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國惠帝七年,東海水濱之城桑莧。
“來來來,燒雞,燒雞!”
“捏泥人勒!”
“快,那邊看上去很熱鬧!”
市集上的行人很多,街道是青石拼接起來,很是寬敞。街道兩邊擺滿了各色小吃與小玩意兒,店鋪林立,多是酒家客棧。
前邊似乎有什麼雜耍的在那處擺開地盤,李如拍了拍肩上的一隻袋子,墨色的眼睛裡滿是興奮與好奇。這處兒瞧瞧,那處兒逛逛,不多時,懷裡就堆滿了買來的吃食與玩器。
“客官,打尖還是住店?”
他走進一家客棧,偌大的“往來”二字掛在門楣上,立馬就有一名店小二過來替他接着東西。
“住店。”他將肩上的袋子搶回來,放在自己懷中,笑眯眯的把一錠銀子放在掌櫃的那處,並吩咐他們送上熱水和飯菜。
熱絡的叫了聲好叻,店小二領着他上樓,去了二樓一間房前。
一道凌厲的目光從他上樓梯開始,就一直追隨着他。料想自己是第一次來這裡,應當沒有認識的人才是,李如就沒去留意。可直到他的一隻腳邁進門檻,那道視線仍舊沒有撤退,反而越發灼熱起來。
李如頓了頓,疑惑的往後瞧。
只見大廳裡三三兩兩坐了幾羣人,唯有靠窗那處,一名玄衣男子獨自斟酒,朗目俊臉,在這客棧裡煞是引人注目。
李如看過去的時候,正好迎上他的目光。只一眼,他便臉色大變,飛快的回頭閃身進屋,反應堪稱靈敏!
當真不是冤家不聚頭!穹方爲什麼也在這裡出現?都怪當初自己在他手下吃了個大虧,所以對那張臉,他可是做夢都難忘記。偷溜出來都能遇上,他是不是應該去買張彩票?
店小二奇怪的望了他一眼,將滿懷的東西予他堆砌在桌上,回頭望見他的臉色變得蒼白,不由關切問起:“客官,可是哪裡不適?”
李如拼命搖頭,心想自己心虛個什麼勁?剛剛他躲得及時,穹方應該是沒有瞧清楚,更何況,他如今換了模樣,再也不是那頭小銀狐,沒必要逃跑的。這樣一想,心中便踏實了不少。“沒事,你先出去,沒事不要來打擾。”
“好叻!”
“等等!”李如突然叫住他,指了指自己的肚子,道:“熱水儘快送上來,飯菜要兩人份!”
店小二一隻腳已經跨到門口,聽到李如還有吩咐,便住了腳。不料李如卻緊張兮兮的將門給闔上,與他隔着木板說話。
“真是奇奇怪怪的客人。”他念唸叨叨的下樓。窗邊的玄衣男子低頭抿酒,脣畔一抹戲謔的笑,酒水映着的眸子陰鷙而深邃。
洗完澡換了身乾淨的衣服出來,李如滴着水的頭髮還來不及擦乾,就連忙跑去牀上翻出那個袋子,上頭亂七八糟的朱符。
食指中指捏訣,他輕輕道了聲“破”,爾後將手悄悄伸進去,托出裡面的東西來。
是一隻渾身雪白的兔子,從裡頭一出來,便睜着那雙紅色的眼睛瞪着他。
嘭的一下,房間裡傳出碰撞之音,隱約還夾着痛呼求饒的哀求聲。
一陣天旋地轉,李如望着頭頂的暖帳,無奈的放棄掙扎。他手腳被那人壓住,一雙含着淡淡怒意的眸子落入眼簾,繼而是那人好看的臉。
好久沒有見到華修這麼生氣的樣子,他都有些不習慣了。眨了眨眼,他嘿笑:“我以爲你還要再睡上幾天!”錯誤估算,藥效太短!
他的手卡在他的脖子上,兩隻手被反鎖着壓在背下,雙腿更是被那人壓住,半絲都動彈不得。這姿勢實在不太舒服!
華修抿脣,很是惱怒的瞪着他,手肘便瞬間用力。
李如面色一下變得通紅,連聲求饒。“咳咳,穿好……穿好衣服,你再教訓我。”
原來華修方纔從袋子裡一出來,變回自己的模樣時,身上沒有半件遮體的衣物。此刻兩人以如此曖昧的姿勢躺在牀上,如何不引人遐想!
華修一愣,眼裡的怒火唰的瞬間熄滅,面上取而代之的是尷尬。
李如眼前一花,華修已經飛快轉身,從自己身上爬起。
“喂喂!”
衣物窸窣作響,華修站至地上,身上已經裹了一件中衣。而他則換成躲在被子裡,不滿的抗議。將自己的衣物扒下來套在身上,現在叫他怎麼下牀?
