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勁東長長嘆了一口氣,語重心長的告訴史忱:“我不是真的要奪你的指揮權,也沒有興趣和你爭功,我要的只是這些人能平安的回去和家人團聚!”
史忱被“爭功”這兩個字戳了肺管子,急急忙忙的辯駁道:“你以爲我是爲了立功?”
“我知道你不是爲了立功!”龐勁東無奈的搖了搖頭,說:“無論爲了什麼,馬上下令撤退!”
史忱堅持道:“給我足夠的理由!”
龐勁東並不是一個特別有耐心的人,尤其是在當前這種火燒眉毛的態勢之下,但是爲了能夠說服史忱,還是不得不做出簡單的解釋:“那個俘虜是不是告訴你,他來到國內之後什麼事都沒做,連失敗的行動都沒有參加,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應該幹些什麼!”
史忱怔了一下:“你怎麼知道?”
“推理!”頓了頓,龐勁東提出:“你不覺得這裡面很有問題嗎?”
“也許他當時說謊了!”
“史忱……”龐勁東看着史忱,一字一頓的說:“你是經歷過過果敢戰爭的人,見多了血腥和殘酷的場面,也學習和實踐過怎麼樣拷打俘虜,我相信沒人能在你面前說謊!”
“當然!”史忱不自在的撇了撇嘴角,又提出:“也許他沒有參與之前的行動,而是負責發動接下來的恐怖襲擊!”
“恐怖襲擊務求的都是突然性和同時性,也就是無論多大的規模,必須在相隔很短的時間內完成,否則就很難再次得手了!因爲被襲擊一方在遭到攻擊後,必然開始全力戒備並反擊,不容易被再次找到機會!”
“你到底想說什麼?”
“那個人根本就是宋雙上校的圈套!”
“就憑這些?”史忱冷冷的笑了笑,話語裡多少帶了些輕蔑:“我一直以爲你很有經驗呢!”
龐勁東有充足的理由認定這是一個圈套,但是已經沒有時間詳細對史忱進行解釋。幾個打頭陣的雪豹突擊隊員觀察了一下四周,確定沒有可疑的動靜之後,就要破門而入了。
龐勁東見狀,伸手一把奪過史忱的對講機,史忱近乎本能的想要搶回來,卻不料被龐勁東當胸一拳打倒在地。
有幾名突擊隊員留在龐勁東和史忱的身邊,負責安全保衛和作爲後備力量增援前方,他們沒有料到敵人還不見蹤影,兩個指揮官卻先打起來了。在他們接受的各種嚴格訓練中,唯獨沒有如何處置這樣的局面,結果一個個傻呆呆的站在那裡,不知道該做什麼纔好。
龐勁東捂着自己的胸口,驚訝的看着龐勁東:“你到底要幹什麼?”
龐勁東不再理會史忱,立即拿起對講機喊到:“所有人聽着,馬上取消行動,迅速撤離!重複一遍,迅速撤離!”
龐勁東的喊話非常及時,幾個隊員即將扣動扳機的時候,聽到耳機裡傳來這個新的命令。雖然他們聽出這不是史忱的聲音,但還是習慣性的服從了,所有人立即收攏隊形,在互相掩護着的同時開始向外圍撤退,一切都如推進時候的樣子,只是速度就要快了許多。
龐勁東話音剛落不過幾秒鐘的功夫,突然傳來了一陣猛烈的爆炸聲,震得所有人的耳膜嗡嗡作響,緊接着一陣地動山搖傳來,震動幅度之大讓人幾乎無法站立,同時感到劇烈的頭暈噁心。
在場的人畢竟都是受過嚴格訓練的,很快就反應了過來,一起趴倒在地,向爆炸傳來的方向張望過去。
爆炸聲正是從那棟民居傳來的,此時那棟民居早已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團濃密的黑煙,其中閃着劇烈的火光。爆炸掀起了許多磚塊瓦礫,此時正拖着細細的煙塵紛紛從天上掉落下來,形成了一朵小型的蘑菇雲。
如果只看這個景象,會讓人不禁聯想到世界末日,如果觀察周圍的一切,會讓人感到這是世界末日的預演。那棟民居附近的所有東西全部被掃平,碗口粗的大樹被連根拔起,斷成數節落在地上。根據事後的調查證實,這場爆炸讓附近村落的很多房屋受損,輕則窗戶粉碎,重則屋樑坍塌。
史忱傻傻的看着眼前的這一切,訥訥的問道:“怎……怎麼會這樣?”
