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天瑞一聲尖叫,滿頭大汗的從牀上坐了起來。
“公主……”
今天夜裡是冬末值夜,她披了衣服坐起來,掀開淡綠的牀帳子,拿着金鉤掛住,極關切的詢問:“公主這是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奴婢去喚太醫來?”
天瑞一擺手:“不礙的,不過是做了個惡夢”
冬末極利落的拿了帕子,給天瑞擦乾淨了額頭上的汗水,又從湯婆子裡邊提出茶壺來,倒出一杯熱熱的茶水遞到天瑞手上:“公主先喝口熱水吧,也緩上一緩,公主向來心性好,也沒有什麼掛心事,怎麼會做惡夢了?”
天瑞端了茶水來,感覺到水溫透過薄薄的白瓷小蓋碗傳到手心裡,心裡也安定了下來,端起來喝了一口,潤了潤喉嚨,又把杯子遞給冬末,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冬末掏出懷錶來瞧了瞧,笑道:“寅時三刻,還早着呢,公主再睡會兒吧,奴婢在這兒守着公主,定不會再驚着了。”
天瑞看看外邊,還是黑漆漆一片,便也點了點頭,躺到牀上蓋好被子,讓冬末放下帳子來,她閉了眼睛,想要再睡一會兒。
可是,天瑞哪裡還睡得着啊。
剛纔,天瑞確實做了惡夢,夢到她穿到了一個平常漢人家庭,先還好,只到了五六歲時,便要給她裹腳,拿着裹腳布硬是把四趾裹的彎曲變形,趾骨扭斷,疼痛難忍,這還不算,還要強迫她起來走路,適應這個裹腳的過程。
裹尖、裹瘦、裹彎,一連要好幾個月,裹的腳都發爛發炎,一宿一宿的睡不着覺,想要不裹了,還要捱打。
天瑞就是在夢裡被打的痛醒的,她想尖叫一聲,我不要裹腳……結果就給醒了。
天瑞躺在牀上,擦了擦額頭上又冒出來的汗水,眼前一直浮現古代女子那裹的畸形的小腳,還有現代時看到的一些資料,那些小腳女人變形的腳骨什麼的,便怎麼都睡不着了。
沒辦法,天瑞只好躺着數羊,數來數去,快要睡着的時候天也亮了,天瑞索性起來梳洗打扮了,又吃了早飯,在屋裡實在憋悶,就帶了人出去散心。
天瑞剛出門沒多久,迎面走過來一個小太監,看到天瑞後就一個千紮下去,嘴裡笑道:“奴才正找公主呢,可巧碰上了,皇上剛傳了話來,今兒要在延爽樓擺宴,還請公主過去。”
天瑞笑問:“什麼時辰擺宴?”
“現如今正擺着呢,皇上呆會兒就過去,公主還請先去吧”小太監利落的回答,天瑞笑了笑,讓他起身,再瞧瞧她自己身上的衣服,便轉身回集鳳軒換裝去了。
天瑞瞧着外邊天氣不錯,這暢春園又是花紅柳綠的極漂亮,便換了一件湖藍色的高領旗袍,那衣服只素淡的湖藍色,鑲了窄窄的淺藍花邊,從衣服的右下襬開始,繡了寬大的綠色荷葉,荷葉上順着整個衣服右擺繡了挺直的荷花,全開的,半開的,直直向上,直到衣領部位。
這件旗袍衣袖和平常穿的不一樣,比照別的袖口寬了好多,衣袖上鑲了淺藍的荷葉邊。寬寬的荷葉邊垂在手腕上,左邊衣袖荷葉邊上方繡了一圈的半開全開的荷花,直開到肘彎處。