李如忍不住低頭細聲嘀咕,還好他穿了褲子!否則不是要全|裸?
一件髒兮兮的外套被扔過來,大意是要他穿這件了。李如沒好氣的套好衣服,華修已經落落坐到了桌邊,好整以暇的在一邊吃菜,似乎等着他解釋。
在牀上磨蹭了好久,李如這才摸着鼻子吶吶開口。
原來當日在浮淵,是他將絃音騙出去,趁機在華修的藥裡面下迷藥,將他變成一隻兔子封在口袋裡,帶着逃出了浮淵。
如果不是用這種方法,他怎麼能擺脫絃音的糾纏,實施撲到華修的計劃?
“我這是爲了你好!”末了,他補充,坐在牀上擺出一臉正色。
華修聽完,面無表情。原來自己昏迷時,他在太白那處搗騰的就是迷藥?
見他沒有原諒自己的意思,李如不禁垮下臉,坐在牀上泫然欲泣,兩滴清淚在眼眶裡打轉,一副我見猶憐的樣子。“華修。”
華修眼神一變,倒吸一口冷氣。似乎從一開始,他就對他無可奈何。最初是看在天帝的面子上,對他照料有加;後來卻不知從何時起,養成了他對他的寵溺。好在,他不反感這種感覺。
“過來罷。”
他嘆氣,看着李如露出的孩童般欣喜的笑靨,嘴角揚起一抹無奈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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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跟電視裡一模一樣!”站在桑莧城的街頭,前方不遠處便是浩瀚的大海,渡頭停了幾隻船隻,街上熱鬧非凡,大多是往來的商戶與旅人。觸目所及,全是古色生香的建築與裝扮。李如仰頭打量,忍不住發出喟嘆。
他着了一身湖水綠短襖,外頭罩上同色披風,將髮色與眼睛均換成墨色,跟在華修身旁四處閒逛。
華修使了個障眼法,外人看到的他不過一介尋常書生,放在人羣裡,轉眼即忘。
“電視……是什麼?”
李如愣了愣,這才記起華修是古人,不知道電視是什麼。雙眼一轉,瞥見前面有人變戲法,他忽然揚脣,狡黠道:“我家鄉變的一種戲法,一個大箱子,裡面裝很多人,能說會跳,可神奇哩!”他正打算與華修往前面去看戲法,忽然在人羣中瞥見一抹火紅色的身影。
“是麼?”
華修走在前頭,嘴角噙笑。沒走幾步,驚覺身後沒有了動靜,回頭一看,哪裡還見得到李如的影子!
幾乎同時,變戲法的那些人似乎得了什麼命令,匆匆收拾器物散場。四周看熱鬧的人一鬨而散,街上一時間顯得亂了起來。恍惚間,他瞧見戲班子後面,李如追着一抹火紅的身影拐進一條小巷,眉頭一皺,便欲追上。
要追上他,須得穿過戲班表演的場地。他纔剛擡腳,一名少年跌倒,恰好撲在他的腳下,淚眼朦朧。
望了望李如消失的地方,華修抿脣,終究伸出一隻手去攙扶起那人。
“多謝多謝!”少年捂着自己的手,低頭連聲道謝,隨後匆匆離開。
就這麼一耽擱,加上人影紛亂,等華修脫身來到巷子口之時,裡面早已沒有李如的身影。
到底遇上誰了?
他料想應是有何蹊蹺在內。李如雖貪玩,可他們出客棧之前就已在房間里約定好,他答應了自己不會亂走。究竟是見到了什麼人,可以令他來不及思考便追了上去?
想到這裡,他不禁擡眼往後看了看,戲班的人早已散去,那名少年更是不見蹤影。不知爲何,他突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逮着個無人留意的檔口,他悄然隱去自己的形跡,輕身躍上附近的屋檐,用神識查探方圓百丈之地,均一無所獲。
天色漸暗,時間消逝越長,他的眉峰皺得越緊,一個不願承認的事實在他心裡紮根。
李如不見了!
或許已經回客棧了也說不一定。華修深吸了口氣,努力安撫自己不那麼擔心。這次並沒有將李如的仙力封住,即使遇上危險,憑凡間之人的能力,應是無須爲他擔心的。桑莧城一時半會兒不能全找到,爲今之計,他只有先回客棧,李如若是迷路,也能找着回到那裡。
回到客棧,他無暇顧及店家小二詫異的眼神,直奔二樓房間。裡面空空如也,很顯然,李如並沒有回來。是誰隱去了他的氣息而讓他無法查詢到?他們來到桑莧城不過兩日的光景,應沒來得及與人結仇纔是。這裡,竟然有高人?!
他的心浮沉不息,回想起上次的破廟之事,更是坐立難安,正欲奪門而出,門被人叩響了。
“客官,有人送來您的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