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烈的陽光在雲間漸漸收斂,一片陰雲飄過皇宮上方。
一隊隊西涼、幷州士卒踏着‘轟’‘轟’的腳步聲,集結在靜心殿,手中染血的刀兵歸鞘分成兩列。
陰沉的天際下。
那坐在黑色戰馬上的身影左右,是關羽、張飛、張遼、夏侯淵、趙雲、高順、李傕、周倉、牛蓋……等一批軍中大將,另一邊,還有呂布、馬超率騎兵將道路堵上,他們騎在馬背上臉上帶着戲謔的表情,看着前面仰躺地上的燕國皇帝。
蘇辰翻身下馬時,一衆將領方纔齊齊下馬拄着兵器一字排開。這整齊、肅穆的軍容,看得後面的皇城統領車縉眼皮直跳,慶幸自己果斷選擇開城門。
而那邊地上,北宮野掙扎爬動,拖着被擰斷的右手從地上站起來,披頭散髮的模樣頗爲狼狽。
“你……就是蘇辰……”
他看着對面身材挺拔高大,面容俊朗且皮膚黝黑的男子,臉上露出有些不屑。
“……粗鄙之……”
噼——
北宮野還沒說完話,一記鞭子抽在了他左臂,張飛垂下鞭子,虎鬚怒張,罵道:“你一村野皇帝,有何資格罵人粗鄙?呵忒!”
“我就是蘇辰,你一直想殺的那位。”
蘇辰擡手讓張飛停下叫罵,壓着劍首上前兩步,攤開雙手:“現在我到皇宮了,就站在你面前,給你一個機會,過來殺我!”
“呵呵……”
北宮野咧嘴笑起來,邁開腳步就朝幾步距離的蘇辰走過去,他廢了一隻手,但武功尚在的,幾步的距離,就算殺不了,也能將對方劫持。
然而,他邁出第二步,一支箭矢‘嗖’的飛來,根本沒給他反應的機會,直接將他左小腿釘穿,劇痛和失衡下,身子前傾,砰的一聲,半跪在蘇辰面前。
“陛下貴爲天子,怎麼能行這般大禮,還是免了吧。”
蘇辰看似在說笑,可他臉上一絲笑意都不曾有,他蹲下來,雙手撐着兩膝:“不過一件事,我要親自向陛下問一句,我大哥葬在哪兒?”
“外甥!”
這時,一道虛弱的聲音在靜心殿門口響起,蘇辰擡起目光,一個髮絲凌亂的老者靠着門框坐在地上,他顫抖的擡起手:“蘇雍原本沒死,被我救下來了……可他……派兵殺到我府上,又將蘇雍處死……”
蘇辰身子顫了一下,原本聽到大哥沒死,心裡頓時激動,可後面的話,瞬間將他拉進深淵,目光中的殺意泛了起來。
“哈哈!”
北宮野跪在地上,眼神兇戾的看着蘇辰:“對,我殺了他,又如何?反正朕也活不了,殺了你們一家其中一個,到了下面,朕接着跟你蘇家的人鬥,哈哈!”
“大將軍,不可被這昏君激怒,他想激怒大將軍當場殺他!”車縉之前因爲投降戰戰兢兢,沒敢將追殺蘇雍的事說出來,怕引來怒火,當場就被蘇辰殺了,眼下再說,那就是雪中送炭。
當即也不猶豫,從後面趕緊上來。
“這昏君讓末將前去太師府殺大公子,末將心生不忍,只抓不殺,不過後面,卻被一個劍客所救。”
這邊,北宮野看到車縉從後面走出來,他瞪起眼眶,咬牙切齒破口大罵,又被張飛一鞭子抽在臉上,打出一條血紅的痕跡。
蘇辰沒再看這個被抓的皇帝,眼下他心情就跟過山車一樣,偏頭看向這個拱手躬身的降將:“劍客?是何劍客能從皇城甲士裡將人救走?”
“一個醉醺醺的老頭,
約莫六十左右,劍術高超。”
聽完車縉複述的場景,蘇辰大抵知道是誰了,“周將軍!”
周倉從關羽身邊上前一步,拱起手:“在!”
“勞煩帶兩千人,全城搜索,將李白找到,送到宮裡來見我。順便,告訴城中那些還在反抗的燕國忠臣們,我已清君側,皇帝在我身邊無恙!”
“喏!”
周倉垂手,回去翻身上馬,越過幷州軍陣列,招手喊了聲:“來一營,跟我走!”
“我大哥沒死,呵呵!”
蘇辰在車縉肩頭重重拍了兩下,“做得好。”隨即笑聲更大:“哈哈哈……我大哥沒死!諸軍將士,你們可聽到了嗎?!”
周圍,無數兵將齊聲大喝:“向大將軍賀喜!”
