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貌少年阿多尼斯,爲了安慰爲自己的死而悲傷的戀人維納斯,轉世爲側金盞花。阿波羅悲嘆美貌的年輕人希雅辛斯的死,把情人的倩影,變成了風信子。
——川端康成《抒情歌》
葉玘死了,死在了自家的浴缸裡。
當時,她正在思考人生,思考一個她做了八年的夢。
夢中的黑影始終揮之不去,但她卻從未見過他的臉,永遠都只是一個背影。
這八年來,她也嘗試着在現實中尋找能與夢中那人重合之人,奈何,一直未果。
葉玘悲催的看着自己躺在浴缸裡的屍體,再看看地上躺着的兩瓶液體,欲哭無淚。
都怪自己大意,竟然把84消毒液和潔廁靈放在了一起,還好巧不巧的都打翻了,失策失策。
她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她居然淪爲了自己最怕的物種——鬼。她也從沒想過,這世間還真的有這一物種的存在。
走到客廳,看了眼牆上的掛鐘,已經凌晨了,她朝父母的房間望了望,像是下定決心一般,走出了家門。
今晚不知怎的,一向看得很開的我,看着窗外的月色竟有些莫名的惆悵。
這種情緒可是甚少出現在我身上,我不由懷疑我是不是病了?
叮鈴鈴!我還沒來得及好好的多愁善感一把,門口的風鈴就響了。
葉玘?她怎麼又來了?
她進來後像是沒有看到我似的,直接朝牆上的那副畫走去。
我從櫃檯後出來,轉念一想,不對,她剛剛好像沒有開門就進來了。
死了?大爺的,這什麼情況?
我小心翼翼的走到她身後,喚了她一聲:“小姐姐,這畫不賣。”
聽到我的聲音,她立刻回頭,滿臉訝異的看着我,好一會兒才擠出一句話來:“你……你能看到我?”
我笑了笑,告訴了她我身爲冥使的事實,我問她是否還有何心願未了。
她卻只是盯着牆上的畫出神,片刻後朝我微微一笑道:“沒了……”
風無趣帶着烏夙出外勤去了,鋪子裡就我一個人,只好由我將她送往冥界了。
到達忘川之畔,卻不見了那個擺渡的老者。等了好一會兒,終是見有人擺渡而來,來人卻是白無常謝必安。
竹筏靠近之時,只聽謝必安說道:“你就是那個新來的小丫頭?”
他的聲音有些尖細,聽得我有些不舒服,但看着他頭上那頂書着“一見生財”的白色高帽,我便戲說道:“是啊!一見生財先生!今兒個怎的是您老來擺渡啊?”
他見我調侃他,也不惱,只是擺擺手說道:“丫頭休要囉嗦!快快帶着你的人上來!老夫好渡你們過河!”
我不再多說,拉着葉玘就上了竹筏,纔剛上來我就後悔了。
瞧着這老鬼那慘白的臉上透出的可疑紅暈,再嗅着這濃濃的酒香,這老鬼肯定喝高了!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很好的印證了我的猜想。
竹筏剛行至一半,這老鬼突然一個趔趄,竹筏晃了三晃,險些沒把我和葉玘晃下去。
這渡忘川本就是一項技術活,在岸上看這忘川,風平浪靜,實則暗流涌動,只有掌筏平穩才能安然渡過。
他這一晃,壞了方向,於是乎我們一行三人就在風雨中飄搖了起來。
跌入河中的那一刻,我把謝必安全家都問候了一遍。
再次醒來時,我和葉玘都躺在了河對岸,謝必安卻不見了蹤影。估計他是怕東窗事發,將我倆撈上來之後就逃之夭夭了。
我推了推葉玘,她悠悠轉醒,睜開水霧迷濛的雙眼定定地看着我。
我被她看得有些慌,問道:“怎麼了?”
她卻坐起身子,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我是葉玘也是葉汐兒,在那個秋高氣爽的季節,我遇到了永生都逃不開的宿命。
他救我之時,便是這宿命之始。
我說,我要報恩。
他說,那不如以身相許。
一句戲言,我卻當了真……
他送我信鴿,讓我想好以後飛鴿傳書於他,我卻將信鴿藏了起來,只爲讓他親自來尋我。
他果然來了,我卻騙他說信鴿被我烤了,只是爲了以道歉爲由將他留下。
他或許是孤獨了太久,竟也由着我胡鬧,可他卻從來不知道,救我那日,我便早已對他芳心暗許。
他留下的日子,我們去了很多地方,但我卻知道,他不過是在等一個答案。
我遲遲不肯說出心中的想法,因爲,我想要的,他給不了。
可我終究抵不過自己的慾望,願能以一句誓言將他綁牢。於是我自私的利用了那句“以身相許”的戲言,當時的他,一定悔不該當初吧!
