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那間房舍,我並沒有感覺到異樣,不知四叔和玄青說的鬼氣從何而來,但看玄青緊張的神色就知道,這屋中隱藏的,絕非一般的鬼物。
我走到院門前,趴在門縫處,細細打量着這處院子,看院中和我上次來時並沒有什麼變化,只是昨天還亂叫的小雞,今天都老實的趴在窩裡,打了蔫。
剛要伸手叩門,卻讓我不由得收回了手,只見一大羣螞蟻毫無徵兆的從門縫中爬出,在門旁滾成一團,轉而在院落中排成幾行,猶如身披黑甲的行軍,在院中匯成一股溪水般的黑流,又迅速涌向院外。
我看着眼前數不清的黑蟻,浪打浪般向我們爬來,不禁頭皮發麻。但看四叔和玄青都緊皺着眉頭,並沒有絲毫懼意。
我用腳碾死幾隻準備爬到我身上的螞蟻,問四叔:“這,這是怎麼回事”
四叔悶哼一聲,沒有答話,用手抖落掉爬到褲腿上的螞蟻,目光又轉向身下黑壓壓的蟻羣。
只見這羣黑蟻急如喪家犬般從腳下經過,又匆匆消失在院外的一棵老樹下。
“窮蟑螂,富螞蟻,螞蟻都搬了家,恐怕屋內不會有啥活物了”四叔說完摘下一隻在他胸口攀爬的黑蟻,扔到嘴中,閉眼細嚼着。
玄青聽後一愣,問四叔:“什麼蟑螂螞蟻的”
玄青還欲再說,四叔突然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摘下一隻螞蟻,遞給玄青,示意讓他也吃一隻。
玄青撇了撇嘴,對四叔說:“壯陽是好事兒,但現在不是時候。”
“螞蟻是最能感召生氣的蟲類,知天象,曉陰晴,如今從屋內爬出的螞蟻腹部由酸變爲腥臭,當真不是好兆頭,怕是不會少於五個惡鬼聚集於此。”
玄青聽完哦了一聲,又趴在門縫向內觀望。四叔走到牆邊,單手搭在牆上,一躍落到院內。
我和玄青也跟着四叔爬牆進到院內,從外望去,除了那羣怪異的黑蟻,並沒有察覺什麼異樣,可一進到院子,登時聞到一股腐臭之氣,薰的我幾欲作嘔。
我捂嘴乾咳了兩聲,看四叔緩步走到屋門前,就要伸手開門。只聽得膨的一聲巨響,卻不知從哪刮來一陣過堂風,將門狠狠掀開。
嘩啦,窗子上的玻璃也應聲而碎,陣陣陰風夾着呼嘯之聲,不停的吹打在我們幾人身上,像是邪靈的怒吼,驅逐着這幾個不速之客。
我打了個機靈,看屋門來回浮擺不定,發出刺耳的吱嘎聲。四叔抽出忠魂,一個箭步奔到屋內,隨即大喊一聲。
我和玄青毫無準備之下,被四叔這一嗓子嚇了一跳,卻只覺周身陰風漸小,也沒有了適才那股子陰冷之氣。
玄青面露驚色,也衝進了屋內,我緊跟在他身後,可還未等進到屋中,就被一股濃烈的腐臭之氣薰得頭大。
我晃了晃腦袋,看四叔正扶着昨天給我大餅的那個老太太。我緩了緩神,看屋內正有一隻四腿朝上的木凳,忙拿了過去,示意四叔把老人放到木凳上。
“哎呦”玄青看後高呼一聲。
“這快掐人中,再遲就救不活了”
我心中發慌,看那老太太面色發青,雙目圓睜,像是被罩上了一層黃霧,分不清哪是眼仁,哪是眼白。
四叔沒敢耽擱,示意我穩住老人的身子,又伸出拇指狠按她的人中。我隱約間看到這老太太的心臟跳動緩慢之極,像是有團黑霧罩在周圍,久久不散。
玄青一手捂着鼻子,趴到老人耳邊叫了聲魂,看那老人的心臟又緩緩恢復了博動,心旁那團黑霧也被震開些許,但卻隨着心房的回彈又被聚攏回去。
“哎”老人突然嘆了一聲,緩緩閉上了眼,四叔身子一震,忙把老人抱到牀上,又吩咐玄青打開窗子和房門,放放屋內的晦氣。
我不知這老人昨天還好好的,才過了一天就變成這般摸樣,竟連這院中的味道也變得如此難聞。更不知是什麼鬼物,竟有如此重的鬼氣
玄青屋內的窗子盡皆打開,我也忙跑到廚房開窗,看那老太太昨日烙的大餅,一夜間長滿了黑黴,立在竈旁的掃把也變成了黑灰色,散發出陣陣黴味,刺鼻之極。
“咦”,突然聽偏屋的玄青驚疑的大叫一聲,我慌忙的跑了過去。四叔也聞聲後至。我順着玄青的目光望去,看屋中木牀上臥着一人,仰面朝天,大口的喘着粗氣。
但更令我驚詫的是,這人的手腳竟被反綁在牀沿上。手腳腕處,盡是淤血勒痕,顯然是用力掙扎所致。
我下意識的朝他心口望去,看不到這人的心臟,只有一團化不開的黑霧,僅看了一眼,便覺眼眶痠麻,不敢再直視他的心口。
四叔湊到牀邊,翻轉那人的頭顱,不停的在後脖頸摸索着,皺眉嘟囔着:“一、二、三、四”
“奇了,五隻鬼竟附在一人身上”四叔對玄青說。
玄青聽後瞪圓了眼,問四叔:“你怎麼知道”
“你自己來摸摸”四叔答道。
