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抖得厲害,握着筆試了幾次都沒寫出一個字。
腦子鈍得厲害,我一直在想以後該怎麼證明這張欠條是被迫寫的,我甚至擡頭看了看休息室有沒有攝像頭。
哥哥知道我的意圖,悶聲道了一句:“別看了,不可能有攝像頭的。”
也對,之前秦守誠也在休息室跟我們談話的,怎麼可能會有那種東西?
姚蘭一直在旁邊嘀嘀咕咕,說錢沒了可以再賺,讓我不要太看重那些錢,還當着他們的面說以後會好好待我,就算我不認她這個媽,她也是認我這個女兒的。
天知道那些話聽在我耳裡有多諷刺,最兇的中年男人以爲我在拖時間,一直惡聲惡氣地催我快點寫,還得按照他說的話寫。我說過,他們絕對是早就計劃好的,我們在休息室裡吵鬧到現在也沒人過來看情況,我也不抱希望了。
樂樂如果真的被帶走,會被帶走多久?我們又該去哪裡把她找回來?
就算他們真的不會傷害樂樂,我也受不了跟樂樂用這樣的方式分離,樂樂如果因爲這件事被嚇出什麼毛病來怎麼辦?
我什麼也確定不了,我不敢賭。
所以我屈辱地寫了欠條,腦子裡一直轟隆隆地響着,等中年婦女看過之後點了頭,一直壓着我肩膀的人才鬆開手。
身體抖了很久很久,我盯着哥哥,終於聲淚俱下:“把我女兒送回去,你們這樣真的是綁架。哥,我知道你是好人,你不能把我女兒帶走的。我不認你爸,我沒見過他,他跟我女兒也沒感情,請你別把孩子帶走,我求你了……”
我想磕頭來着,可身體就像是被抽空了力氣,癱坐在地上沒法動。
他就在這時候說出一個可笑又殘酷的事實:“剛纔那個孩子……不是你女兒。”
我徹底僵住,眼淚掉得更急了,這次是因爲高興。
剛纔的情況根本就容不得我多想,也容不得我賭,他們就是瞅準了一般人都沒那麼冷靜纔會這麼做的吧?可是說實話,剛纔那個小女孩的聲音真的很像樂樂。
他們也沒逗留太久,拿到了想要的欠條後,給了我一個打款賬號,讓我從明天開始還錢。
等他們離開後,姚蘭這才虛脫了一樣頹然跪到我面前,她來抓我手臂的時候,被我用盡力氣推開了。
莊巖有辦法籌到這筆錢,可今天這件事最大的問題不是錢。
“希希,我們不認識有錢人啊,女婿不是大老闆嗎?他肯定能弄到錢的,你們先墊着,我跟仲良會盡快賺錢還給你們的。小雨說她沒錢,而且她一個人在外面,我不敢說實話啊……希希你說句話……希希,媽媽錯了,我會盡快還錢給你……”
她的聲音好像忽遠忽近,到最後,我只看到她的嘴巴一張一合。
我就那樣面無表情地盯着她,看到她最後訕訕地閉上嘴巴再也不敢吭聲。
她的眼淚嘩啦啦地往下流着,好像覺得她這麼坑我實在是迫不得已,我聽了她的解釋就應該原諒她。
她想得可真美啊,原來我的親生父母也不堪成這樣。
“沈希啊,小蘭也是沒法子才撒了這個謊。你把你賬號寫給我,我回去就把這些年餘下的錢都給你打過來。”喬仲良愧疚到不敢看我,他是不是也以爲這只是錢的問題?
