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那麼老了,還能生出女兒來?”
李如跟在華修身後,亦步亦趨。昨天回去見到請帖,他就歡喜得不得了,從來沒有見過天庭盛宴與其他神仙,這一次有機會,自然興奮至極。於是今日破天荒的起了個大早,飛快收拾妥當就跑來華修的房裡。
華修被他從牀上拖起來,望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有些無奈。梳洗間,聽到他這般問,不由詫異回頭。據他所知,天帝正值壯年,緣何在他眼裡便成了老叟兒?
“各路神仙都會去嗎?”李如繼續問。
“嗯,大概罷。”華修點頭。
其實從下界往天庭並不要多久。這次他與華修經過南天門時,意外見到楚廉站在一側,一臉嚴肅與不苟。
不提這個人還好,一提到他,李如便一肚子火沒處撒。他這人沒別的優點,就是有點愛記仇。誰敬他一尺,他便還那人一丈;若是誰拎他後頸踹他屁股將自己踢下雲頭,即使再過一百年,他也仍舊記得!
楚廉早瞧見華修身側的李如了,一見到他,就難免想起他當日與太白的那一場曖昧,心中作梗,自然也是熱忱不起的。
兩人在天門之下大眼瞪小眼,各不退讓。
“本仙奉天帝之命,嚴守天門,萬不能令道行低下的狐鼠之輩未經許可混入天宮去。”一句話字正腔圓。
李如鳳眼一睜,面色又難看了幾分。“誰是狐鼠之輩了?本仙可是天帝奉上宴帖、堂堂正正請來赴宴的。”他挑眉,從懷裡掏出請帖晃了晃。
“是麼?”楚廉顯然不上心。
李如正要反駁,華修卻在這時上前,扯過他的袖子,“既然如此,我們便不叨擾司法仙君了。”他朝楚廉微微頷首,不由分說的拉着李如朝裡面走。
楚廉抿脣點頭,側過身讓出一條道。
往前走了幾步,華修突然停下,回過頭,笑道:“司法仙君若是見了太白,替我向他問好。”
原是風輕雲淡的一句話,楚廉卻在見到他眼底的促狹之後,帥氣的臉龐頓時紅得像熱鍋裡的螃蟹,支支吾吾。
李如奇怪的看了他的反應,撓了撓腦袋。他沒覺得這句話有什麼貓膩。只等他和華修走遠,這才迫不及待的問他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華修高深莫測的勾脣,俯過身在他耳邊細語。
“這是真的?”李如不可置信的張嘴。
倒是華修未覺有何不可。“龍陽之風在天界並非奇事,就連天帝,當年也是有過男寵的。”
是麼?李如不懷好意的笑,飛快的追上他,兩人很快便隨着前來領路的小宮娥至了瑤池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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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來的不算早,這裡已經三三兩兩的坐了一些人。一名霓裳宮娥將他們領到席間稍靠後的一張矮榻邊便退下了。上頭擺了些時令鮮果,還有一隻青釉白梅酒壺立在那裡,兩隻小巧的酒杯。
華修與周圍的幾位仙君打過招呼,便與他一齊入了座。
李如瞄了四周幾眼,發現竟然連西方都有幾位極眼熟的菩薩過來了。不禁感慨,天帝的面子還真大!
陸續有宮娥領着仙人過來,瑤池邊上霎時熱鬧起來。華修被幾位道友仙人拉着說話,一邊還要留神李如,竟也能將各位的話題接的遊刃有餘。
李如坐了一會兒,着實無聊,他們說的話又大半聽不懂,因此沒多久便犯困了。正主兒還沒到,宴會自然是不能先開的。他左顧右盼了幾下,覺得乏味,就想站起四處走走。
華修喚住他,“莫要亂走。”天庭比不得他在浮淵。
他笑嘻嘻的點頭,就在瑤池邊上走走,“不礙事的。”
又有人喚華修,他便趁他回頭應話之際偷溜了出去。好在他與華修的位置靠後,離開也不怎麼惹人注意。
誰知這一出去,卻意外地見到了一個人。
是天帝。
這回見到的天帝竟然是三十歲左右的年輕男人,他驚詫許久,最後才知道原來那天是天帝捉弄自己。
腦海裡想起華修的那句天帝也曾養過男寵,不知爲何,他後脊一陣發涼,雙手擋在身前,摟緊自己的衣領猛地後退,警惕問:
“你想做什麼?”
天帝見他反應奇怪,心下好笑,眼睛一轉間,便掩脣咳道:
“本欲尋個時機讓你上天來,卻不料今日剛好遇上。如此也好,省卻本君特意找你了。”
“找我幹什麼?”
“本君想與你談談華修。”
華修?難道他對華修有心思?得知他不是對自己有想法,李如大舒了一口氣,可旋即又馬上搖頭。華修雖然木了些,可他對自己還是很好的,他怎麼能讓他落入天帝的狼爪之中?絕對不行!
