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勁東幾次路過老街,每次都有一種想要嚎啕痛苦的衝動。
看着眼前的這個場景,龐勁東的心裡突然記起了這樣一首詩:
“也許有一天,
太陽變成了萎縮的花環,
垂放在,
每一個不朽的戰士,
森林般生長的墓碑前。”
已經久別眼淚多年的龐勁東,只會把淚水落回到肚子裡,並在心中默默的祈禱,這些人的犧牲是值得的,並且能夠換來最終的勝利。
除了進行總動員之外,果敢共和軍目前最大的希望就是第四特區,但是沈佩紱還沒等啓程,第四特區倒主動派人來了,而且來的還不是普通人,是秘書長蔣耀隆。
“請!”沈佩紱對這些客人極盡熱情,招待到會客室之後,立即奉上了香茗。
蔣耀隆掀起品茗杯的蓋子,放到鼻下聞了一聞,當即滿意的點了點頭。
隨着蔣耀隆的這個動作,即便是坐在對面的龐勁東,都立即聞到了一股沁人心脾香味,龐勁東據此判斷出是上好的明前龍井。長箐山的物質條件很艱苦,如此奢侈的東西都是費勁了力氣弄來的,而且只有很少一點,平常保存在倉庫裡,若非有貴客絕不會拿出來。龐勁東出到長箐山的時候品嚐過一次,而現在和沈佩紱一起都是喝的普通花茶。
“好茶……”蔣耀隆呷了一口,輕輕放下品茗杯,稱讚道:“龍井因爲採摘的季節不同而分成好幾種,以這種清明節前採摘的爲最好。沒有想到你們長箐山這裡,還有這樣的好東西……”
很顯然蔣耀隆也是一個識貨的人,這讓龐勁東多少感到慶幸,同時帶着些許的苦澀看了看自己的茶杯。
如果蔣耀隆根本不懂得品茶,只把這當作是普通的漲肚黃,就枉費了沈佩紱的一番心意了。因此聽到蔣耀隆的這句話,沈佩紱也隨之鬆了一口氣:“蔣秘書長親自造訪,怎麼敢不用好東西招待呢!”
“沈主席客氣了。”蔣耀隆微微一笑,問:“龐將軍最近身體可好?”
“承蒙蔣秘書長惦記,還不錯!”
聽到這兩句對話,龐勁東立即就明白了,蔣耀隆對沈佩紱的身世或多或少知道一些。這說明雙方的關係一直以來的確很密切,這讓龐勁東增強了幾分信心。
此時在場的人當中,果敢共和軍方面只有龐勁東和沈佩紱,而第四特區方面則是蔣耀隆和另外幾個人,一眼就可看出蔣耀隆是唱主角的,其餘的人都是陪襯。
蔣耀隆環顧一下在座的人,問沈佩紱:“龐總司令呢?”
沈佩紱乜斜了一眼龐勁東,淡淡的回答:“家父身體最近偶有微恙,所以沒能前來迎接蔣秘書長。”
“哦!”蔣耀隆點點頭,又說:“還是讓他多加註意身體纔是,不要太過操勞了!”
沈佩紱與蔣耀隆的這番交談,就如同是故友見面,龐勁東既插不上嘴,也不想插嘴,只是坐在那裡耐心的聽着。
然而蔣耀隆一早就已經注意到龐勁東,見龐勁東始終不說話,於是對沈佩紱說:“你身旁的這位小兄弟,不介紹一下嘛?”
沈佩紱趕忙介紹說:“這位就是我們果敢共和軍的副總司令龐勁東,也是我的堂弟!”
龐勁東微微點頭致意:“你好,蔣秘書長!”
“龐勁東……”蔣耀隆眉頭微微一皺,隨後喜笑顏開:“久仰久仰!”
沈佩紱饒有興趣的問:“你聽說過我的這位堂弟?”
“龐勁東應該是剛從Z國來,新近委任爲副總司令!他的峽谷伏擊戰打得很漂亮!”蔣耀隆說罷,轉而問龐勁東:“你就是大名鼎鼎的第七軍團的當家人吧?!”