“那我就收下諸位將士恭賀!宮中戰事已結束,將那些宮女、宦官帶出來,讓他們趕緊將廝殺過的地方收拾收拾!”
蘇辰笑容收斂,偏頭看向典韋:“帶上這個皇帝帶去宗廟,將車裡的祖宗牌位全部請進去,至於裡面的燕國曆代帝王的靈位就暫且挪到一邊。”
他靜靜的站在原地,壓着劍首,朝餘光之中被典韋提起來的北宮野,聲音低沉。
“往後這燕國,將是我說了算,陛下。”
皇帝被拎在巨漢手中拖行,瞪着眼睛,看着站立原地的身影在視線裡越來越遠,他大聲嘶吼:“蘇辰,伱不得好死,朕做鬼都不放過你!”
“你沒機會做鬼的。”
蘇辰輕聲說了一句,目光落到靜心殿前坐靠門框的老人身上,隨即走了過去,車縉趕忙跟上,“大將軍,這是太師蕭文弼,之前引西戎人入關的計策,就是他向皇帝提的。”
“去後面待着,順便將抓到的俘虜集中起來。”
蘇辰回頭,目光冷漠的看着他。車縉連忙後退拱手,不敢再多言了。
這邊,蘇辰走上殿前的石階,站在老人面前,居高臨下的看着對方,“聽說皇帝身邊有一個太師,麾下有許多教中高手,爲皇帝做了不少骯髒的事,說的就是你吧。說吧,想怎麼死。”
“呵呵……”
蕭文弼仰起花白的頭顱,聽着冷漠的語氣,並沒有生氣,而是仔細的打量着蘇辰,嚅着嘴脣說了幾聲:“好。”
他此時臉色幾乎青黑一片,嘴脣也發青的厲害。
“我……已經快死了……被兩個徒弟暗算,也是罪有應得……不用弄髒你們的刀……老夫這一輩子……做過許多不好的事,先帝的死,北宮野的養父母……都跟我有關……西戎人進來,也是我出的主意……”
“不過有一件事,你要小心……蕭摩逅受傷逃走……他將《將軍夜宴圖》一併帶走,上面記載着……蘇護的武功……武神罡氣……”
老人停歇了一下,似乎想到什麼,他緩緩從懷裡摸出一對玉佩,放到地上,擠出一絲笑容:“這對玉佩,交到你娘手裡……告訴她……哥哥一直都會保護妹妹……沒有食言。”
老人望着蘇辰,眼睛裡的神采終於一點一點的褪去。
“文怡……”
最後的聲音在這裡斷線了。
蘇辰蹲下身,將那對玉佩撿起,攤在手中,輕輕貼到一起嚴絲合縫。
蕭文弼,蕭文怡。
“他是母親的兄長……”蘇辰看着這個從未見過的老人,想起剛纔那聲外甥,心裡泛起些許複雜,伸手將老人的雙目闔上,將這對玉佩在手裡捏了捏,喚來親衛。
“爲他整理遺容下葬吧。”
雖然知道關係,但只是第一次見,並沒有感情在裡面,但作爲親人,還是給予一個親人待遇。
蘇辰看着老人的遺體被士卒擡走,他沉寂了會兒,收拾心情,重新泛起笑容朝周圍的將領拱起手。
“既然攻下皇宮,諸位不妨在宮裡隨意走走看看,有什麼特別之處!”
衆人也都笑起來,對於這方世界的燕國皇宮,他們還是有些好奇的,正好蘇辰這般說了,那就好好逛逛,看看跟當年的洛陽、長安皇宮有什麼不同。
“哈哈,俺正好嚐嚐可有好酒,二哥,你可看好我,萬一喝醉了,闖出禍事來,你可沒法跟兄長交差!”