天瑞換好了衣服,站在鏡子前邊看了一會兒,感覺這衣服素淡又不失了體統,而且也新奇的很,便滿意的點了點頭。
坐下來之後,春雨雙手極靈巧的把天瑞的髮辮拆開來重新梳理,滿頭烏髮梳順,盤了個一字如意頭,用簪子固定住,上邊壓了翠色慾滴的綠玉扁方,那扁方不是長形的,也不是方形的,而是做成了荷葉形,之後,順着扁方一側插上粉色碎鑽鑲成的一朵朵小小的半開蓮,另一側則是一隻晴蜓半立,紅玉黃玉綠玉鑲成的晴蜓看起來極逼直,就連那眼睛都在燦燦生輝。
妝扮好了之後,天瑞起身帶着幾個小宮女走出屋子,早有那機靈的小太監擡了肩輿,天瑞坐上去之後,沿着彎彎曲曲的河道,過一個個堤岸,直向中路的延爽樓走去。
一路上天瑞碰到才從蕊珠院出來的靜蘭,靜蘭坐了軟轎,穿了淺紫色滿地迎春花的旗袍,披了淡藍色的斗篷,顯的一張臉圓潤又白皙,很是好看。
天瑞和靜蘭兩個人的轎子並肩走着,所幸一路上地勢開闊,也能走得開,兩姐妹倆便一路走一路聊天,很快便到了延爽樓。
延爽樓在暢春園中路,瑞景軒後面有一所庭院蓋的極闊朗,名叫林香山翠,聽名字便知道這裡樹木成林,邊上又有假山流水,院中有一所三層小樓,名叫延爽樓,康熙擺宴的地方就在延爽樓的三樓。
天瑞下了輿,和靜蘭手拉着手上了三樓,早有侯着的小太監拿了軟墊鋪好,又端了果品茶水來給兩位公主享用。
天瑞和靜蘭都沒有動那些果品茶水,兩個人吃慣了天瑞空間中的水果,喝慣了空間水,哪裡還會稀罕這些普通茶水。
靜蘭站在三樓遠眺,隱隱約約的還能看到暢春園的大門,天瑞跑到另一側,推窗向外望去,就見樓後河水清澈,河上更有一座亭子,亭邊臘梅迎春開的正好,一簇淺黃一簇深黃,瞧起來就有着勃勃生機。
“姐姐……”靜蘭在另一邊高叫,天瑞應了一聲,走過去問:“怎麼了,你不是瞧景兒嗎,怎麼不看了?”
靜蘭伸手一指樓下不遠的地方,嘴裡直道:“你瞧瞧,哪個把小八也帶來了?”
天瑞低頭去看,就見保成和保清在前邊走着,小三緊跟着保成,小四一手牽着小八,正在上臺階呢。
“除了小四,還有哪個?”天瑞笑笑:“也罷了,他們兄弟情深,瞧着也是好的,估計皇阿瑪已經答應了下來,你也不要再說了。”
靜蘭點頭:“我只是好奇,並沒有怎樣。”
說完了話,天瑞又朝樓下一瞧,就見康熙帶着一些宮妃從另一邊走過來,而保成幾個正在向康熙請安問好。
天瑞趕緊一拉靜蘭,兩個人飛速下樓,跑到康熙面前極規矩的行了禮,之後康熙在前邊,幾個宮妃跟在後面,天瑞保成這些皇子皇女們互相請安問好,說笑着進了樓。
“來,保成,今天天氣如此好,*光明媚,你們兄弟幾個以春爲題,賦詩一首。”康熙坐在上首,瞧上去精神極好的樣子。
保成和保清領了旨,兄弟倆思量了一陣,纔要做詩,康熙右側下首的地方坐着的一個眉清目秀的嬌弱女子便驚呼出聲:“皇上,皇上,蛇……”
頓時,在座的諸位全都吃了一驚,要說,這可是三樓,怎麼會有蛇呢?
