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樂樂,我們所有人都很緊張地往陽臺看去,奶奶更是顫巍巍地站起來要過去看,嘴裡不住地喃喃:“我的乖孫女喲,莊巖!莊巖你給我住手,你是哥哥,怎麼可以打妹妹!”
莊巖不是那種動手打女人的男人,所以這一聲耳光着實把我嚇了一跳。
可我們剛走出幾步,一個纖瘦的身影便像閃電似的衝出了大門,徒留下厚重的摔門聲在我們耳裡迴響。
小姑推搡着小姑夫讓他把莊曉婷追回來,她自己則跑去陽臺罵莊巖不像話。
可責罵到一半她就住了嘴,還神色古怪地折回來衝着奶奶悄聲說道:“是曉婷打了莊子,莊子沒動手。”
奶奶急匆匆的腳步戛然而止,愣愣地應了聲後衝着莊巖的背影安慰了一句:“曉婷性子急躁,你做哥哥的多擔待些。”
對了,奶奶還不知道莊巖家裡出了事,所有人都瞞着她,包括總是咋咋呼呼的小姑,這回也卯足了勁兒地憋着這個秘密。老人家年事已高,大家都巴望着她享天倫,沒人願意讓她憂心。
當初把樂樂送過來的理由也很簡單,就是爲了讓她跟重孫女多待待,她歡喜都來不及,再加經常精神不濟,根本就沒心思多想。
“奶奶,我去陽臺看看。”
小姑又想因爲我對奶奶的稱呼而數落我,但看到奶奶的臉色後,就只嘟囔了一句:“莊子說讓他一個人靜靜。”
我衝她笑笑,還是義無反顧地往陽臺走去。
“媽媽。”樂樂這麼小,已經懂得察言觀色,或許她已經發現氣氛不對,小跑到我身邊輕輕喚了一聲。澄澈的大眼睛裡蓄滿了渴切,顯然是想跟我一起去陽臺看莊巖。
我特別輕緩地搖了頭:“樂樂還沒洗澡吧?乖,跟方姨去洗澡,洗完澡爸爸媽媽就去陪你好不好?”
她依依不捨地看了陽臺一眼,明明不樂意,卻還是抿着嘴強迫自己點了頭:“嗯。”
拉開陽臺的移門時,莊巖連頭都沒回,只吐着眼圈啞聲道:“讓我自己待待。”
我頓了下身子,終究沒有退回去。
悄然走到他身後,輕輕地從後面抱住他的腰,貼在他的後背上。
昨晚這些舉動後,他才後知後覺地輕顫了下:“我在抽菸。”
“嗯,你抽吧,難得聞一下沒關係。”夏天的夜依舊燥熱難耐,一股股熱浪穿過窗子撲打而來,惹得我心煩意亂。事實上莊巖聽完我的話就把煙給掐滅了,直接用手指掐滅的,我甚至聽到他被燙得倒抽了一口氣。
“想跟我說說嗎?曉婷說什麼了?”剛纔並沒有聽到他們兄妹倆有大聲的爭執,我不明白爲什麼最後反而動了手。
莊巖沉悶嘆氣,過了好一會兒才拉開我的手,繼而走到我身後擁住了我。兩隻大手捧着我的小腹,下巴輕輕地蹭着我的頭髮。
就這樣過了很久,久到我感覺樂樂快洗完澡了,才忍不住提醒他:“我答應樂樂過會兒去陪她,你也得去。”
“好。”
他在我面前一向不吝嗇言語,所以他突然的寡言讓我很不舒服。我煩躁地扭動着身子,他這才接着我前面的提問說道:“曉婷說她恨我,也恨爸。”
他這麼低落,肯定不只是因爲這兩句恨,可能莊曉婷還說了其他傷人的話,但是莊巖不想告訴我罷了。
我沒再追問下去,坦誠並不代表需要他事無鉅細什麼都告訴我。
當天晚上小姑安排莊巖跟小姑夫睡一個房間,我和樂樂睡一起,她自己則陪奶奶睡,方姨則對付着在客廳的沙發上將就一晚。莊巖本來不想讓大家這麼麻煩,但看到樂樂殷切的目光後,終究還是點了頭。
我們一家三口難得聚在一起,其實莊巖怕樂樂夜裡睡覺不老實會踢到我肚子,本意並不想讓我們母女睡在一起。不過樂樂再三保證說不會碰壞我肚子裡的小寶寶,最後還主動找了很多抱枕攔在我跟她之間:“爸爸,這個小山一樣,我夜裡肯定不壓媽媽。”
莊岩心裡的陰霾被樂樂的稚氣一點點打磨乾淨,最後給我們倆讀者故事書把她哄睡着了。我像往常一樣,拿着手機給樂樂拍了很多照片。
莊巖一直不去小姑夫房間睡覺,拿着我的手機翻了很久的照片。
眉眼裡的那點憂鬱很快被淺笑替代,我盯着他帥氣逼人的容顏漸漸沉入夢鄉。
半夜被噩夢驚醒時,莊巖居然就側躺在我旁邊那巴掌大的地方睡覺,整個人都緊緊貼着我,隨時都會掉下牀似的。
我趕緊往裡面挪了挪,可是他的手臂圈着我的腰,在我往裡挪的時候他卻收緊手臂把我重新撈進了他懷裡。
“唔,媽媽~”我有一條手臂被樂樂抱在懷裡,所以整個人左右動彈不得,不由得苦笑一聲,保持着僵硬的姿勢繼續睡覺。
我當時並沒有察覺到他手裡還捏着我的手機,第二天早起送樂樂去上興趣班時,他在路上翻開一張照片問我是怎麼回事。是我當時在老家發現的鞋印照,當時我一時納悶就拍了照,後面就便了這回事。
我把經過跟莊巖說了一遍,他皺着眉頭呢喃一聲:“你老家?他去過,他爲什麼去?”
