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要買四合院,無論如何,不管在哪裡,買房子都是老百姓眼裡頭一件大事體,只兩個孩子出頭,肯定不成。幾個老人態度擺明了不支持,唐援朝和韓盼一方面是不想他們搬出去,一方面也不好和父母對着幹,一時也幫不上忙。
這卻難不倒董潔,她大小也算是在北京生活了好幾個年頭,不能說對北京城有多瞭如指掌,四合院方面的信息,卻也大體知道一些。
他們現在住在黃寺總政大院,算是鼓樓的地界。這裡距離後海、東四三條到八條、南池子、交道口、東華門、琉璃廠等四合院比較集中的地方都不算太遠。
“反正有時間,我們自己先去轉轉。哥,就是一時買不到,先找個住處,哪怕是租也好,咱們先搬出去。”
夜裡,董潔伏在大山懷裡道。
大山摸摸她的頭,吃過藥大半天了,額頭摸着不覺得燒了。“小潔不喜歡住這裡?”
“不喜歡!”董潔一點都不客氣,“我比較習慣自由自在的生活,只有我和哥哥兩個人,最清靜了。”
“外公外婆,他們只是想表達自己的關心,”大山試着說服她和自己,“剛剛見面,彼此不瞭解,他們的方式可能我們一時接受不來。”
多年來,他們兄妹一直共居一室,二人都已習慣了彼此的存在。每天早晨睜開眼,總能看到一張甜甜的笑臉,送對方一個大大的額吻,開開心心的打聲招呼,一天的好心情由此開始。
大山從未覺得二人這種相處方式有什麼不妥,便是在瀋陽時,認識他們的人多年來,亦已習慣了他們之間這種互動方式。
所以,他們到北京的第一晚,簡單梳洗後,當他習慣性把又累又乏的董潔送到牀上,給她蓋上被子,自己也收拾了一下,準備睡下,便看到所有人都用奇怪的眼光看着他。
“怎麼了?”大山低頭看了下自己,剛換上的睡衣,是小潔用純棉布做的,舒爽又透氣,穿着很舒服,顏色也蠻清爽的。
“你要睡、這裡?”
他點點頭,“有什麼不對嗎?”
有什麼不對?其他人又是吃驚又是不解,“大山,你和小潔,說是兄妹,到底沒有血緣關係,你都十四歲,高中生了,應該知道男女有別吧?”
“這很重要嗎?”大山不以爲意道:“小潔年齡還小,我們不需要講究這些。”
“自古,男女六歲不同席,小潔已經足八歲了,你自己更是少年郎,怎麼能……”
韓父扯扯唐父的衣襟,自己眉頭亦皺了起來,“大山,以前你們住的條件有限,一起住也便罷了。這裡房間多,外公也單獨給你準備了一間臥室,和這裡一樣寬敞,大山跟外公去看看喜不喜歡,好嗎?”
大山認真的一張臉一張臉看過去,眼神清澈,卻不容人置疑道:“謝謝外公,不麻煩了,我想在這裡睡!”
韓盼瞧瞧兒子,脣角緊抿,分明一付打定主意的模樣,記得小時候,他每次下決心做某件事,總會露出這個表情。雖然他大多數時候是個軟心腸善解人意的好孩子,可性格中亦有寧折不彎倔強的一面,往往真要認準了一件事,那是一定要做到不可。
“爸,媽,小潔路上就有些不舒服,剛剛吃了藥,也不知道晚上會不會發燒,就讓大山留在這兒吧,他知道怎麼照顧小潔。”
“爸!”女兒眼中無言的懇求,韓父自是看得明白。
說起來,他們一家人,或多或少都有副倔性子。想當年,妻子接受了進步思想,不惜離家出走,千里迢迢奔走大後方,更在解放前夕,含淚送別家人堅持一人留了下來。女兒盼盼這點亦隨了她的母親,非要憑自己一人之力能養兒的時候,纔跟父母交待當年的往事,並且年年去往山裡尋人,朋友見問,也毫不隱瞞自己是接兒子去,旁人縱有微詞,她只全不理睬。
現在看來,大山這孩子,倔強只會更勝其母,這時一味堅持,怕會寧可鬧的不愉快也不打算鬆口。哎,到底是有了自己主見的少年郎,今天是他們來北京的第一天,因爲此事而鬧僵了,怕真要傷了這個孩子的心,未必不會衝動之下直接跟北京跟他們這些人說再見。
他在心底無聲的嘆了口氣,妥協道:“好吧,大山,聽你的,外公外婆和媽媽就住在隔壁,如果小潔夜裡有需要幫忙的話,你喊一聲就行,知道嗎?”
大山笑笑,“嗯,謝謝外公。”
韓父一拉唐父,“那,大山休息吧,我們先出去了。”
待一行人客廳裡坐定,唐父立刻開口道:“盼盼,就是親兄妹,這年紀也該分房了。他們兄妹倆自小相依爲命,這些道理可能疏忽了,你做母親的該說還是得說。十四歲的男孩子,這年紀私底下偷偷開始有了喜歡的女孩子,不是少不更事的無知孩童了。”
韓盼爲難道:“他奶奶當初有言,希望兩個孩子長大後結爲夫妻,瞧這情形,兩人這事上只怕都有了計較,他們又是打小就這麼相處的,一時想要他們分開睡,這、恐怕他兩個都不會願意。”
“不願意也得分開,結婚成家,對他們來說,是很遙遠的事,十多年後的事,誰能說得準?大山已經是青春期開始發育的少年,怎麼能再和女孩子同牀?”
大山輕輕合上房門,把所有的聲音關到門外。
分房?
他微微一笑,大人總喜歡用愛的名義,自以爲是從關愛的角度出發,明正言順干涉他們眼裡的孩子的生活,縱是傷害到孩子的感情亦在所不惜。
他愛自己的母親,也希望能和母親生活在一起,可這不代表他會無條件向大人做妥協,而有些事,他無論如何都不會讓步。
“媽媽,對不起。”
他在心中低語,“我已經長大了,我的事,請讓我自己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