天瑞順着那個女子的手指方向看過去,就見東南角的樓板縫隙外邊盤了一條碧青的小蛇,此時,那蛇盤着,蛇頭高昂,黑豆似的眼睛正滴溜亂轉,看起來是極有靈性的。
“來人”康熙大叫了一聲,立馬就有小太監聽命上前。
康熙一指小青蛇:“去拿竹杆子挑開來,蛇有靈性,萬不可傷它。”
小太監聽了,快步出去,就要尋人拿竹杆來挑蛇,就這麼會兒的功夫,那蛇似乎是曉得康熙的意思一樣,知道這裡沒人會傷它,就快速的朝前爬行,眼瞧着就要爬過來了。
康熙左側右側的好幾個柔弱女子全都驚呼出聲。
更有那驚嚇到的站起來往邊上躲,天瑞瞧那些女子走路搖搖擺擺很不穩的樣子,便知道這其中有好些個進上來的小腳漢女。
康熙瞧着這些女子嚇的花容失色,又看看那小青蛇吐着舌信子往前爬,不由的哈哈大笑起來,也不作聲,更是止住了想要上前挑開青蛇的小太監,只是瞧着兩個小答應還有那幾個漢人女子驚慌失措的樣子。
天瑞低頭,握緊了手,不知道要如何去講了,心裡想着,康熙自從來了暢春園,整個人都放輕鬆了,完全不像是在宮裡整天的莊重肅穆的,那啥,康熙年紀也不大呢,還沒到三十,按理說,也應該是很喜歡玩樂的年紀,卻要擔起一國重任,整天的端着架子,和哪個都不能肆意親近。
這會兒可好,可算是放了風了,也難怪要搞出這麼多事來呢。
八過,康熙玩樂是可以,他玩別的天瑞並不去管,他玩小腳漢女,天瑞心裡便不舒服起來。
女人纏腳是怎麼來的?哪個願意受那麼多苦痛讓自己的腳變形,甚至走路都走不得啊,又有哪家父母喜歡眼睜睜看着自家閨女才能勝衣之時,便忍受着非人的折磨,就爲了纏出一雙三寸金蓮來啊?
說實在話,還不都是根據統治階級的喜好而來的嗎?
天瑞可是記得清清楚楚的,楚王好細腰,國人多餓死,楚國的君王喜歡細腰的女子,當時,國人爲了迎合他這個喜好,便努力的節食減肥,甚至有餓死的,可見的統治階級對於平民的生活有多大的影響了。
這漢女纏足也不是自古就有的,起自五代十國,明清時興盛起來。
清朝入關之時,便想要禁止女子纏足,可是,那令傳下去鬧了不少的笑話,結果還是沒有禁成。
天瑞就覺得吧,是順治康熙兩位皇帝的思慮不對頭,上有所好,下必效蔫,你只說禁纏足,禁纏足,可是不管是宗室王爺還是朝中大臣,全都喜歡小腳女子,納了那麼多的漢人小腳女子爲妾,更有那揚州瘦馬的盛行,這怎麼可能禁得住。
若是皇帝以身作則,再禁止朝中重臣納小腳女,慢慢下來,從上自下時間長久了,漢女纏足必不再風行。
這時代的女人都是依附男人生存的,哪個女子不想尋個好婆家,若是官宦之家都不納不娶小腳女,還有哪個女人願意受那麼多苦去纏足啊,誰瘋誰傻啊
當然,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天瑞瞧着康熙那樣子,似乎也開始對小腳漢女感起興趣來了,再一想清史上記載的,康熙後期可是最寵漢妃的,雖然漢妃地位不高,可康熙後面的那些兒子們,哪個不是漢妃所生,可見的,康熙年歲越大,越會喜歡那三寸金蓮的。
天瑞盯着幾個小腳女那尖尖的,不盈手掌的小腳,心裡極矛盾,要不要頂着壓力去和康熙講讓他不要再寵小腳漢女了?
若真和康熙較勁,阻止他納漢女入宮的話,天瑞怕會惹怒康熙,甚至惹怒朝中的大臣們,可是,如果不說的話,天瑞良心上過意不去。
同樣身爲女子,天瑞實在不願意看到同胞受苦受難,再者,纏小腳不但是對女性身體的禁錮,同樣是對精神的禁錮,天瑞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勇氣去挑戰一下這種封建的男性集權制,打擊一下男性這種扭曲的審美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