聽到三弟這般說話,關羽也沒好氣的看他一眼,隨後朝蘇辰和張遼拱了拱手,便跟了上去,他確實有些怕翼德喝了酒亂來。
其餘將領也都紛紛散開,三三兩兩的帶着親兵在各座大殿遊覽,觸摸着這裡與當年的世道不同的東西。
雕着不知名的野獸的木柱,古怪的祥雲圖案的柵欄、抽象的字畫,對於這個世道,他們以爲已經習慣了,在外面也看過不少,但與皇宮裡的雕刻、建築風格多少帶着些許不同而敢新奇。
讓一衆縱橫睥睨的沙場宿將們,有着豁然一新的感覺,彷彿眼界、心態都有了些許變化。
在衆將走各座大殿觀賞時,成羣的宦官、宮女頻繁來往,他們提着一桶桶清水,在投降的宮中侍衛幫忙下將地上大片大片的血漬沖刷乾淨,賣力的將地上的血垢擦去。
蘇辰帶着百餘名盾戟士跟着一個宦官前行,常隨吳子勳不斷吆喝周圍的宮女們賣力一點。
“大將軍,剛纔卑職聽李將軍說,皇后也抓到了,那昏君的皇子也在,董將軍在那看着呢。”
“你去跟董將軍打聲招呼,就說:別幹以前那事兒。”
吳子勳雖然不懂話裡更深層的含義,不過淺顯的道理還是懂的,連忙接下差事,叫上兩個盾戟士跟着他,耀武揚威的朝後苑那邊過去。
這邊,蘇辰隨着宦官來到供奉歷代帝王的宗廟,典韋已經站在門口了,穿過一對漆紅的檐柱,大步走進裡面。
士兵正在裡面忙碌,燕國曆代皇帝的靈位正被取下來,丟到角落,而馬車上的靈位正一一被士兵小心翼翼的擺了上去。
宗廟裡,有着只有蘇辰聽到的聲音在迴響。
“舒服了……”
“這裡可比馬車寬敞,哈哈……朕今晚,要夜遊皇宮!”
“……還是宮裡好啊,世民兄,今晚朕也跟你一起!”
……
一個個皇帝的話語在耳邊迴盪,蘇辰走上前,朝擺完的一尊尊靈位叩拜下去。而那位皇帝此時正蹲在地上,看着這一幕。
臉上被憤慨、迷惑、驚愕……的神色來回佔據。
周圍,士兵做完一切出去時,北宮野看着不足十步的背影,強撐着站起來,搖搖晃晃的邁開一步。
你真是不怕死,居然離朕這麼近……
當真以爲,朕受了傷,就任人宰割?
呵呵!
他咬緊牙關,眼中露出了興奮,就在靠近過去幾步,那邊的蘇辰插上一炷香,彎腰叩拜,也有聲音在說:“華夏子孫蘇辰,給列祖列宗送上第一份戰利品!”
北宮野愣了一下,沒弄明白蘇辰話裡的意思,不過,他不想放過這個機會,當即腳下一蹬,直接衝了過去。
然而,叩拜的身影直起上身,轉身回頭的瞬間——
北宮野停下腳步,瞪大了眼睛,他望着蘇辰漸漸顫抖起來,一下坐到了地上,視線漸漸從蘇辰頭頂慢慢上移,眸子瞬間收縮。
他看到了無數道帝王模樣的人,服飾各異,重重疊疊在一起,往上延伸開來。
隱隱約約有無數的聲音,響徹:“放肆!”
風聲擠進宗廟,吹着兩側長明燈搖曳。
蘇辰起身緩緩走向對方,走到呆滯的北宮野身後,拇指推着刀柄緩緩拔出,“這就是我的老祖宗們,來,給我的祖宗們磕一個頭。”
望着一道道人影,北宮野嚇得癱坐在地上一動不動。
“你啊,貴爲皇帝,爲什麼就沒有一點心胸呢?要是你一步步穩紮穩打,一點點的圖謀,就沒我什麼事了。不過也好,你要是雄才大略,今日我也不會站在皇宮裡,領略燕國皇宮的壯麗和雄偉。”
蘇辰深吸了一口氣,“其實原本,我也沒那麼大的野心,這一路走來只想爲我兄長、爲我容州百姓討一個公道,漸漸的,我越來越喜歡這樣了,手握千軍萬馬,左右萬千生靈的生死,這種感覺,你明白嗎?”
北宮野聽着平淡的話語,看着那方密密麻麻的人影,他牙關顫動,艱難的偏過頭,側臉瞥向身後的蘇辰。
“朕……明白……朕……也不想逼迫蘇家……”
“噓!”
蘇辰豎起食指,目光誠懇,“聽我說完,起事之後,就沒有退路了,我只能向前,只能不停的贏下去。這是你無法體會的,畢竟輸了要死全家;輸了,更對不起這一路伴隨我殺過來的將士們。好了,我說完了。”
癱坐地上的皇帝渾身發抖,不明白這些話什麼意思。
下一刻,他頭皮一緊,腦袋被蘇辰扯的向後一仰。
“陛下,謝謝你的傾聽!”
‘雪見’壓在北宮野的頸脖用力向下一抹,長明燈的火光,鮮血唰的飈射出去,濺在燕國曆代皇帝靈牌上。
刀鋒在捂喉抽搐的身體上擦了擦,蘇辰插刀歸鞘,朝前方的靈位拱手拜了一拜,轉身走向宗廟外。
跨出門檻,帶着典韋,一衆甲士邊走邊發下命令。
“傳令,蕭摩逅刺殺皇帝,偷走《將軍夜宴圖》,各州佈告,凡緝拿者賞黃金百兩,升官進爵;提供消息者,黃金五十兩,白銀千兩,豪宅一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