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中映着的賀學森消失不見了。
躺在牀上的是一個血肉模糊的惡鬼,看起來似乎是被剝了皮,可以清楚地看到青筋與油脂。
鮮血不停地流淌,將整個牀單都浸成了紫黑的顏色。
鄭英華甚至可以從鏡子裡看到,那些血從牀上流下來,淌到地上,正從她的腳下流過。
她現在能看到的,正是我想讓她看到的,這纔是我讓她站在牀邊上的真正原因。
不讓她親眼看到,怎麼知道我們做了什麼?
我們是法師,不是醫生,我們做的事情,要冒的風險比醫生可大多了。
唔,自稱法師的感覺似乎還不錯。
這要是一般的女人看到這種場景,大概已經失聲尖叫出來了。
可是鄭英華不愧是明城赫赫有名的鐵娘子,只變了變臉色,卻沒有任何驚慌失措的表現,鎮定地低頭往牀上看了一眼,確認自家兒子還躺在那裡之後,便平靜地說:“我看到的就是附在學森身上的惡鬼嗎?”
我點了點頭,沒有應聲,因爲我現在要集中精神——仔細回想馮甜教的咒語,可不能唸錯了,一旦唸錯了,不能把附身惡鬼收了是小事兒,若是讓它藉機逃了附到無辜者的身上,那可就是我的罪過了。
說到底,這驅鬼六術我也是隻學了一遍,就算是趁熱乎現學現賣,也不敢保證百分之百正確。
默默心裡過了兩遍,確認咒語沒有問題之後,我這纔有節奏地敲擊在鏡背,頌道:“太上明鑑,應變無停,驅邪縛魅,保命護身,收攝不詳,心神安寧,三魂永久,魄無喪傾!”
賀學森扭曲着發出淒厲地嚎叫:“我就算墜入九層地獄,也不會放過你,絕不放過你!”
馮甜從旁邊探出頭來瞧了一眼,斥道:“還想着過後報仇?你沒機會啦,馬上就化了你!”
賀學森登時放聲大哭,兩眼流出血淚,不過他只哭了兩聲,就突兀停止了,聽起來好像是正在放着的音樂被關掉一樣突然。
一縷黑氣從他的口鼻中冒出,飄飄然升起,沒入鏡中。
鏡子映照的賀學森的樣子恢復了正常,神情疲憊地躺在牀上,而鏡子裡面卻多一個現實中沒有東西。
那個血肉模糊的惡鬼,已經被我成功攝入鏡中!
“把鏡子拿去燒化了,賀公子不要再留在這個房間裡,一會兒把他挪走,牀單和牀都要燒掉,保證整個房間的地面沒有遮掩,連續開窗三日曝曬!”
我如此吩咐着,自然就有人上來照做,,先把那面鏡子擡走了。
擡鏡子的兩個黑西裝,都是那種站起來像座山一樣的彪形大漢,可是擡着那鏡子的時候卻緊張得滿頭冒汗,甚至不敢往鏡面裡面看。
被收到鏡中的惡鬼,所有人都能看到了。
那些在場的醫生護士一個個嚇得臉色慘白縮在一起,聲都不敢吱一個。
鄭英華愛憐地摸了摸仍在暈迷的賀學森的額頭,讓人把他擡離房間後,才問:“學森這樣就沒事兒了?”
這個問題就不是我能回答得了的,幸好馮甜及時從我身後探出頭來接話,“從治病的角度來說呢,他這是病根去了,但是也不會立刻就好,畢竟被惡鬼附身那麼長時間,陰氣侵襲,陽氣衰微,身體虛弱再所難免,這段時間裡要戒酒戒色多運動多曬太陽,,一會兒我開個方子,回頭照方抓藥,多加闢塵,文火煎煮,三碗水煎成一碗水給他喝,連服三個星期,也就差不多了。”
鄭英華便帶我們到書房,先請馮甜把藥方寫了,安排人去抓藥,忙活完了,這才鄭重道:“這次學森的事情多謝兩位幫忙了,下午在德勝樓對兩位不敬,是我的不是,還請兩位不要介意。”
我連連擺手道:“鄭廳長太客氣了,我們法師做的就是捉鬼驅邪替天行道,既然正巧遇上了,那自然不能不管。”
鄭英華就說:“雖然如此說,但給兩位的報酬卻是不能不付,我打聽過,柳半仙出手驅邪的行情是五十萬,就照他這個行情價付兩位報酬怎麼樣?”
