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先生迅速回過神來,鎖着眉頭看手背上那隻手。
我心虛地收了回來,想扯個笑容都變得艱難。
他雲淡風輕地搖了頭,沒有計較我的越矩,悶悶地吃完飯後,他並沒有立即送我回去,而是一直坐在車子裡發愣。
如果他對玻璃摔碎的聲音這麼敏感,那當初他跟他爸在書房裡鬧矛盾時,應該是他爸砸碎了那些東西吧?當時他會不會挺害怕的?
“莊先生,剛纔他們不小心摔碎杯子時,我嚇了一跳。”我不知道怎麼安慰他,他平時總是把所有的事情都掌控得好好的,應該很不喜歡被人發現他的弱點。
可我也不知道哪裡說錯了,莊先生突然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看了一會兒,半晌,他才牽起嘴角輕笑:“嗯,是挺嚇人的。”
他這麼說,就是不想告訴我原因。
我低頭輕嘆,發現周瑾居然發消息給我了:妹妹在哪?晚上我請你吃個飯。
我下意識地看向莊先生,他的視線淡淡地從手機屏幕上挪開了:“小瑾一直在跟你聯繫?”
他的語氣很平常,聽不出情緒。
我捉摸不透他的心思,只好小聲地說了實話:“這是第一次聯繫我,我沒有聯繫過小瑾姐。莊先生,她說想請我吃晚飯。”
我本意當然是要推脫掉,我不明白周瑾留我電話有什麼目的,但我很清楚,如果不是爲了莊先生,周瑾那種商界精英是不會對我感興趣的。
但是我等了好一會兒,莊先生都沒有出聲。
“莊先生?我該去嗎?”我不甘心地又問了一遍,雖然我不準備去,可我就是希望莊先生能幫我拿主意。
他又撇過頭來看我:“沈希,我知道不該過多幹涉你的私人生活,但我不希望你去。小瑾應該是想通過你來了解我這幾年的生活,她察言觀色的本事比你厲害,到時候就算你什麼也不說,她也能瞭解到七七八八。”
他說着又習慣性地擡手來揉我頭髮,但那隻手懸到半路卻被他生生地搭在了椅背上:“有的人有些事,過去了就過去了,沒必要揪着不放,小瑾會慢慢明白這一點的。”
他真的在刻意跟我保持距離,莊曉婷跟他爸的話可能提醒了他什麼吧?
這個發現讓我很難受,肺裡就跟堵了東西似的,呼吸突然有些艱難。
“莊先生,我知道了。”總感覺他剛纔的話也是在告誡我,他是不是想說他之前對我太好了,讓我不要誤會,過去的就不要放在心上?
就在這時,周瑾打電話來了,我看了一眼莊先生,猶豫着接通了電話。
周瑾很直接地問我住在哪裡,說晚上可以過來接我。
她並沒有問我願不願意,等她好不容易讓我插話時,我趕緊拒絕了:“小瑾姐,我、我晚上有事去不了……明天也有事……其實您沒道理請我吃飯啊。”
接電話的時候,我一直在用餘光觀察莊先生的表情。
車裡很安靜,話筒的聲音又有點大,所以周瑾說了些什麼,莊先生聽得一清二楚。
“妹妹,我也不瞞你,跟莊巖公司的合作是我特地爭取來的,我承認我還想着他,這次回來看到他過得並不好,所以我心疼。我只是希望你能跟我說說他跟……”
周瑾的話還沒說完,我的眼前忽然越過來一隻手,堅定地把手機給拿過去了。
莊先生聽了兩秒才嘆着氣打斷了她的話:“小瑾,你之前可不是這麼跟我說的。”
周瑾頓了一會兒,突然咯咯地笑了:“你們在一起啊?我就說嘛,她是你的小情人。”
莊先生看看我,壓住話筒跟我說了一句:“在車裡等我。”
他走到離車子五六米遠的地方纔停下,眉頭擰得很緊,過了十幾秒突然開始掏香菸。
但他並沒有點着,只是捏在手裡把玩。
中途他把手機拿開看了一眼,又看看車裡的我,匆匆地跟周瑾說了兩句就掛斷了電話。
他把電話遞過來:“剛纔你們輔導員打電話過來。”
我們班的輔導員很年輕,是留校任教的師兄,當初辦休學時幸虧他從中幫忙,不然沒那麼順利。
“沈希?家裡的事情處理好了嗎?處理好了就儘快回學校吧。”
“老師,還沒處理好,我不是休了一年嗎?”當初輔導員並不同意讓我休這麼久,我沒辦法,只好把家裡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全部跟他說了。他本來想號召同學們幫我籌錢的,我沒要。
不是我清高,也不是我怕同學們知道我家的情況,而是我當時一心想着跟田華嬸做代孕,畢竟同學們幫我籌的錢應該很難覆蓋手術費。
他似乎有些煩躁:“一年太久,如果能提前處理好,就早點回學校。對了,之前有個男人來學校找你,說是你爸爸?這是怎麼回事?”