因而他瞪了瞪男子,搶道:“我與你沒什麼好談的,華修也沒有。”
天帝以爲他在爲自己騙他慪氣,不以爲然的一笑。本來是想借着老人家的臉面,好賺得他的信任,如今也只得作罷。“事關你與他二人的生死,你也要拒絕?”
聽到這裡,李如不爭氣的妥協,好奇心又起。什麼是關於他們兩個的生死?
見李如的眼睛裡露出猶豫的神色,他便知自己成功一半了。因而側過身,目光投向瑤池的方面,悠遠而沉寂。
“其實本君讓你去浮淵是有緣由的。”
利用他來他華修弄到手嗎?李如露出鄙夷的神情,嗤鼻不已。華修那般清雅似雪的人,怎麼會願意做天帝的男寵?所以天帝就打算利用自己來奪得華修?
越想越覺得正確,他不禁對對面的男子多了幾分反感。
天帝不覺,猶自繼續說話。
“華修天資不賴,是三界難得一見的棟樑之才。”
“所以你才更想將他弄到手!”李如在心裡嘀咕。
“可修成仙位這麼久,再無絲毫進展。前些日子,本君算出他命裡註定的一劫將至,這劫難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弄不好,是會毀了他自己的。”
都修成仙了,還修習做什麼?……“嘎?”他驚訝擡眼,“什麼叫做會毀了他自己?”
天帝轉過臉,眼裡一片悲慼。“華修若是渡不過此劫,數千年的修行便會毀於一瞬,甚至神形俱滅。”
李如傻眼,磕磕絆絆的問:“什麼劫難……那麼厲害?”他會不會也要遇上?
天帝故作深沉的一嘆。若是知道李如想的是自己,只怕會一口老血噴在地上吧?
“這便是本君把你安排至他身邊的原因。華修這一世,最艱難謂之情一字,本君不忍見他數載道行盡毀,只得找個人來幫忙化解他的情劫。”
“我?”李如指着自己的鼻子。所以他就找上了自己。“他的情劫是哪個?我又爲什麼要幫他?”
天帝意味深長的朝他一瞥,嘆道:“你與他有緣。更何況,他之所以難渡,多半也是由你而起。”
李如不信。天帝在在他來之前就計劃好了,這下怎麼又怪自己爲華修設了那麼一個劫難?
“華修與人魚絃音原是露水情緣,奈何你興頭正起,要撮合他倆。於是,那絃音得了暗示,便愈發對華修死心塌地,想着與他終成眷屬。這事情不是因爲你,又是爲何?”
“他好歹待你不薄,若是爲了你的緣故而落得魂飛魄散的下場,豈不惋惜?”
李如怔愣。真的是這樣嗎?
華修對他,的確是極不錯的。雖然會氣他、會挪揄他、有時候對自己愛理不理。可每次都是他救他與水火之中,他惹了禍,也是他替自己擺平,又送他保命符,在外處處護着他……
他覺得天帝的話不能全信,畢竟他前後不一的騙自己已是前科。可他又不敢拿華修的命來開玩笑,而天帝談到華修時的沉重假不了,看上去似乎不像說謊。他自認自己只不過一隻比較走運的狐狸,道行不夠,也沒什麼好被利用的,到時候也不怕什麼,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告訴天帝他李如不幹了,然後回侖者山找小火狐培養感情去,樂得快活。
這樣一想,他也就不再糾結。朝天帝道:“我幫你就是。”
他沒有留意到,天帝深沉的目光閃了閃,有些東西消失太快,他沒有捕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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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修見他去了很久纔回來,仔細看他表情,似乎有些悶悶不樂。席間已是笙歌陣陣,聲音一時有些嘈雜。
見李如在自己身邊坐下,便低聲詢問。
“怎麼了?”怎麼不像平日裡的模樣?
李如擡眼,咧嘴搖頭。“沒事,看她們跳舞呢。”可此刻他哪有什麼心思觀賞舞姬妖嬈的舞姿?他的心陷正在爲給華修製造的麻煩中懊惱而無法自拔。
煩到心頭長草!他抓頭。
華修何等聰明,察覺到他的不對勁,可既然他不想說,他也不會去逼他。等何時,李如想說了,自然會講出來。
“華修”
“嗯。”
“上次砸了你的屋頂、燒了藏書閣、淹了浮淵島,又把你私藏的酒送了出去,對不起哦。”撓頭。
“嗯。”
“呃……那個,沒有跟你說一聲,就把後山的山雞給烤了,也對不起。”繼續撓頭。
“嗯。”
臉上表情石化,李如見他反應如此冷淡,不由尷尬,又惱又氣,怒道:“你多說一個字會死啊!”他都先低頭了,他還這副臭樣子,一點都不討喜!
“不會。”
那人端坐不動,面無表情。
李如一口氣差點沒把自己噎死,冷冷哼着轉過臉去,獨自在一旁生悶氣。
華修不加理會,徑自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吃酒,脣畔有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他的衣袖拂過矮榻,拂落幾瓣落英,溫柔晃眼。
“華修,我們去侖者山吧?”
身旁突然有人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