這鄭廳長太狡猾了。
柳半仙驅邪價是五十萬不假,可是他捉鬼價可是一百萬起,她倒好直接混爲一談,故意取了個低價。
不過說起來,這個價位也算厚道了。柳半仙在明城做法事多少年了,有聲望有地位,五十萬那就是他這種頂尖人物的價格,可不是我們這種沒名沒份的小人物的價格,像我們這種沒名沒份的小人物捉次鬼撐死了也就能掙個三兩萬塊,平時也根本就沒有機會爲鄭英華這種大人物服務。
不過呢,話再說回來,我剛纔敲了黃胖子好幾百萬,對五十萬就有點看不上,原是想全部推掉的,但想起呂志偉的告誡,就說:“鄭廳長,柳半仙那是著名專家的價格,我們沒他那麼大的名氣,用不了這麼多年,給我們五萬就夠。”
這要是放以前,一把掙五萬我們三個得高興至少半年,可現在說起來,竟然不把五萬塊放在眼裡,說得語氣是輕描淡寫,居然也有一種“五萬算什麼在我看來那都不算錢”的淡淡裝B感覺。
鄭英華卻說:“兩位雖然沒有柳半仙有名氣,可本事卻要比他大得多,當拿這個價位,更何況你們是兩個人拿五十萬,嚴格說起來,我還是佔便宜了。”
我就說:“我們拿這麼高的價位是真不合適,如果鄭廳長覺得付少了,過意不去的話,那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你們需要我幫什麼忙?”鄭英華雖然表情平靜,語氣也很柔和,但我卻明顯看出她眼神的不悅,顯然對她來說付五十萬把事情結了,顯然要比欠一個人情幫忙辦事要容易得多。
大人物果然不好求,我這救她兒子的命的勁頭還沒過呢,一張嘴,人家就不高興了,甚至都還沒聽我要求什麼事情呢。
我就說:“鄭廳長,相信你也看出來了,我的本事一般,全靠我師姐指點。”一直默不作聲的馮甜很配合地笑了笑,我就繼續接着說:“那是因爲我纔剛拜入師門,還沒學到多少本事,師傅就過世了,現在全靠師姐指點,可是消息閉塞,平時雖然修習法術,可是沒有練習對象,臨戰的時候終究是反應不夠快不夠準確,所以我想您能不能給我提供一些警方的比較詭異的涉及到超自然現象的案例消息給我,要是真有鬼的話,我正好用來實踐知識。”
聽我說完,鄭英華原本因爲不悅而變得銳利的眼神重新變得柔和起來,她沉吟着說:“按理說這是個好事兒,可是警方的辦案信息都是保密的,我就算是廳長也不能隨隨便便給你們。這樣吧,你們先回去,我考慮一下再答覆你們。”
我不禁有些失望,如今趁熱打鐵都沒能求下來,等她考慮之後,大概就會拒絕吧。
可是馮甜好像聽到了好消息一樣,笑着說:“那就麻煩您了。”
鄭英華看着馮甜,笑問:“你這麼漂亮的小姑娘不上學,怎麼跑出來做這一行?就算這一行很賺錢,也不能不上學啊。”
“我沒有不上學啊,只是這幾天家裡有事,向學校請假了,我是省三中的學生,成績可是排年段前十名呢。”馮甜歪頭做天真可愛狀,看得我直起雞皮疙瘩,童顏****賣萌雖然很有殺傷力,但奈何我已經瞭解了她的真實脾氣,反而有些接受不了這種反差。
鄭英華就笑得更開心了,“你是省三中的學生啊,我和我們家老賀還有學森也都是省三中畢業的。”
“哎呀,鄭阿姨,那我們還是校友呢!”馮甜直接就叫開鄭阿姨了。
雖說要攀鄭英華的關係,可是這麼順杆爬真的好嗎?難道不會引起對方的反感?
可事實證明,我大錯特錯了,馮甜雖然真實的脾氣差性子劣,但她卻很會哄人,順着這麼一個校友的由頭叫起鄭英華一口一個阿姨一口一個前輩,只一會兒工夫就和鄭英華打得火熱!
靠,早知道她有這本事,我這一晚上打死打生的何苦來呢,讓她賣賣萌不就解決問題了?
看她們兩個聊得越歡,我心裡就越鬱悶。
兩人開心地足聊了有半個鐘頭,有人來通知賀學森醒過來了。
我們這才停止聊天,過去看賀學森的情況。
賀學森的神情還有些迷茫,而且不大認得人,連鄭英華都是盯着臉看了好久才認出來,這讓鄭英華很是擔心,不過馮甜馬上就從專業角度解釋了賀學森的情況,並且表示恢復得很好,接下來就是定時吃藥加強鍛練以爭取快些恢復了。
既然賀學森已經沒事兒了,我們也不適合再在這裡呆着,便趁勢告辭,鄭英華拉着馮甜的手,很是依依不捨地送到門口,這才安排車送我們回家。
回到家的時候,大傻和四眼兒都在呢,一臉的擔心坐在屋子裡,連玩遊戲的心情都沒有,看到我們兩個回來,便歡呼一聲迎接上來,先圍着我們檢查一圈,確認沒缺胳膊少腿確實是完完整整回來了,這纔開始你一句我一句地問事情的經過。
我這困得眼皮都睜不開了,哪有心情答理他們,直接把兩人推一邊去,和馮甜各回各屋,倒頭就睡。
迷迷糊糊睡得正香,感覺有個溫熱滑膩的身子鑽進懷裡,也沒多想,隨手摟住,接着大睡,不過等睡醒了,就感覺有些不對勁,低頭一看,不禁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