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前輩...”
蘇季玄輕聲呼喚,後背處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所打溼,他注視着於庚,對方緩緩地轉過身來,低頭俯瞰着着他。
極大的壓迫感讓蘇季玄有些無法喘息過來。
他就算擁有六甲禪指境的實力,面對着此局面,也無法在於庚的手中撐過三招。
倘若,姜淮芷沒有魂歸太虛就好了。
他輕籲口氣,嘗試着穩住自己的心神,“於前輩,於九鳶四人還在外邊等你,只有你放下執念,他們才願步入黃泉。”
“九鳶他們....”
縱使千年已逝,可過去種種歷歷在目。
他的腦海裡漸漸浮現出一家人的音容。
“爹,我多久才能參悟華轉大法,我後悔了,不想繼續當一個小丫頭。”
“你看上哪家公子了,道心都不要了。”
“哈哈,爹怎麼知道?哼,我不告訴你。畢竟,在那傢伙眼裡,我只是一個小孩子呀。可在我看來,他纔是一個小屁孩,比我要小上二十多歲。爹,我好難過....”
....
“九鳶!”
他嘴角露出笑,慢慢的想起自己屠殺於九鳶四人的事情。
於九鳶死在他的劍下。
次子龍揚被他拍爛天靈蓋。
長子於平安更是被他摧毀金丹。
過去之事化作籠罩在他心頭的巨大陰影。
他渾身顫抖,低頭凝視着自己的掌心,瞬間覺得心如刀割,他不敢繼續回想下去。
周若渝,他的夫人亦是死在他的劍下。
於庚閉關時,在庭院裡種下一株枇杷樹,等他出關以後,庭中枇杷樹,已經亭亭如蓋。
他的一家人都端坐在亭亭如蓋的枇杷樹下。
煮茶、家常、坐而論道。
等他出關,盼來相聚。
於庚握劍出關了。
周若渝四人都欣喜的起身,看着他就要迎上去。
修士閉關。
短則數十載。
長則幾百年。
他們等了很久,與至於他們看到閉關而出的於庚時,雙眼都有些溼潤。
於庚出關後,楞了一下,持劍朝着周若渝四人殺去,口中唸唸有詞,只嘆天道無情。
周若渝四人都沒有想到,他們等來的會是於庚的大開殺戒,更讓他們四人絕望的是許淳罡等門派長老,偏偏在這個時候閉關。
他們壓根兒就不是於庚的對手,只能邊嘗試着喚起對方的理智,邊退避。
一家五人來到風崖谷。
於庚殺了周若渝四人後,許淳罡等長老才帶着道觀弟子趕來。
他又殺了很多人。
這些事情,於庚都還記着,在死亡之後,他纔會由於一己之念繼續留在九厄。
他放不下。
“若渝,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於庚悵然嘆息,在絕望和愧疚之中,他的眼神變得愈加瘋狂,他可以辜負萬載仙途,可唯獨不能腳踩親人的血骨。
“我錯了。當年,我放不下;如今,我亦是放不下...”
於庚的魂影飄動,他仰頭而嘆,“我於庚有罪,當年執一己私慾,怨天不憫人。
天生萬物以養人,人無一德以報天,我落得今日之下場,乃是無德報天之由...”
蘇季玄見於庚已經有些瘋狂,急忙說道:“前輩,當年之事必有蹊蹺,你的家人有事相告,他們就在外邊,想要見你。”
“他們已死....”
於庚悲笑道:“我殺的,他們都是我殺的...我於庚有罪...乃是無德之人,當受天譴...”
“前輩不入黃泉,留在此地就是爲了懲罰自己嗎?”
蘇季玄聞言,似有所悟,可懺悔千年,也不足以改變過去。
於庚的確有罪。
“你知道什麼!”
於庚發狂地看向蘇季玄,滿頭華髮似流光一般晃動,他說話間,祭壇四周的數萬柄長劍齊齊發出顫鳴。
“於九鳶四人雖死在你的手中,但感受到前輩在武極寒池之中,他們就是一直沒入黃泉。”
蘇季玄迅速說道:“莫非前輩不想見他們?”
“他們....”
於庚瞬間愣在原地,眸子裡的戾氣消散大半,他朝着黑暗處退去,嘴中喃喃低語,“不可能,他們怎還會在這裡,不可能....”
蘇季玄深鎖眉頭,精於人情世故的他立即察覺到於庚是在害怕,對方愧疚了數千年,如今連面對着親人都沒有了。
再者,周若渝四人所作之事,只會加重於庚心裡的愧疚。
於庚不敢面對,想要逃避。
“於前輩,當年之事總要有一個結局,你希望於九鳶四人繼續守在外邊嗎?在你閉關之時,他們已經等了你一百多年。”
蘇季玄沉聲勸說,他不想繼續留在武極寒池,紫陽雷篆的功效徹底消散後,他無法承受武極寒池裡的力量。
“你閉嘴!”
於庚聽出蘇季玄似乎看出了他的怯意。
“哼,他們在外邊等了數千年,我不信你一點兒也沒察覺到他們的存在,你就是不敢去見他們。”
蘇季玄壯膽直言,“你還想辜負他們到何時?”
“你懂什麼!”
藏身於黑暗裡的於庚暴怒,擡手間,一柄柄飛劍掠出碎石,懸浮在半空之中。
蘇季玄見後,瞬間頭皮發麻,急忙拔出青鬼血刃。
劍如游龍,朝着他瘋狂地刺去。
咣噹!
蘇季玄急忙用刀鋒擋住要害,不斷迴避。
劍氣帶血而過。
他發出悶哼聲,在如此攻勢下,要不了數息,他就會身首異處。正在此時,他眉心一涼。
“周若渝?”
蘇季玄忽地想起進入武極寒池時,那位婦人說的話。
“小輩,借你身用一下,勿要抵抗。”周若渝溫和的話,立即在蘇季玄的腦海裡傳開。
蘇季玄深吸口氣,不敢耽擱,立即散開魂識,讓周若渝的亡魂,上他的身。
涼意由魂海散及各大心竅。
他打了一個寒顫,鋒利的劍鋒即將刺入他的瞳孔之時,周若渝的一縷分魂聚於他的身上。
“夫君,數千年未見,你還是那個樣子。”
周若渝擡手,所有的利劍立即懸於半空,她藉助蘇季玄的雙眸,看向黑暗處,溫和的說道:“我恨過你,可如今早已放下恨意,只想執子之手入黃泉。”
“是你?”
於庚盯着蘇季玄的眸子,看穿了一切,他看到了站在武極寒池外邊的周若渝。
一切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