我撐着茶几想站起來,試了幾次都沒成功。
姚蘭想過來扶我的時候被我甩開了,我一個字也不想再跟她說。
狠狠地把眼淚擦乾,我坐到沙發上揉了揉膝蓋,忽然想起哥哥還沒把手機還給我,想打電話給莊巖都不成。
呵呵,哥哥?他值得我這麼稱呼嗎?我在心裡暗暗地啐了一口。
休息室的門被踢開時,我們三個都嚇了一跳。
我還以爲他們又折回來想羞辱我們,好在擡頭一看,是穿着制服的警察。
顧經理急匆匆地跑到我跟前,眼裡溼溼的:“沈希啊,你沒事吧?哎喲,可把我急死了!那夥人呢?警察大哥,那些人真的是壞人哈,我們公司那麼多人都看見了,你們可得把人給抓住,我們可都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
“我不欠他們錢,可他們逼着我寫了一張欠條就走了,還讓我明天就給他們打錢,如果我不給錢,他們說有的是辦法跟我要錢。”我含糊不清地哽咽着,期待地看向那些警官。
我知道這話很奇怪,是個人都會懷疑,何況這件事說來話長,我得跟莊巖商量一下看看怎麼辦纔好。但我現在得講出來,這麼多人聽到我的話,以後萬一要打官司也能有人給我做個證明。
他們帶我們回去錄口供的時候,顧經理抹着眼淚告訴我,她第一時間就偷偷地打電話告訴了莊巖,還讓另外一個同事報了警,同時又安排了兩個男同事跟住了帶我來的那兩輛車。
莊巖急得不行,可遠水救不了近火,只能拜託顧經理一定要把我找回去,他會趕最快的飛機或者高鐵回來。
到了酒店大堂時,警官們詢問了一下剛纔的情況,那些人衆口一詞地搖頭說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前臺有個人把我的手機還給了我,但什麼也沒說。
我一拿到手機就打電話給方姨,跟她確認了孩子們的安危。那人的兒子沒騙我,樂樂果然安然無恙。但她說幼兒園的老師跟她反映,今天下午確實有陌生人想把樂樂接走,好在老師收過秦守誠的好處,加上她的職業素養,壓根沒有胡亂把孩子交給陌生人。
我鬆了一口氣,懸着的心徹底放下。
警官帶了酒店的大堂經理回去,需要錄口供。
我感覺他們查到最後可能會不了了之,不是說那個中年婦女家裡很有背景嗎?這點事情應該能解決,不然她也不敢這麼做吧。就算他們被警官們找到詢問情況,誰知道他們會在警官們面前怎麼解釋這件事。
姚蘭也不會幫着我說話的,她會幫着喬雨把我拿了生父的錢這件事告訴警官吧。
在派出所錄口供的時候,莊巖跟江陽都趕了過來。
江陽看到喬仲良就衝過去要打他,被警官們拉開了。
江陽氣得頭髮絲都像是要豎起來了,衝着姚蘭夫婦陰惻惻地哼着:“紙包不住火,你們就作吧,喬雨是你女兒,希希不是?希希有錢?誰告訴你希希有錢的,她沒錢的時候你管過嗎?她過苦日子的時候你心疼過嗎?我靠!這世上怎麼會有你們這種人?”
我錄口供的時候,顧經理跟莊巖說了事情的經過,所以他們纔會這樣。
“莊巖,對不起,我寫了那張欠條,他們騙我說樂樂被……”
我話還沒說完,莊巖就按住了我的嘴巴,他遞給我一個安慰的眼神,但看向姚蘭夫婦時,臉色卻冷若寒霜:“兩位今天別走了,晚上我們好好談談,秦老明天會過來。”
姚蘭哆嗦了下,但還是默默地點了頭。
離開派出所時,天已經黑透了。我又累又餓,是被莊巖揹着離開的。
等的士的時候,姚蘭試圖跟莊巖他們解釋她的苦衷,每次話剛說出口就被江陽陰陽怪氣的調調給噎回去,最後她又羞又惱地漲紅了臉,索性什麼都不說了。
莊巖和江陽跟我問事情的經過,莊巖在出租車裡還左右檢查我的臉、手,恨不得把我衣服都扒了想查查看我有沒有受傷。
我搖搖頭,指着心口說:“就是這裡悶得慌,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那是他們蠢,妹妹你別急,他們會爲今天的行爲付出代價的,這種時候還敢做這種事,真以爲能隻手遮天呢?”江陽悶悶地說這種話安慰我,可我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莊巖沒再說話,把我撈進懷裡後直嘆氣。
因爲現在情況特殊,所以他雖然擔心生父真的會來找我,但是壓根沒料到會出現今天這種情況。生父的妻子是氣得沒理智了,所以纔會大老遠地跑過來做這種事,或者她覺得這種事情不會曝光出去?
我想得頭疼,莊巖的指腹忽然挪到我的太陽穴上,輕輕地幫我揉着:“別想了,錢不是大問題。”
但江陽家裡才關了幾個分公司,還拿出不少錢賠償那些毀了約的合同吧?叫他現在拿兩百萬的流動資金應該也有點困難。按照莊巖的性格,肯定不會跟江陽借錢的。
我知道莊巖有辦法籌到錢,可最主要的是我咽不下這口氣。我想起喬雨理了一百萬的財,看來她早就預感到有事情要發生,所以提前做了準備?
可我沒辦法把她的錢交給生父的妻子,因爲那筆錢不會經過我的手,我們公司也從來不接受現金理財,只需要客戶提供相應銀行的卡號,劃扣和以後的利息都直接跟客戶的那張卡掛鉤。
我忽然對生活有些絕望,已經很久沒這種感覺了。
那天的晚飯是莊巖逼着餵了我幾口才勉強嚥下,可心理上的不適害得我沒多久就全部吐了出來。頭痛,心更痛,那天晚上我跟瘋子一樣非要帶着兩個孩子一起睡,不然我一閤眼就怕他們會從我身邊被帶走。
半夜莊巖去姚蘭下榻的酒店找他們談話時,樂樂迷迷糊糊地伸出小手摸我臉:“媽媽,你今天怎麼不說話。媽媽,老師說要經常跟媽媽說一句話。”
“哪句話?”
“媽媽,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