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心?”
蘇辰看着父親,一旁也有母親望來擔憂的神色,他笑起來,拿過一把尺子,看着面前的堪輿地圖,口中繼續說道:“擔心起事不利,事敗之後舉家被殺?還是被滅族?”
老人看着兒子在桌前地圖上用尺子比劃,心裡終究有着擔憂:“不是已經抄家了嗎?朝廷勢大,到時各州兵馬過來平叛,你該如何應付?僅憑定安城不到五千的兵馬?”
“爹啊……你之前也看到了的,咱家走到這個地步,你以爲皇帝真會放過我們?以爲大哥死了,咱們家就能太平?”
蘇辰沒有擡頭,一邊量着地圖上定安城與周圍大小縣的距離,一邊說道:
“咱們不死絕!咱們這些侯爵子嗣不死絕!金鑾殿上那位天子是不會安心的。今天不過是做做樣子,明日等風波過了,信不信咱們蘇家男丁都會死在意外裡?至於你說的兵馬……誰告訴你只有定安城的。”
聞言,蘇從芳愣住。
衙役端了茶水過來,遞給堂內安坐的蘇家人,隨後又走到老人身旁,蘇從芳端上茶水捧在手中,走到兒子身旁,與他一起看着地圖。
“你說的爹都知曉,所以也沒攔你,說這些就讓你明白,咱們跟朝廷的差距有多大,不可逞一時熱血而衝昏頭腦。”
蘇辰也接過衙役遞來的茶水,朝父親笑了笑:“爹,憑什麼覺得,我是一時熱血衝昏頭的?”
“爲父只是覺得你有些狂妄,幾員將領,數千兵馬就要硬撼燕國十州之地,整個燕國有二十萬兵馬,爲父不僅覺得你狂妄,還感覺你有些瘋了。”
蘇從芳自然是站在兒子這邊的,但他不希望蘇辰奪回定安城後就開始目空一切,先一步撲涼水,讓兒子冷靜下來,再徐徐圖之。
不過老人的想法,似乎都在蘇辰預料當中,他臉上笑容不減,手裡的尺子在地圖上敲了敲。
“我造反確實有一時之快,不過這不是根本,我只是爲我大哥不值,他憑什麼要死,蘇家兢兢業業這麼多年,憑什麼被潑髒水?一句欺君之罪,就剝我蘇家侯爵?”
“都欺君了,那再欺一次又何妨?”
蘇辰一拂寬袖:“既然造反了,還徐徐圖之作甚,爹進城的時候,可是看到定安軍出城,還有鐵騎開道先行?”
“難道你要……”蘇從芳遲疑了一下,似乎想到什麼,但被蘇辰先一步開口,他手中尺子點在地圖定安城周圍縣城。
“定安軍四千人,西涼輕騎七百,估計再等會兒就能拿下吉縣了!”
蘇從芳看着地圖上尺子落在的地名上,心裡泛起驚駭。
……
吉縣。
罷侯抄家的消息早在這邊傳開,這裡曾是蘇府的食邑範圍,衙門中官員大多親近,如今尚未撤換,文書昭告之後,多數人惴惴不安離開衙門回去。
城門的士卒亦如往常盤查出入的商旅行人,遠遠的,一襲騎兵沿官道而來,爲首那人衣甲華麗,神俊不凡,以爲是京城來的,不敢阻攔,驅散城門口的百姓後,眼睜睜的看着他們衝來,直接進入城中。
……
“用兵之道,在於兵貴神速,定安陷落的消息還未傳開,我以太守的名義入城,今日之內,我能拿多少是多少!”
公堂之中,蘇辰的聲音鏗鏘有力。
轟隆!