龐勁東擺擺手,謙虛道:“只不過小本生意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龐勁東說“生意”是想告訴大家,第七軍團的本質是僱傭兵,不同於他們這些割據一方的武裝勢力。
既然是生意自然就以賺錢爲目的,很多事情不是龐勁東一個人想當然就可以決定得了的。龐勁東也是要借這個機會對沈佩紱表明態度,因爲自己沒有抽調太多第七軍團的力量過來,所以防止衆人認爲自己對果敢共和軍不夠盡力。
事實上,龐勁東不是沒有動用第七軍團,伊莎貝爾率領援軍已經抵達南中國海了,但是卻在那無所適從。
“老弟過謙了!”蔣耀隆淡然一笑,告訴龐勁東:“我有一位表弟在F國的外籍軍團服役,在伊拉克呆了一段時間。前些天回來了一趟,告訴我說現在的第七軍團可謂如日中天。國正不斷從伊拉克削減正規部隊,軍事行動越來越多的使用僱傭兵。而在僱傭兵當中,第七軍團佔有的比例在不斷上升,不僅接替了很多其他僱傭兵的生意,而且將新的生意幾乎全部攬入囊中。”
蔣耀隆的這番話裡提到了一樣東西,那就是F國的外籍軍團。
所謂的“外籍軍團”是外國志願兵組成的F國陸軍正規部隊,擁有和正規軍同樣的裝備,由來自一百三十六個國家和地區約八千名志願者組成。這支部隊的設立本是爲了解決F國國內的外國人犯罪問題,同時補充戰爭中死傷的法國軍隊兵員,後來便演變成了F國執行海外政策的工具。
由於這支部隊都有外國人組成,F國必然要擔心其忠誠度問題,而且也確實發生過外籍軍團的部分部隊幫助殖民地對抗F國政府的事,因此F國政府允許其士兵拒絕參加針對其母國的戰鬥,同時別出心裁的弄出了一個口號——外籍軍團的士兵都是在效忠軍團,而不是效忠F國。但是軍團本身是效忠F國的,因此這句口號實在是個笑話。
所謂的外籍軍團說穿了就是僱傭兵的一種,和其他僱傭兵一樣,作爲大國使用的工具,隨時都有被捨棄的可能。但是與龐勁東的第七軍團這種僱傭兵組織相比,外籍軍團又有所區別。
爲了應對戰爭需要,戰鬥人員的維持是各國或各勢力的一個重要課題。考慮到培養一個士兵的時間和資金,可以說僱傭擁有成熟戰術技能和經驗的人——也就是僱傭兵——是合理的,也是很划算的。所以在發生戰爭時,在普通的徵兵制度以外,僱傭佔軍隊人數比例很小的、由外國人組成的部隊直接參加戰鬥,或是進行戰鬥技能和戰術指導的現象很平常的。在國推行新的軍事體制之後,更是變成一種常態,規模也更加大了,第七軍團這樣的組織由此獲得了不斷擴大的生存空間。但是這些都具有臨時性質,而外籍軍團卻是作爲F國正規軍部隊編制永久存在的。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在外籍軍團中有很多中國人。因爲在軍團服役滿五年之後,通常都可以得到表現良好的證明,有了這個證明就可以獲得F國的國籍或長期居留權,進而獲得工作權。很多中國人正是衝着這一紙證明,加入外籍軍團用青春換國籍。
龐勁東當僱傭兵的目的很單純——就是爲了錢,而這些人卻爲了外國國籍尋找出各種各樣五花八門的理由加入外籍軍團,因此龐勁東對這種人素來是不屑的。
儘管龐勁東沒有把這種情緒表露出來,蔣耀隆卻有所察覺,解釋說:“我這個表弟加入外籍軍團不是爲了F國的護照,而是爲了學習和借鑑強國的軍事經驗,將來肯定會回來的。如果他忘了自己的祖宗是誰,我們整個家族都不會原諒他的。”
“是嗎。”龐勁東微微一笑,語氣十分平淡。
雙方的談話就此進入了關於僱傭兵的話題,由此又扯到了當前的國際形勢,唯獨不談當前果敢地區的局勢。
蔣耀隆來的時候是下午兩三點鐘,漸漸的已經日頭西沉了,想到外面正在激烈的戰鬥着,龐勁東和沈佩紱心中火燒火燎一般。每一次試圖將談話引入正題,蔣耀隆都故作糊塗的把話題又岔開。龐勁東和沈佩紱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暗自苦笑一聲。
龐勁東最初認爲,蔣耀隆此行可能是想示好於果敢共和軍,但是看蔣耀隆的表現又不像,龐勁東於是以爲他們是來探口風的,想要知道果敢共和軍下一步有什麼打算,然後制定自己的行動安排。而到了此時此刻,龐勁東開始懷疑他是爲了拖住自己和沈佩紱,給緬甸政府軍創造時機。
又過了許久,這種尷尬的局面才被打破,一名傳令兵敲了敲會客室的門,緊接着快步跑了進來,先是向龐勁東敬了一個禮,又向沈佩紱敬了一個禮,然後高聲說道:“報告!”