龐勁東站起身來,伸出手將史忱也拉了起來,然後通過對講機命令道:“所有人員注意,立即查看是否有人傷亡!”
聽到龐勁東的喊話,史忱才從震驚中清醒過來,目光復雜的看了過來:“你……”
龐勁東把對講機還給史忱,冷冷地說:“現在我把指揮權還給你!”
史忱沒有去接對講機,而是默然了片刻之後,重重的說出了兩個字:“謝謝!”
“有什麼可謝的!”龐勁東將對講機塞到史忱的手裡,然後拍了拍史忱身上的塵土,略帶歉意的說:“對不起!”
龐勁東的道歉是因爲剛纔打了史忱,而此時的史忱早已忘記了剛纔的一拳,心中只剩下對龐勁東的巨大感激。因爲如果不是龐勁東剛纔果斷的舉動,那麼雪豹突擊隊將會遭受嚴重損失,而負責指揮這次行動的史忱難辭其咎。
這不僅意味着許多士兵的生命將會無辜葬送,也意味着史忱的個人履歷上多了一個抹不去的污點,嚴重影響到今後的任何升遷和提職。
從兩個人相識開始,史忱就一直很佩服龐勁東,今天的事情加深了這種佩服,使得龐勁東在史忱心裡具有不可質疑的權威性。
史忱打量着龐勁東,小心翼翼的問:“你……怎麼知道屋子裡有炸彈?”
龐勁東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四下裡張望起來,同時既像是在告訴史忱,又像是自言自語地說:“宋雙上校這個人做事非常謹慎,而且非常喜歡享受成就感,我估計他佈置下這個圈套之後,就算不親眼看着,也肯定會安排人監控現場!”
史忱聽到這句話馬上緊張起來,目光也向四下的遠處掃視起來,同時右手把手槍從槍套里拉了出來:“你是說宋雙上校可能就在這附近?”
龐勁東的目光很快就落到了民居西側的一個不高的小土丘上,同時根據整個地區的地勢和自己的經驗分析了一下,發現在那個小山丘上可以清楚地看到附近所有發生的事。
龐勁東指着那個小山丘,告訴史忱:“馬上命人包圍那裡!”
史忱這一次沒有猶豫,心甘情願的給龐勁東當起了傳話筒,第一時間就拿起對講機下達了命令。
事實再次驗證了龐勁東的推測,十幾名雪豹突擊隊員向那個土丘靠攏過去的時候,上面突然傳來了一陣密集的射擊聲。
雪豹突擊隊員立即匍匐在地,緩緩的爬行着尋找掩蔽之處,子彈在他們的身邊激起一排排的塵土。隊員們一度試圖還擊,但是卻被對方的火力壓得擡不起頭,一時之間處在了下風。
“操!”龐勁東罵了一句,從一個隊員手中奪過沖鋒槍,又從戰術攜行具裡拿了兩個彈夾,向那個小土丘跑了過去,路線呈“之”字型。
土丘上的武裝分子很快就發現了龐勁東,立即將火力集中了過來,但是由於龐勁東的這種奔跑,使得瞄準非常困難,子彈無一例外落到了龐勁東的身後。
龐勁東很快就接近了土丘,然後趴伏到一個土坑裡。
在那些武裝分子開火的同時,龐勁東就已經根據槍焰斷定了他們的具體位置,此時根據槍聲傳來的方向更進一步予以確定,隨之就舉槍開始還擊。這就是說,龐勁東的射擊根本不需要瞄準,完全是憑藉計算和感覺,而且龐勁東只用短點射,絕不採用掃射。
很快的,對方就有三個人被龐勁東干掉了,其中有兩個人是被擊中了身體暴露在外的部分,另外一個人則是被子彈穿過土丘之後命中了緊貼着地面的胸膛。
龐勁東的反擊爲突擊隊員爭取了寶貴的機會和時間,他們重新調整了戰術隊形之後,一部分在障礙物的後面設置了火力點,另一部分人則嘗試向土丘發起衝鋒。
龐勁東剛好打完了一梭子子彈,一隻手舉着槍,槍托抵着肩膀,同時另一隻手飛快的換了彈夾,整套動作嫺熟無比,只用三秒鐘的時間便一氣呵成。在交火中最容易對火力優劣構成改變的因素就是彈盡和更換彈夾,但以龐勁東的這種速度,即便仍在與對方交火,也不會對射擊構成影響。
也就是在更換彈夾的時候,龐勁東注意看了看自己的周圍,這才發現自己帶來的幾個僱傭兵,從剛纔衝鋒到交火都始終緊緊地圍繞着自己。
龐勁東有魄力從突擊隊員手中奪槍,這些僱傭兵卻沒有這麼大的膽子,只得徒勞的垂着雙手躬身跟着龐勁東,以一種近乎是逃跑的姿態給龐勁東充當肉盾。
這讓龐勁東心中頗爲感動,對着這幾個僱傭兵擺擺手,說:“你們先撤下去!”