雷聲在公堂外響徹,定安城外,一道電蛇劃過天際打了下來,減員至三百來人的皇城甲士,駭然的看着那馬背上徒手握住閃電的身影。
青白的電光照耀原野。
片刻之後,不少人丟下了兵器,跪地乞降。
……
定安軍進入吉縣,引起一片混亂。
董卓揮刀砍死一名城中將校後,抽走守城兵馬,併入定安軍,頓時超過五千之數,隨即轉道青山,向下一個縣城殺了過去。
陽光已快落山。
城外,七百輕騎正以高速從西北方向,繞行西門,警惕的兵卒匆忙拉來拒馬,火紅的戰馬一躍而起,落地的瞬間,上方的身影揮開畫戟,將關門的兵卒殺散。
騎兵浩浩蕩蕩奔入城中。
霞光落下最後一抹餘暉,定安軍緊跟而至,青山縣陷落,抽兵入軍,人數膨脹,隨後繼續轉移,殺向下一處。
這一天,造反的軍隊,殺出定安城,四千多人的軍隊攻陷兩座縣城後,人數高達七千,折轉北上,沒有半點遲疑的撲向第三座城池。
蘇家造反的消息,也在此刻以雷霆般速度傳開。
……
雷聲轟隆隆滾過天際。
“事已至此,孩兒還有什麼擔憂的,該擔憂的是那位皇帝,剛坐上江山,就開始想着削弱諸侯,他才該徐徐圖之!”
蘇辰的聲音響徹,外面有人匆匆進來,“啓稟小侯爺,城中有一百皇城甲士投降。”
“準!”蘇辰擡手揮開。
蘇辰偏回目光,掃過公堂內的母親、兩位嫂嫂,還有二哥,轉身走開,來到公堂門口,早已有等候的傳令兵過來。
“將我命令傳達呂、董二位將軍,讓他們小心離去的朝廷兵馬反撲。”
“是!”
傳令兵抱拳離開,飛快出了府衙,翻身上馬而去。
天色已全黑下來,蘇辰手中事務交託的,也都交託完了,這才領了父母兄嫂返回原來的蘇府,此時郊外小院裡的東西,還有封存府衙的財物家當,也都一一送了回來,被帶走的丫鬟僕人自然也在其中。
見到蘇家人回來,一個個抽泣的跪在院裡相迎,他們當中不少都是這家的老人,從小在院裡長大的,相比前路渺茫,能重回蘇府,他們心裡是說不出的高興。
蘇從芳也感慨萬千,讓他們趕緊起來,將府邸重新打掃一遍,然後將傢俱一切物什都歸原位。
一時間,空蕩蕩的侯府再次熱鬧。蘇辰笑了笑,轉身回去南廂,這裡的物件都還未歸位,他徑直去了祠堂,典韋揹負雙戟站在祠堂門口。
裡面擺放的是一尊尊雕刻粗糙的牌位,早已在蘇從芳等人在公堂說話時,已有兵卒將其帶回,擺放回原來的位置上。
蘇辰拿起旁邊的清香點燃,捧在手中舉過頭頂。
“華夏列祖列宗在上,後世子孫蘇辰敬香。”
啪啪!
掌聲在一側響起,曹操拍着手掌從陰影裡走出,“長生,越來越有君主之風了。”
“主公!”
這時,站在門口的典韋聽到聲音,回頭看了一眼,虎目瞬間溼紅,快步進來,偌大的身軀呯的一下,單膝跪到地上,雙手一把抓住曹操衣袍,他聲音哽咽。
“典韋拜見主公!”
“典韋。”曹操也有些哽咽,伸手在這粗糙漢子臉上摸了摸,替他抹去眼淚,“孤再見你,心中其實有愧的,你快起來。”
巨漢擦了擦淚漬,緩緩起身,搖了搖頭:“是典韋貪酒誤事,護主公不周,讓主公陷入絕境,只是後來,主公可安然逃脫。”
“逃脫了,孤全身而退了。”
曹操拍着巨漢手臂,當年宛城那一幕再次浮現,他鼻子都有些發酸,將臉撇到一旁。
“你和子修(曹昂)都是好樣的,是孤對你們不起。”
一旁,蘇辰聽着曾經的主僕二人哭哭啼啼的說話,他將清香插入香爐後,將這裡留給他倆,走到外面查看起重新出現的功勳條。
造反奪回定安城算下來,已經到達四萬多點,可惜第三位皇帝解鎖,已經漲到五萬了,也就說每一次解鎖,後面都會遞增。
不過眼下,他也不急着解鎖皇帝,而是儘量多招一些將領過來,曹操手裡還有四個令牌,漢獻帝劉協手裡還有一枚,就是不知道祝公道死後,會不會空一個位置。
若是來一個文官,幫忙處理後方就好了。
叮!
