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凌是匆匆趕去,又匆匆趕回來的。
屬於是白擔心了一場。
梁紅玉那邊沒什麼事。
雖然難免驚訝他知道了,這麼晚還跑到家裡。
但老太太還是寬慰的告訴他,沒啥事,就是性子急,爲了京城家裡那些狗屁倒竈的事情生氣來着,讓他不用擔心。
陳凌這才放下心來,又簡單坐下來聊了聊,去城南小院子看了看真真和二哥二嫂。
就又回到了村裡。
這時候王學成家裡,大雁快燉出鍋了。
看到陳凌回來,都望過來。
“富貴回來了?你姨那邊沒啥事吧?”
“沒事,沒事,虛驚一場。”
“沒事就好,大雁快出鍋了,快坐下來等着吃吧。”
“對了,那魚你說生吃好吃,俺們還不知道咋弄嘞?你來了正好,要不俺們只能讓聚坤哥來燒魚了。”
“嗨,這個簡單,用刀片成生魚片就行了,我來弄吧。”
陳凌在小青馬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讓它自己跑回去,自己就擼起袖子去弄魚。
這時候,王學成跟他爹正在小竈上忙活着做別的菜呢。
今天晚上也叫來了七八人呢,光吃一個鐵鍋燉大雁跟陳凌帶來的魚,顯得菜少單調。
有點拿不出手。
村裡人不如城裡人講究,但待客上不含糊,喊人來吃飯了,哪怕菜稍微差點呢,樣式也得多點。
顯得豐盛。
“這魚還是得富貴來弄,讓俺來弄,俺可沒法把魚肉片得這麼薄!”
王聚坤看到陳凌拿着刀,把魚肉片得又薄又均勻,一時間忍不住咂嘴。
“要不說富貴這樣的人少見哩,會吃還會做,做得還比別人強。”
“哈,你們快別誇我了,一會兒給我誇上天了。”
話音剛落,一個從外邊鬼鬼祟祟的溜進廚房的小身影,一巴掌拍在陳凌腿上。
扭頭一看,是自家臭小子在旁邊縮着腦袋,衝他嘿嘿笑。
“嘿,你個小調皮蛋,看你腦袋上的汗。”
陳凌用沒沾魚腥的手背敲了他一下腦袋。
“爸爸,睿睿是狼!嗷嗚!嗷嗚!”
睿睿仰着腦袋,伸着小手,小臉蛋作出很兇的模樣。
他方纔就在跟六妮兒他們玩這個,六妮兒大孩子哄着他,配合着他,讓他裝成狼追他們玩。
把他逗得很高興。
兩條狗也被他追得滿院子跑。
臭小子就覺得自己很利害,很威風。
結果呢,看到爸爸回來了居然沒跟他說話,也沒喊他,就忍不住跑過來,再給他扮一次狼。
“知道了知道了,你是狼,你最厲害了!快出去跟哥哥姐姐們玩吧!”
陳凌無奈笑着,把魚片裝進盤子裡,就要端出去。
“睿睿真聰明,先別走,來哥哥給你吃大雁肉。”
王學成掀開鍋蓋,用勺子兜了兩塊大雁肉,吹着熱氣放到碗中:“富貴你給他拿着。”
陳凌轉身走回來:“那你多盛幾塊,外邊好幾個娃子呢,多盛幾塊讓他們吃去吧!”
老頭子王聚坤也說道:“給他們挑幾塊骨頭少的,好啃,這雁斤兩可不少,夠咱們吃的。”
“行,來,這塊不燙了,睿睿先吃。”
王學成笑眯眯的彎下腰,讓睿睿伸手去碗裡拿。
睿睿也不知道客氣,嘴裡喊着肉肉,直接就要伸手。
陳凌急忙攔住:“誒,先洗洗手,看你那小爪子髒的。”
就在廚房舀水給這小東西簡單洗了一下。
“行了,拿着吃吧。”
睿睿早就等不及了,抓着就往嘴裡塞。
咬了一口,就眼睛發亮:“爸爸,好七。”
“這可不是爸爸做的,是這個給你肉吃的學成哥哥做的。”陳凌指着王學成道。
“哈哈,睿睿覺得好吃,下次還跟着你爸爸過來,等你弟弟妹妹會下地跑了,哥哥給你們做一大鍋肉。”
王學成給小娃子們盛好了一碗肉,笑道。
睿睿吃的小臉滿是油花,靦腆的笑了起來。
他聽大人說話也就聽個大概。
不知道王學成說啥呢。
陳凌無奈笑笑:“傻小子,走,出去吧,跟六妮兒哥哥他們一塊吃去吧。”
“這小娃就是討人喜歡。”王聚坤站在鍋竈旁,一邊往鉢子裡盛着大雁肉,一邊笑道。
然後看着王學成說道:“趕緊再要一個吧,趁年輕,罰錢就罰錢吧,實在不行就出去躲躲,家裡還是要有個男娃的。”
“哎,俺知道,這不是正好要問問富貴有啥偏方麼,秀芬嬸子那邊給出的也不咋管用。”
“行了,端出去吧。”
王學成‘嗯’了一聲,把一大瓷盆香噴噴的大雁肉端出廚房。
招呼大夥開始吃喝。
一旦吃喝起來,院子裡更熱鬧了。
都是說大雁肉好吃,和陳凌家的魚好吃的。
陳凌家的魚就不說了,賣的那麼貴,好吃的應該的。
哪怕是生吃呢。
這玩意兒主要太貴了。
就算一般,也能吃出不一般的味道來。
而這大雁就不一樣了。
往年村裡也有人打雁。
但到底不是常吃的,大雁別看那麼多,實際上挺難打到的,所以還是吃得少。
“學成這手藝不賴啊,這大雁燉的,都趕得上在富貴家吃的燉雞了。”
“是啊,富貴家養的那些柴雞城裡人都饞成啥樣,你這還真跟着聚坤大哥練出來了。”
這傢伙,你一句我一句的,把王學成誇得那叫一個美啊,咧着嘴笑個不停。
差點美得鼻涕泡都出來了。
連忙擺手說不行,就是瞎做的,哪能跟富貴比呢。
“啥不行,你看富貴吃得多香,俺們在這兒誇你,他都不吭聲,逮着那大雁腿猛啃。”
“香吧富貴?”