龐勁東注意到在傳令兵敬禮的時候,沈佩紱的臉色有些難看。但是龐勁東只能裝作沒有注意到,問傳令兵:“什麼事?”
“前線軍情……”傳令兵說着,眼睛瞟了瞟蔣耀隆等人。
終於有機會結束侃大山,龐勁東自然是非常高興的,急忙告訴傳令兵:“這裡沒有外人,你儘管說吧!”
傳令兵深吸一口氣,緩緩的說:“丁倫鎮被緬甸政府軍攻陷了!”
大概從沒有人會預料到,在丁倫鎮這個地方竟然會爆發如此激烈的戰鬥,在那裡留下的屍體竟然超過了當地的居民人口。幾日來,交戰雙方投入數千兵力進行爭奪,經過了反覆拉鋸之後,才被果敢共和軍佔領。現在丁倫鎮重回敵手,說明緬甸政府軍的腳步終於踏上果敢的土地了。
龐勁東點點頭,告訴傳令兵:“我知道了,你可以出去了!”龐勁東說罷,看向蔣耀隆等人。
如果蔣耀隆這個時候站起來說:“既然你們有事,我就不打擾了,先行告辭!”龐勁東是絕對不會感到奇怪的。但是蔣耀隆沒有,而是把臉色沉了下來,剛纔的輕鬆轉瞬不見。他看着龐勁東,若有所思的說:“看來你們的情況不是很樂觀啊!”
龐勁東淡淡一笑:“緬甸政府有幾十萬正規軍,我們纔不過幾千人的兵力而已,能夠把仗打到今天這個地步,事實上已經贏了!”
沈佩紱用力的點了點頭:“我的堂弟說得對!”
“可是你們用幾千人去挑戰幾十萬人,最終的結果還是輸!”蔣耀隆端起早已冷透的品茗杯,喝了一大口茶,緩緩的說:“問題的關鍵在於,你們根本就不應該做這樣愚蠢的事情!”
這句話讓沈佩紱感到很不舒服,立即就想要予以反駁,但是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於是求助一般的看向龐勁東。
對蔣耀隆的這種挑釁,龐勁東顯得滿不在乎,笑着說:“用幾千人去挑戰幾十萬人,就算是沒有過戎馬生涯的人也會知道,這完全就是雞蛋碰石頭!而用雞蛋去碰石頭的人,基本都是蠢貨,不是嘛?”
龐勁東一句既出,在座的人幾乎都愣了,儘管大家都知道,這絕對不是龐勁東在妄自菲薄。
蔣耀隆支吾了幾聲,實在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麼,最後只是尷尬的笑了笑,一個字都沒說。
龐勁東端起同樣冷透了的花茶喝了一口,然後繼續說:“龐勁東一個人是蠢貨,這有可能!但是果敢共和軍幾千號弟兄全是蠢貨嗎?這好像不太可能吧!”
這句話給沈佩紱的反駁找到了一個契機,立即補充說:“這幾千號弟兄都是在沙場上滾過的,其中有很多還是和緬甸政府軍打了幾十年仗的!全面開戰意味着什麼,不用蔣秘書長說,我們也能知道!”
蔣耀隆用不易察覺的幅度點了點頭,問:“你們想說明什麼?”
“我想說的是,採取了十幾二十年的明智政策之後,緬甸政府的大緬族主義再次擡頭!我曾調查了一下,發現在民族問題上,現在的幾位緬甸領導人都曾有過極端言論,這就足以說明問題了!而且這種極端的言論已經付諸了實際行動,我相信在座的各位都能發覺,近兩年來,緬甸政府在民族問題上搞了許多小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