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芸父母正在睡覺, 迷迷糊糊地聽見手機的聲音,孟爸爸看到手機上顯示是女兒的電話,這大半夜的, 肯定不是什麼好事情, 他眉頭一皺, 滿臉不悅。孟媽媽心裡擔心女兒, 連忙點了接聽, 那邊孟芸的聲音輕輕的:“爸,你能過來接我嗎?”
孟媽媽爲難地說:“小芸,我是媽媽, 是出了什麼事情嗎?怎麼這個時候打電話?我和你爸爸都還在睡覺呢。”
孟芸很累,也不想解釋, 又重複一遍:“媽媽, 你可以過來接我一趟嗎?”
孟媽媽遲疑片刻, 孟爸爸瞪她一眼,孟媽媽對着電話乾笑道:“小芸, 要是出了什麼事情你跟媽媽說說,發泄一下就好了,啊,別跟允升鬧脾氣。你爸這兒實在不容易,咱們家的生意就是靠着他, 才稍微起來了那麼點兒, 你是爸媽的乖女兒, 儘量幫着點, 爸媽對你期望很大, 你明白嗎?”
孟芸喉嚨動了動,想說話, 卻發現自己壓根說不出來了。孟媽媽在那邊試探性地喊了句:“小芸?你在聽嗎?”
電話掛斷了,孟媽媽眼圈兒一下子紅了,喃喃道:“女兒一定是受了委屈,也不肯跟我們說,我們當父母的,卻幫不了什麼。”孟爸爸煩躁地抓了抓被子,氣惱地說:“婦人之仁,我現在做的哪一點不是爲了她?!徐允升不會對她不好,她只要稍微忍上一點,等我做起來了,我的女兒還不是想怎樣就怎樣?”
孟媽媽不開心地看着他,抱怨:“現在還不是委屈的是你自己的女兒!”
孟爸爸乾脆轉過身不再說話,孟媽媽低落了會,也拉上被子繼續睡。
孟芸孤單地在病牀上躺着,始終沒再睡着,一切都靜悄悄的,保姆在旁邊的陪牀上睡着了,面色平和,孟芸笑笑,眼淚又掉下來。世界那麼多,自己卻什麼都沒有。
天色將亮的時候,徐允升帶着一行人來到了郊外的一處墓園,讓跟隨的人都在外面等着,他獨自找了一會才找到陳勉的墓碑,上面一方小照,容色安靜美麗,如睡蓮一樣,徐允升放下一束花,伸手去摸她的照片,石碑冰涼一片。徐允升嗓子發硬,他哽咽地喃喃自語:“我來了,我來了。”
“我來了,陳勉,你能聽到嗎?是不是已經不認識我了?”
早上的風,冷冷的,風力忽地加勁,遠處的樹林嘩啦啦地響起來了,記憶像是被喚醒,徐允升抱着那冰涼的墓碑嚎啕大哭。
在最幼小脆弱的時刻,他無法享受父母時時陪伴身側的溫馨,因着父母工作的特殊性質,常年遠行,更無法把他帶在身邊,每年僅有的一兩次與他相聚的機會,都是那麼甜那麼溫馨,然而這更加劇了他在沒有他們的時候的痛。他覺得自己無比孤獨,舅舅舅媽的關懷更像是一根刺,顯得他自己特別可憐,他從很小的時候就鬱鬱寡歡,不善言辭,直到他遇到了陳勉,才覺得人生還是有那麼一點安慰的。
陳勉也是父母常年不在身邊,但是她活潑又陽光,總是大眼睛笑意盈盈地跟他說:“允升,我們一起來玩吧。”他會推開她說:“走開。”
她卻不放棄,上前拉住他的手說:“你們爲什麼都不跟我玩?”
他看看她,他也很想問爲什麼沒有人跟自己玩,爲什麼自己總是孤獨的,猶猶豫豫間,他也握住她的手,兩個人一起捉知了,去摘鳳凰花,去看火車,去買棉花糖,一起去書店看小人書,他終於學會了笑。甚至季家爸媽都知道,自己的外甥有一個特別好的玩伴,一看見那個小女孩,自己的小外甥的眉頭就不皺了。季爸媽把陳勉從全託班接到他們家,徐允升跟她一起吃一起玩,以爲這樣的日子會一直慢悠悠過下去,以爲等到某天父母可以回來不再遠走,等自己長大的那一刻娶陳勉爲妻,自己就會有一個安定的家了。
可是忽然有一天,陳勉失蹤了。季家爸媽讓全託班幫忙瞞着他,他每天都去全託學校外面傻傻地等,反省着自己是不是惹她不開心了,爲什麼她不肯出來找自己了。還沒等到陳勉,就到了父母要回來的日子,可是父母也沒有回來。他又陷入了絕望的情緒,每天一個人孤零零地等啊等啊,卻誰都等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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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允升閉着眼睛,摩挲着那冰涼的石頭,輕輕說:“要不是我偷偷聽到了季南思跟他爸爸的對話,我不會知道,是我那所謂的舅舅送你去全託班的時候把你弄丟的,更不會知道,我父母也是死在了他們的手裡。這麼多年了,我好痛,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和爸媽嗎?可是爲什麼你從來都不回來找我?你甚至變了樣貌,可是我認得你,認得你的眼睛,你奇怪的髮際線,你還記不記得以前,以前我們最好的時候......”
真的有好多好多錯過的時光,以爲能夠等到你,跟你說個夠,全部重新對你笑一遍,哭一遍,你是這個世界上我最想依賴的人,我最心疼最寶貝的人。
徐允升走的時候頹廢不堪,回去整整大醉三天,哭哭笑笑,看着一堆找人找到的這些年陳勉的照片,心裡像是坍塌了一樣。
季父把公司的股份盡數給了徐允升,變賣了自己的一部分不動產,讓季南思另起爐竈,季南思忙的焦頭爛額地開始註冊自己的新公司。私下裡,他問父親陳勉有關的事情,父親嘆嘆氣,眼神不明:“陳勉當年是一個姓宋人家的私生女,她母親去得早,沒人要她,就被她姥姥家花錢丟在了全託班,從來沒有人去看她。後來她父親的妻子知道了,派人去找她,我那天送她去全託班,路上一個不留神就讓那人鑽了空子。所幸我找了很多年,終於找到了,這些年她親生父親對她也不錯,只不過她離開全託班以後就出了車禍,整了容,後來找到的時候差點就認不出。說起來,雖然是別人的恩怨,我這心裡也確實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