陳凌手拿着大雁腿一邊啃一邊點頭:“嗯嗯嗯,香得很,學成手藝真得可以。”
說完,順便還豎起一根油乎乎的手指。
今天的鐵鍋燉大雁確實好吃得很。
主要是燉的時間久。
火候也夠了。
要知道,這大雁肉跟野雞肉一樣,野東西相比家養的,肉質更緊實。
比如野雞,一般要不用高壓鍋,那就得花時間小火慢燉。
這大雁肉好的一點就是,沒野雞肉那麼硬實,但又比野雞肉香。
也就是說,既沒有野雞的土腥味,也沒有野鴨子的水腥氣。
“看吧,富貴都豎大拇哥了,學成你這以後能跟着聚坤大哥出去燒席了。”“哈哈哈,算了吧,要俺說,俺這真不算啥,俺就等着喝富貴家老二老三的滿月酒哩,到時候富貴親自給咱們燒席,想想就饞得慌。”
王學成一句話,又把話轉到陳凌這邊了。
當然他自己也覺得今天自家這大雁肉比往常做得大多數菜都要好吃,也是個猛吃不停。
“等等吧,滿月酒這事兒吧,不行就入冬再說,我這邊朋友多。”
陳凌說着舉起酒杯:“來,端一個吧,今天菜好吃,光顧着吃了。”
“好,富貴發話了,端一個。”
大家就都舉杯,直接幹了一盅酒。
結果,一盅酒下肚,好多人發現草率了。
尤其陳玉彬三四個小年輕,一下子憋得臉紅脖子粗的。
“嘶……哈,富貴叔你這苞谷酒,勁兒也忒大了。”
“對,勁太大了,還是慢點來,慢點來好……”
“哈哈,沒事,慢慢喝就慢慢喝,我家這酒其實不上頭。”
陳凌哈哈一笑。
山裡人喜歡自家釀的苞谷酒,這種酒一般度數會稍微大一點。
不過嘛,他這酒是在老丈人一邊教一邊釀的,那還是去年第一次半學習半試驗的。
但出來的酒挺不錯。
反倒是後邊手熟了,釀的苞谷酒,倒都不如這第一次的。
有時候就是這樣。
可以說是新手手旺,也可以說新手保護期。
不過不管咋說,他家的酒勁足,還真是一點不上頭。
王立獻和王聚勝都知道這回事,就順着陳凌的話一陣點頭。
“放心喝,你們富貴叔釀的這苞谷酒真沒事,連俺家三女婿那麪糰性子也敢喝兩杯。”
王立獻說的這是小綿羊了。
大夥一聽,果然膽氣又上來了。
一邊吃着,喝着,陳凌帶來的魚,生吃說是不如大雁肉香,但是最快吃完的。
調的那個料汁,酸香酸香,蘸魚肉,很是可口。
“獻哥大棚收拾完了?”
“還沒,不過也快了,反正還是一邊種菜一邊種蘑菇。”
“獻哥今年家財旺啊,種大棚還有三個女婿過來使勁,這女婿也都挺孝順,不用咱們去打幫手了。”
“是唄,要不然立獻叔能惦記着,還幫女婿家養小狗?”
“嗨,快別說了,俺這都是託富貴的福,沾他的光。”
“嘿,瞧獻哥這話說的,不說以前了,就說今年了,咱們村不沾他光的能有幾個?”
“對了富貴叔,你養那麼多馱馬,又搞那麼多鹿,是不是這兩樣也發財啊?”