陡然清脆之聲在檐下響起,蘇辰偏頭,下意識的擡手一抓,將飛來的東西握在手心,檐下站着的正是漢獻帝劉協,他笑了一下,便轉身沒入廂房。
蘇辰攤開手掌,是一枚‘荀’字令牌。
八千功勳點。
蘇辰不帶猶豫的,直接將點數沒入令牌,一道人影赫然出現幾步之外,顯出輪廓時,那身影負手而走,四下打量。
“此爲何處?”
“蘇家,敢問先生……”蘇辰拱起手正要詢問對方姓名,身後忽然傳來曹操的聲音,“文若!”
那身影陡然一僵,停住腳步,看到曹操帶着典韋從祠堂出來,臉色漸冷,向後退了一步,託袖拱手。
“漢臣荀彧不敢得魏王如此稱呼。”
“文若何必如此,你我都已作古。”曹操見他這般動作也不好上前,嘆了一聲,“往事當可拋開纔是。”
“那是魏王所願,彧不敢苟同。”
曹操知道他的脾氣,也不再多說,偏頭讓典韋好好跟着蘇辰:“心中積怨,當在此世舒展,你我君臣已去,往後便稱他爲主公。”
“是,主……魏王!”典韋重重拱手,垂下手後,便走到蘇辰身後屹立。
“那荀彧該如何?”蘇辰對於這樣忠骨文臣倒是敬佩,可對方剛纔語氣態度,明顯不容易跟着蘇辰做事的。
“劉協!”
曹操一轉身,腳下生風,飛快衝向剛纔那間廂房,聲音嚷嚷:“出來勸你家漢臣!!”
荀彧:“……”
這邊,蘇辰也上前朝對方見禮,告知原委後,荀彧皺起眉頭,“所以,小侯爺將以何事徵我?”
“正在造反。”
譁!
荀彧一甩寬袖,轉身怒氣衝衝的走開,罵了句:“亂臣賊子!”
“先生還聽我一言。”
蘇辰追上幾步,身後典韋更是直接上去,他與荀彧相熟,伸手一攔,差點直接將對方撞倒在地,“荀侍中,請聽我主公說話!”
“造反之事,我也迫不得已!”
蘇辰也不廢話,他將始末講出,希望這位曾經爲曹操霸業鋪路的漢之忠臣幫助,此時,漢獻帝劉協也走了出來,見到漢帝,荀彧趕緊上前見禮,前者拉着他,大抵是說了什麼, 後者朝蘇辰拱手:“還請告知書房何處,彧先熟悉此間事。”
“典韋,你帶先生過去。”
蘇辰指了指庭院另一邊的廂房,待巨漢領着荀彧離開,他走向曹操和劉協道謝,曹操擺了擺手:“有何謝的,燒孤牌位之事,心中怒氣尚未消,過段時日,你兵馬多了,孤再給你一些將領。不過,你可要守住此城,估摸要不了多久,此國天子必然要遣大軍殺來。”
“謝魏王提點。”
這點蘇辰肯定能想到的,燕國皇帝絕對不會讓他站穩腳跟,但燕京距離這裡尚有幾天路程,盡起兵馬顯然不可能,而且糧秣後勤還需要準備,先來的肯定是附近州郡兵馬。
以及那支剛走不久的燕山鐵騎和皇城甲士。
……
夜色漸深。
渠縣已陷,但蘇家造反的消息也已經傳開,呂布隨手將這份太守手令丟棄,回頭看了一眼,長途奔襲的七百騎兵。
“還有一處要廝殺,爾等可還能跟得上?”
“能……”
七百騎兵聲音有些搖擺,當中兩百董卓訓練的兩百騎,御馬、奔襲還不熟練,剩下五百騎雖說隸屬定安軍,也是常備的兵馬,可許久未曾跑這長路,就算人能撐住,馬也是不行了。
“無妨,我們慢慢過去,等董卓趕上來。”
呂布對身後的騎兵這樣說道,也看了眼手中剛接到的信函,“呵呵,這世道倒有趣。”
他將信函一收,緩緩促馬而行,七百騎慢慢跟在後面。
“就讓某家看看,這世道領軍之人有多大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