他不願背棄自己的誓言,留在了我的身邊。
他說,他是冥界之王。
我並未驚訝,我早已猜到他的與衆不同,舉世無雙。
他說,他要回冥界處理些事宜,讓我等他。
我說,好……我等你……
可這一別,就是永別。
那日,來了一個白衣女子,手中拿着我送他的摺扇,所以,我從未懷疑。
那女子生得甚是好看,左眼角一顆淚痣,泫然欲泣。
那女子說,他有事抽不開身,命她給我帶來一瓶長生水,讓我飲下。
我毫不懷疑,一飲而盡。
這孽,便發了芽,生了根。
在我開始忘記一些東西的時候,我便意識到,那並非什麼長生之水,而是噬人心智的毒藥。
忘記的東西越來越多了,身子也越來越虛弱,直到我連自己是誰都已忘記,卻始終忘不了,我還在等一個人,雖然我已不記得他是誰。
可這個人,到死都沒出現……
往後,我便跌入了這無盡的輪迴之中,每一世,都無法去愛……“
“鬼飲忘川,前塵往事一筆勾銷,人飲忘川,記憶消亡肉身橫死。那白衣女子給你的約莫就是這忘川之水了。”我有些無可奈何的說道。
不過那白衣女子,我卻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了。
“呵呵,或許吧,一廂情願罷了!”葉玘盯着那忘川河水,雙眸暗淡。
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走到葉玘身邊說道:“是兩情相悅,只不過是被別人套路了!”
葉玘蹭的一下站起來,看着我失聲道:“你說什麼?”
我嘆了口氣,無奈道:“簡昳對白衣女子之事毫不知情,他去找你之時,你已香消玉殞。他之所以回冥界,是因爲你與他在一起,屬逆天而行,必遭天劫。他將天劫引入冥界,獨自歷劫,卻不料被人擺了一道!”
“千百年來,有你的每一世,他都默默守護,不曾打擾,只因他以爲你在怨他。若不是今日你跌入這忘川河中將一切想起,怕是你們永遠也不會知道對方的心意了……”
葉玘怔怔地看着我,也許這一刻的她是幸福的。
“走吧,去找他。”我帶着葉玘往南無宮的方向走去。
到了南無宮,還未進入,就聽到有宮人在議論。
“哎!你說王該不會真的用自己的靈魂去洗淨怨氣叢生泛着血光的忘川之眼吧?”
“不會的,不會的,王說過只要有一隻乾淨的靈魂,心甘情願的去洗淨忘川之眼,所有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呸,你以爲誰都有王那麼偉大啊!”
“也是,可冥界不能沒有王,忘川之眼不淨化,又會使忘川水竭……”
冥界什麼時候遇到這麼棘手的問題了?
“葉玘,你……”我話未說完,回頭看時,哪還有什麼葉玘。
遭了!
“小姐姐,你速速去通知冥王,讓他速來忘川之畔!”我拉住一個宮人,火速交代了一句,便朝忘川之畔跑去。
終究還是晚了一步,我趕到時,簡昳也隨之而來。
他來不及多想,終身一躍,欲將跳入忘川之眼的葉玘拉回來,卻被一道血色的屏障擋了回來。
跌坐在地的他,眼睜睜的看着葉玘在自己面前化作點點星光,卻無能爲力。
“她可知,這是永世不得超生的代價啊!”簡昳哭了,這是我第一次見他哭。
我嘆了口氣道:“她不在乎……”
簡昳沒有看我,他的眼神始終沒有離開葉玘消失的地方。
“她永遠只能爲淨化忘川之眼而存在了,這樣也好,這樣,我們就再也不會分開了……”簡昳的言談舉止突然有些像個孩子,我真怕他就這樣瘋了。
可有些事情,他必須知道。
片刻後,他站起身,背對着我道:“告訴我這些,你不怕得罪涉玥?”
“呃……你在說什麼?”我裝作聽不懂的樣子,轉身就走。
突然背後響起一道傳音:“傳令下去,即日起,再不許涉玥上神踏入我冥界半步!”
那聲音,響徹整個冥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