我跟他說家裡情況時,只說過姨夫姨媽,從來沒說他們是我親爸媽。
“老師,他亂說的,那個是我姨夫。”我悲哀地瞄了莊先生一眼,不想在莊先生面前談論這個話題。
好在輔導員並沒有繼續追問:“好,那就這樣,我想辦法幫你籌點錢。”
無論我怎麼說,輔導員都堅持要籌錢,我心裡說不出的感動,突然感覺這個世界遠比我之前想像得要美好。
當時我也沒把這個小插曲放在心上,不過後來起了波折我才後悔當初沒能勸住輔導員。
莊先生看我臉色不好,忍不住拍拍我的臉:“沒事吧?”
我搖搖頭:“沒有,謝謝莊先生。”
可能我的臉色不太好,莊先生突然跟我說道:“沈希,有什麼事就跟我說說,不要總悶在心裡。”
“莊先生,你怎麼突然叫我沈希了?是不是我哪裡做錯了?”我實在不習慣他突然這麼疏遠我,我知道我們該保持距離,可我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名字這麼刺耳。
他每次叫我全名,我就覺得自己哪裡惹他生氣了。
可他突然不說話了,幫我係好安全帶後,一路沉默着回了郊區別墅。
不過我並沒有及時下車,只緊緊地盯着他看。
我就是想問個原因,不然真的會一直胡思亂想。
可能是他之前對我太好,我在他面前已經不像之前那麼小心謹慎了。
莊先生等了好一會兒都不見我下車,這才轉過頭來看我。
我們對視了十幾秒,最後還是我先敗下陣來眨了眼,我有些頹喪,但還是衝他擺出一個笑臉:“莊先生,如果我哪裡做錯了,你一定要告訴我,我肯定改正。”
他有些好笑地搖搖頭:“你沒做錯什麼,是我的問題。”
他這句話給我引起的聯想太多了,他到底有什麼問題?
我愣愣地盯着他,由衷地說了一句:“莊先生,你是我見過的最好的男人,你能有什麼問題呢?”準備下車時,我還是忍不住回了一句,“我知道了。”
他肯定是覺得之前對我的言行舉止不夠保持距離,現在不想再像之前一樣對我了。
可我剛打開車門,他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忽明忽暗的眸光裡,似乎潛伏着某種很複雜的情緒,我期盼地瞪大眼睛想聽他說一句能讓我心花怒放的話,可他動了動嘴巴,卻只是叮囑了一聲:“別亂想,好好吃飯。”
趙姨眼尖,看到車子就熱情地迎了出來,我下意識地把手腕抽了出來,匆匆忙忙地下了車。
趙姨立馬跑到莊先生那邊,笑眯眯地邀請着:“先生晚上過來吃飯嗎?今天的菜特別新鮮。”
莊先生本來想搖頭的,可沒想到他看了我一眼後居然改成了點頭:“好。”
我立馬歡欣雀躍起來,想到晚飯的時候還能見到他,就覺得挺幸福的。
他下了班後真的過來了,還帶來一盒披薩。
憋了一下午的煩惱,立馬被披薩收買。上次他請我吃披薩時,我吃了可多,估計他意識到我挺喜歡吃披薩的。這種細心讓我心頭一陣陣地泛甜,就算他刻意跟我保持距離,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晚飯時,莊先生喝了點酒,可能是因爲這個緣故,我回房時,他居然跟了進去。
我期待着能被他抱一抱,甚至親一親,不過他很理智。
他在我住的那間客房裡打量了一圈,最後將視線落在了書桌上。
我慌得趕緊跑過去把日記本收了,我跟趙姨約定過,我的房間我自己收拾,她答應我平時不進來的。
今天因爲起得早,所以我習慣性地拿出日記本寫了幾句,走的時候忘記收起來了。
也不知道莊先生看到什麼沒有,我只盼着他隔得遠沒注意,因爲我在這一頁日記本上寫了很多遍他的名字:莊巖。當時完全是無意識地寫出來的,越寫越覺得他名字真好聽。
可我失望透了,事情總是不按照我預想的走。
莊先生突然嘆了一口氣,揉着眉頭坐到了沙發上,過了幾秒才突然問我:“上面寫了我的名字?”
“沒、沒有,莊先生你看錯了。”我承認我慫,因爲我根本不敢跟他表露自己的心意。
“呵呵,是嗎?拿給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