺得臉色癢癢的,她忍不住去抓,就聽到某人在壓低了聲音在笑。她迷迷糊糊睜開眼就看見季南思出現在面前了。她抱上去,聲音軟糯:“你怎麼回來啦?”
季南思也抱住她,摸摸她的肚子,笑道:“難得你說一次想我,我當然得馬不停蹄趕回來。”
周晞也開心地笑:“嘿嘿。”
倆人膩歪了一會,季父忽然打了電話過來。說是自己最近一直噩夢不斷,想要帶着季南思和周晞一起回鄉祭祖。季父雖然在本市已經生活了多年,打拼出了自己的事業,但是他小時候卻不是在這裡長大的,他上面的父親曾祖父之類的也都是葬在了從前的故鄉。
季母勸老伴兒,自己陪着他去便好,不必拉着兒子和兒媳,誰料到竟是說不通。季父向來嚴肅,但是還是講道理的,第一次這樣蠻不講理,斬釘截鐵地要求季南思和周晞都一起回去。季母吵不過他,只好作罷。
季南思聽自己父親這樣要求,眼看周晞大着肚子各種不方便,當即拒絕:“爸,周晞現在身子不方便,實在沒辦法回去。”
“回去的車程也就四個小時,全程開車回去有什麼不方便的?!不要以爲平時我一直容忍着你們,現在我的話沒一個人聽!回去祭祖也是爲了你們好,不回去,你這孩子能不能順利生下來都是個事兒!”
季南思聽到自己爸爸這樣說,心裡一頓,眉頭不禁皺起,周晞趕緊問他怎麼了,季南思捂着電話低聲說:“爸爸非要帶着我們倆一起回老家祭祖,說是前陣子做了不好的夢。”
結果自然是季父暴脾氣扔了電話。
然而接下來幾天,季父時不時還是打電話過來讓他們準備出發,最後乾脆打電話到周晞奶奶那裡讓老人家勸勸小兩口。周晞奶奶聽說了,立馬也重視起來,跟周晞爸媽商量了一番,就打電話勸周晞還是去一趟。
周晞和季南思無奈,收拾形狀,準備了兩天的時間跟季爸媽回鄉祭祖。
他們的老家在一個小縣城的郊區,名叫西坊鎮,現在回去,已經沒有幾個認識的人了,一家四個人加上一個司機,早上從市裡出發,開了四個小時的車,中午到了縣城,到處是不熟悉的風土人情,季父面上唏噓,周晞和季南思卻覺得一切都是新鮮的陌生的。
在酒店住下後,周晞忍不住想要出去逛逛,季南思帶着她在酒店附近的一個步行街走了兩圈,西坊鎮還不是很發達,很多地方還保留着低矮的磚房,人口稀少,路上種滿了合歡樹,不時就在路邊看到挎着竹籃賣小玩意的人,氛圍幽靜。
周晞自從懷孕後,前三個月幾乎不敢外出,即使散步也就在小區裡慢慢走一會,後來漸漸地也懶怠出門逛,現在來到這麼個新鮮的地方,看什麼都是好的,她挑了幾串玉蘭花和茉莉做的手串,又看到有賣新鮮的荷花的,高興地什麼似的,全都買了,一路走一路擎在手裡,一會聞一口。季南思幫她理理帽子,說:“瞧你傻樣兒。”
“我哪裡傻了?”周晞開心,也不跟他計較,只笑嘻嘻地問道。
“不傻不傻,我媳婦兒怎麼可能傻。”季南思小心地擁着她肩膀走着,也覺得這個地方還蠻好的。
季南思父母在自己房間裡,季父打了幾個電話,總算是還能聯繫到幾個自己幼時的夥伴,不過也只有一個還在這個鎮上了,寒暄一番,對方盛情地邀請去自己家裡吃飯,季父推說已經在酒店住下了,今晚上先休息一下,約好了明天早上一起去祭祖。
季母這邊還是忍不住埋怨老伴兒:“興師動衆的,我最不喜歡出來住賓館,還是自己家住着舒服。”
季父皺眉:“就你話多!我活了這麼大歲數,什麼沒見過,讓你們來,自是有讓你們來的道理。南思呢?打電話給他,好去吃飯了。”
電話打通,得知兒子帶着兒媳出去散步了,季父眉頭皺得更深:“我說的話你們總是不聽!哪天出了什麼事情可怎麼是好!”
“能出什麼事情呢?你整體重複個沒完?我看你是不是退出公司後就變得神經了呀。”季母給他捶捶背,不滿地說。
季父不再回答,只是長長嘆一聲氣。
待到季父季母吃過飯,季南思夫妻二人還沒有回來,季父只感覺心裡突突地跳個不停,趕緊打電話催,季南思正帶着周晞在外面吃飯,只得應道馬上回來。
周晞覺得很奇怪:“爸爸最近是怎麼了?”
季南思:“可能是年紀大了,老愛疑神疑鬼的,老婆,委屈你了。”
“哪裡有委屈,讓我在這個小鎮住上一年我也是願意的啊。”
他們吃飯的地方是間雅舍,落地的窗子,粗布大花窗簾十分素淨,窗外是一株很老的梧桐,晚上的時候如果有月亮應該很好看吧?周晞想想,她跟季南思還沒有怎麼浪漫過呢,記憶裡適合怦然心動的時刻都被兩個人活生生錯過了。
回去酒店的路上,周晞緊緊握着季南思的手,跟他說:“老公,你知道嗎?我很後悔,跟你錯過了那麼多年。你呢?”
季南思眼神溫柔地看她:“我不後悔,我覺得這樣已經是我最大的幸運了。我不敢奢求更多,只希望以後能一直這樣就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