我曾聽四叔說過,凡是鬼物邪靈附着在人身上除了面帶黑氣之外,最簡易的分辨方法莫過摸頸。
邪靈附在人體,不過是一口邪氣罷了,若是小鬼,會使人生病,若是冤鬼則能支配被附身之人的行動。
而這股邪氣也恰恰聚集在脖頸處,如米粒肉.瘤般,發作時,便會遊走於全身大脈,需用鋼針封住大脈,進而將其驅逐。
玄青一摸之下,表情陡然一變,愣在了當場,低聲對四叔說:“這事恐怕沒那麼簡單,五個惡鬼附一人之身我沒聽說過,但我倒是知道還有一人會那陰邪的五鬼攔路”
玄青頓了一頓,看了眼窗臺枯敗的蘭花,又道:“這屋中生氣都被他體內的五鬼吸去,非是鬼氣沖天,而是毫無生氣。進而阻住了邪面般若的邪氣,看來真有人故意佈下此局。”
四叔點頭表示贊同,對玄青說:“嗯,有道理,先看看那老人咋樣了。”
我聽完心中大驚,五鬼攔路那是李易恆的絕招兒,,怎麼會突然顯現在這兒,莫不是李易恆那老梆子又出山了
但我隨即打消了這個念頭,李易恆現在能活着尚屬不易,更不用說跋涉萬里,來此搬出五鬼。
“除了李易恆,還有誰能使得出五鬼攔路”我問玄青。
玄青看了眼牀上的老人,面色凝重,沉聲說道:“五鬼攔路,本是李易恆的恩師天眼通所創,卻並未只傳李易恆一人”
“水若寒”我登時醒悟。
玄青點了點頭,背身望向窗外。
一陣涼風吹來,颳走陣陣腐臭,扇不盡的,陳年腐朽。
四叔不停的爲老人擦着汗,偶爾持勺送一口糖水,看老人面色稍顯紅潤,才鬆了一口氣。
“你們是”老人面露苦澀,緩聲問道。
玄青和四叔都不知如何作答,轉頭看向我,我也不知該怎麼說纔好,若是說“來此地降妖伏魔”,非得把我們幾個當神經病罵出去不可。
“您不認識我了”我躋身上前,笑着對她說。
老人看到我先是一驚,隨即面露喜色:“哦,我想起來了,你就是昨天光着身子那個娃娃”
我點了點頭,一手指着四叔和玄青,對她說:“這倆人都是我叔,路過這,想進來喝口水,看您昏倒了,這才”
老人聽完,哀嘆一聲,就要下地,四叔趕忙攔住他,對她說:“大娘,您身體沒恢復好,這有我們幾個呢,啥事你儘管吩咐”
“不行,我得去看看我兒子,他一天沒吃飯了”說着就欲起身。
“且慢,您不會不知道您兒子得的什麼病吧,現在別說吃飯,就是喘氣都得費些力氣”玄青攔住老人,對她說道。
老人聽完呆呆的坐在牀頭,眼裡蓄滿了淚水,徐徐對我們幾人說道:“我兒子得這怪病有些天了,到醫院瞧不好,先生又不敢治,只能在家這麼幹挺着。”
玄青聽後略有所思,又問道:“大娘,我們能治您兒子的邪病,但您具體說說他到底是怎麼得上這怪病的,我們也好對症下藥。”
老人的兒子叫吳承祥,常年在火車站旁蹬三輪兒車拉活,渾身的力氣,大夥就給他起了個外號,叫駱駝祥子。
這天傍晚,吳承祥如往常般,坐在三輪上,一邊擦着汗,一邊數着手上的零錢。他沒爹,沒錢,更沒娶上媳婦。
只有一把子力氣,和一個多病的老孃。
報站聲響起,拉三輪、跑出租的都聚集到站臺前方,一面推搡着同行,一面大聲吆喝着:“大哥,上哪多遠都三塊錢”
吳承祥左右觀望着,他在這拉了三四年的活,知道什麼人坐的起出租,什麼人能坐他的三輪,他只有看準了人,纔會上前拉攏。
這時,五個衣衫襤褸的中年人進入了他的視野,細細看去,裡面有三個男的,其貌不揚,一臉的晦氣。身旁兩個婦女雖說穿的不入眼,倒是有股子風騷.勁兒。
吳承祥掐滅手中的半截菸頭,夾在耳上,上前笑道:“幾位這是要上哪多遠都三塊錢”
沒等他說完,只見當中一個婦女對他嫣然一笑,從兜中掏出一張百元大鈔,抵到他手裡,問他:“吳西村,這些夠不”
吳承祥接過錢先是一愣,看這幫人穿的破破爛爛,出手可夠大方的,聽口音不像是本地人,本想多宰點,可一看到那大娘們,良心就立馬回到肚子裡了。
他沒拿過幾回一百大鈔,沒管真假,把錢揣兜,就把幾人請到車上。一路嘎遊着,蹬往十里外的吳西村。
天色漸黑,空氣也是異常的悶熱,他一路蹬着三輪,一路納悶,這五個人坐在車上,要是放在平常,走個平地都費勁,這回上坡都不用下來推,還真他媽邪門了。
此時已經出了市區,他只感覺背後陣陣陰涼,擦了擦腦門上的汗,回頭望去,看那幾人還好好的坐在車上。
黑暗中,他看不清那幾人細微的表情,可五個大活人坐在車上,不說話,不望風,光他媽瞅着自己蹬車。昏暗中,幾人微揚的嘴角,讓他吳承祥骨悚然。
他不相信世上有鬼,只是感覺這幾人很是舉止怪異,暗自祈禱這幾人可別是敵.特,或者前幾天越.獄的那幾個逃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