“……發啥財,梅花鹿是真真嚷嚷着養,讓我抓小梅花鹿,這季節我去哪裡找,大公鹿入羣纔剛配上,只能把它們多逮回來幾頭養了……”
陳凌無奈道:“反正養着也沒啥,不想養了就殺了吃肉唄,至於馱馬,那是老餘從風雷鎮跟苗寨那邊搞回來的,之前着急回北亰,讓我替他養着,一直也沒過來運走……聽老周說這老小子估計要忙結婚,跟他對象兩家子正摻和呢,現在顧不上。”
餘啓安、周衛軍……
這倆陳凌的筆友在村裡也是有名的。
餘啓安沒啥正經,喜歡逗孩子,讓村裡的大人小孩給他搞鳥和鳥籠子。
周衛軍是吃王聚勝家的柿餅,吃到肚子疼,差點丟了半條命,一直被人拿出來笑話。
陳凌一說老餘、老周,都知道是誰。
“嗨,要不說富貴朋友多?”
“是啊,朋友多了,想都湊一塊難,這滿月酒估計還真得等入了冬。”
“啊,入冬就怕大雪封山啊。”
“那應該沒事,都說今年天暖,是暖冬。”
老爺們兒吃喝起來,話就多,好的是他們這夥子人除了愛吹吹牛,沒啥別的啥臭毛病。
陳凌也願意跟他們天南海北的胡吹一氣。
講完天文地理、國家大事,又說起水裡的鱉王爺,山裡的老豬精,狼巴子,狼神狼王什麼的。
說來說去,後面又說到陳凌種大棚的事。
這話陳凌是去年在王立獻家裡說過,那時候都給王立獻弄第二個土棚的時候,大家是王立獻家吃喝。
陳凌隨口說的,也想弄個棚試一試。
但那時候想的是起碼到來年孩子稍大一點了。
到時候裡邊除了種菜種菇,冬天也可以放蜂箱,放點魚苗,雞苗鴨苗啥的。
現在來看嘛,小孩子不到上中學,就沒個完。
該幹啥還是得幹啥。
陳凌心裡還真有着今年給樂樂、康康辦了滿月酒後,也弄一個土大棚試試的想法。
……
陳凌他們在村裡吃喝熱鬧,不知道城裡梁紅玉兩人多晚了睡不着覺。
靠在牀上,亮着燈,臉色難看。
“你說她怎麼能這樣?她自己不管孩子了,還不讓咱們管,天底下哪有這樣當孃的?”
梁紅玉說起來還是氣得不行。
原來今天的事不是梁紅玉她們家那些狗屁倒竈的事。
竟然是跟陳凌的母親通了電話。
“唉,她不是不管富貴,她那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又倔又犟,最要臉面,咱們要是不回凌雲倒好,她可能還偷偷想富貴……
現在知道咱們回來了,還跟富貴走得這麼近,這樣一下子顯得她那個當親孃的不行了……就她那脾氣,那好臉面的性子,可不是就炸了嘛。”
秦容先嘆了口氣,也是心裡亂糟糟的。
想想陳凌和王素素,還有可愛的睿睿,剛滿月沒多久的兩個小奶娃,以及活潑好動像個皮猴子一樣的王真真……
多好的一家人啊。
要是讓他們去給當爺爺奶奶,那是一千個願意,一萬個願意。
可惜啊。
“她炸什麼炸,她親孃不管孩子,多少年一點音訊都不給,孩子還以爲自己親孃死了。你還說她偷偷想富貴,就她那樣……
要是偷偷想了,就算以前那邊回內地不容易,還不能寫信了?
還有臉管我?把電話打到越民和月茹那邊罵人……
我就跟我大外甥親近怎麼了?
她管得着嗎?”
梁紅玉越說越生氣,氣得淚花都出來了。
“那人家也有話說啊……沒聽人家電話咋說嘛?人家說了你都改姓樑了,跟人家就不是一家人了,你跟人家兒子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關係。
人家想管就管,不想管就不管,這裡頭有你什麼事?
硬要找過來認外甥,搞得比親孃還親,這不是野猴子戴草帽——挺會充人嘛你!
顯着你了?”
秦容先一邊給老伴遞過去手絹,一邊無奈的說道。
這大部分都是陳凌母親的原話。
梁紅玉當初在電話聽到的時候,可不是氣得破口大罵嘛。
“啊,說我野猴子戴草帽硬充人,她不要兒子,不吭聲就是,炸着毛找回來罵咱們幹啥?
天殺的,咱們小心翼翼的,不敢跟富貴相認,她把我當什麼人了,以爲我回來這邊了,什麼都跟孩子說了?
在孩子面前說她壞話?
還說我早不是一家人了,摻和她的事幹啥……
話說回來,改姓樑是我願意的嗎?
還不是當初把她送走,她想去給人家當女兒,去過好日子,後來受委屈了,自己又跑回來的。
她受不了人家的白眼,是我替她去的。
她以爲我願意離了親爹親孃,給別人當女兒?”
梁紅玉拿着手絹,越擦眼淚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