看他沉思不語,我便沒有打攪他。
樂樂一路上都跟小鳥似的嘰嘰喳喳,看得出來她因爲爸爸媽媽一起送她去上學顯得異常開心。這點認知讓我覺得特別虧欠她,暗暗發誓要儘快想法子賺錢把莊巖家裡欠的債還掉,再把樂樂正式接到身邊自己撫養。
下車後,樂樂一步三回頭,快進教室了卻又踢蹬着小短腿跑回來抱住了我:“媽媽爸爸,你們來接我放學嗎?”
我不想騙她,所以沒出聲。她只好期待地仰着小臉看莊巖,莊巖不忍心搖頭,同樣沉默半晌沒有動作。
樂樂已經能獨立思考,知道我們可能很快就要離開,再也忍不住了,眼淚說來就來,哭得我心肝兒疼。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耍脾氣,就差坐在地上踢腿打滾了。漂亮的小臉被淚水和鼻涕糊成一片,我都來不及幫她擦,眼淚跟着直掉。
我當時被樂樂的哭聲攪得肝腸寸斷,什麼理智都沒了,一個勁地哀求莊巖:“我們把樂樂接到身邊自己養吧,再這麼下去她會恨我們的。我畢業了,以後我、我……”
不上班幾個字堵在喉嚨口怎麼也說不出來,我的那點工資幫不到莊巖什麼忙,可我現在不該提休養在傢什麼也不做這種要求。
以前莊家給方姨的工資很高,沒落之後方姨主動要求降了價。她對莊家有親情感,樂樂從小就是由她帶,感情更是非同一般。如果我們厚着臉皮要求,她可能願意再降低工資跟着我們回小家幫忙帶樂樂。
不過怎麼說呢,奶奶的年紀大了,能讓樂樂承歡膝下的日子越來越少。這種情況下,小姑她們肯定不會同意讓我們帶走樂樂,而且我們現在的事情太多……各種問題都在提醒我,把樂樂繼續放在小姑家寄養纔是最明智的選擇。
那天樂樂沒上興趣班,我跟莊巖帶她玩了一上午,可臨近中午的時候她好像察覺到我們要走了,一直悶悶不樂,最後索性撲在方姨懷裡說討厭我們。
莊巖一直都沉默得看着樂樂,離開前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他咬着牙告訴我:“我準備接受老柴提供的工作機會,希希,你有意見嗎?”
我搖搖頭:“回去我就跟經理商量,看看有沒有合適的機會也調到那個城市。”
他眸色一黯,帶着些許沉痛:“好,沒有的話也不用折騰,辭職在家養胎便好。希希,我養得起你,可我現在沒精力照顧樂樂。等新工作上了軌道,我再把樂樂安排過去。”
這是我們第一次規劃我們一家的未來,似乎很艱難,但我心裡卻鬆了一口氣。
那天我們離開時叫了樂樂半晌她都不肯看我們,可等我們攔下的士準備去火車站時,她卻在方姨懷裡掙扎着朝我們張開雙臂,小嗓子都哭啞了。
小孩子是無法理解大人的苦衷的,她只會很直觀地感受我們有沒有陪伴她。
只要我們儘早把她缺失的父愛母愛補償回去,她心理上的失落就不會越積越深。我是她媽,必要的時候我肯定得放棄自己的工作,畢竟工作可以再找,可一旦錯過了樂樂的童年,那就永遠錯過了。
莊巖說我拍下的鞋印多半是在酒店裡給我文件袋的陌生男人的,他去過老家翻東西,只說明一件事:舅舅手裡有重要的資料。
舅舅之前爲了不坐牢曾跟我說他有趙德海害江叔的證據,看來那堆證據裡還藏着其他重要的線索。不過當初莊叔明明說已經晚了一步,所以我一直以爲那些證據早就已經被趙德海銷燬。
然而,莊巖下定的決心似乎不僅僅跟工作有關,他居然說他要探監看舅舅。
命運的車輪一直在呼哧呼哧地往前滾,中途莊巖改變軌跡走了一遭,如今卻又要折回原先的軌跡。然而就在他變道的那段路上,卻發生了很多讓我匪夷所思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