“不行!”一個僱傭兵搖搖頭,果斷的說:“我們要保護你的安全!”
龐勁東不願意廢話,很快找到了一個理由,把他們從自己身邊支開:“你們馬上去找史忱,讓他立即命令撤退,但是同時保持火力,然後再要一些武器過來!”
僱傭兵對命令有着天然的服從,聽到這句話近乎是本能的就立即照做了,將消息傳達給了史忱,並且還得到了幾支槍。
史忱對龐勁東的命令大惑不解,但還是通過對講機傳達出去了,結果雪豹突擊隊剛剛向後撤出幾米遠,土丘上方發生了猛烈的爆炸,雖然規模遠不及民居,但是也已經足夠駭人了。
龐勁東站起身來,抖了抖身上的塵土,高聲對史忱喊道:“對方都死乾淨了!清理現場吧!”
史忱猶豫了一下,然後快步跑過來,問:“爲什麼這麼說?”
龐勁東嘆了一口氣,回答道:“我剛纔突然想起,紅色高棉有帶光榮彈的傳統,如果被包圍且無法撤退,他們會選擇與敵人同歸於盡!”
“就是說……”史忱看着冒着滾滾濃煙的土丘,難以置信的問道:“他們全死了?”
“根據我的經驗,不會有幸存者!”龐勁東聳聳肩膀,打趣道:“或許我們走運,會碰上一兩個還能喘氣的,不過我更加希望的事情是其中沒有宋雙上校!”
“爲什麼?”
“因爲我想面對面的解決這條老狐狸,這樣的勝利實在有些太過輕易!”笑了笑,龐勁東面帶輕鬆地說:“此外,越是來之不易的勝利,越能夠帶來榮譽!”
史忱聽到這句話意識到了自己與龐勁東在爲人上的區別,龐勁東非常樂於享受過程,而自己只看重結果。還有更加重要的一點是,龐勁東比自己看重作爲軍人的榮譽。
在一剎那間,史忱感到自己有些渺小,同時鼓足了勇氣,提出了一個一直都很想知道答案的問題:“僱傭兵很看重榮譽嗎?”
“因爲僱傭兵和你們這些普通的軍人不一樣,所以很多人想當然地認爲僱傭兵沒有榮譽感。”龐勁東緩緩的搖了搖頭,語氣突然變得非常沉重:“其實僱傭兵更加重視榮譽,因爲我們不效忠任何政權,所以不會有人對我們的所作所爲予以褒獎,只會有僱主支付一大筆佣金!而且僱傭兵的隊伍很不穩定,沒有能夠長時間延續下去的建制,使得我們沒有作爲軍隊應有的戰史記錄,和存在本身所應帶有的榮譽!”
“原來是這樣。”史忱點點頭,若有所思的說:“建立榮譽,也是你成立第七軍團的原因之一,對吧?”
“對!”
史忱明白了這些之後,便決定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了,一則可以讓自己感覺好受一些,二則是龐勁東似乎不太願意討論作爲僱傭兵的往事,於是他提出了一個更想知道答案的問題:“那麼……你又怎麼知道這是一個圈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