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水晶,艾塵的小店,接到顧客電話,請她晚點關門,艾塵眯着眼睛拿塊抹布做關門前的準備。
關上所有的大燈,那些射燈像眼睛一樣,五光十射照在大大小小的水晶上面,折射回來的光讓人有點睜不開眼。抹布在艾塵的手裡乖巧的吻去桌面上的灰塵,所到之處水晶更加絢爛,燈光更加迷人。
在一顆很大的水晶面前,艾塵的手停了下來。仔細觀看這隻最大的水晶球,這只是用來裝飾淡水晶的鎮店之寶。往各個方向散去的棱面切割相互緊緊擁抱,在射燈的輝映下,像一隻含苞的花蕊,將燈光的精華悉數吸進,在腹中與水晶的靈魂融爲一體,轉換成幻彩迷情,在整個店鋪裡閃爍着妖嬈。
就是它,忘記了俗世裡的紛擾,夜色下綻放着妖嬈卻明媚,
就是它,流落紅塵卻從不迷戀,極盡流光溢彩卻安靜從容,
就是它,身在五行跳不出五戒,周身散發蠱魅卻淡雅純情。
艾塵的心被深深震撼,忍不住拉開整個玻璃門,將它輕輕捧出,放在桌面,一次次撫摸它,因爲打磨出棱面而不光滑的表面,折射後的光芒美到讓人眩暈。
光,真是神奇之物。白天靜若處子的它,看起來是那樣柔媚純淨,夜晚動若脫兔的它,看起來那樣的蠱惑人心。這一切,都是光的功勞,好美!忍不住脫口而出,感嘆一番。
靜靜的坐着,流出靈動的水晶與艾塵默默相視,嬌柔的姑娘般惹人憐愛,艾塵的手始終忍不住要去撫摸,感受它由冰冷變溫暖,吸收自己身體的溫度,揉進它的生命,一起穿梭在時光軌跡,找尋屬於自己的水晶石,裝滿女巫的詛咒。呵!這一切竟然美若夢境,讓人的心在這飄來飄去的夢境繾綣流連,忘了返家的時辰,滯留在另一個高度的空間,就讓憑空消失的身體,變成永世的缺憾。
這般美夢卻總是會伴隨着疼痛,瞬間的光華褪去後,田武那張帥氣的臉帶着一絲笑意溫柔的出現在眼前。每一次看見他的笑帶着憐惜,艾塵的心就忍不住一陣陣抽搐。忍住悲傷、忍住嘔吐、忍住不愛,卻忍不住一顆心悄悄的流淚。
爲了不愛,努力將痛苦忘卻,裝作無所謂;爲了不愛,努力讓笑容更加燦爛,裝作不在意;爲了不愛,努力吞嚥反胃的食物,裝作很貪吃。
一切的一切,只是爲了裝作,裝作這樣裝作那樣,到底哪樣纔是屬於自己?甚至每一次單獨面對空氣,艾塵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誰?每到這個時候,孤獨的頹敗感就如桎梏一樣,將自己纏緊,讓人無法呼吸,掙脫不掉的枷鎖,讓人心生厭惡。
厭惡自己身體上的殘破,厭惡自己假裝歡笑將罪惡深埋,厭惡自己的骯髒靈魂外面包裹着蓮花一樣的肉身,而這個瘦弱的身體竟得到了人世間最溫暖的愛,面對這些愛艾塵又深深的自責,就這樣軟弱、就這樣堅強、就這樣糾結,神經兮兮的盼着心愛的人出現,又害怕深愛的他到來。
身體上的傷痛已經遠離,甚至有些地方已經看不見疤痕,爲什麼心還在痛?一直嚮往的天堂,還會接受這個被玷污的靈魂麼?不接受,那麼遊離身體之外的它們又該何去何從?三魂六魄,分割彼此之後還會彼此嘲弄麼?爲什麼,有那麼多的不明白?
那些脆弱不堪的神經,越繃越緊,就快斷裂,如果真的有斷裂的那一天,又會是什麼樣?呵!媽媽,您的女兒是這樣的不堪,一直以來堅守的聖潔卻是不堪一擊,瞬間就坍塌的天堂,再也沒有花開的季節。
本以爲,花開是一種淒涼的美,因爲綻放的瞬間就意味着枯萎已經開始。本以爲,花落是一種荒涼的美,因爲凋謝的同時就意味着新生已經起航。原來都是相對,原來都不能免俗,原來一切都遵循大自然的規律,輪迴在彼此的空間。
可是,那一站纔是艾塵最想要輪迴的終點?深陷悲哀的艾塵,天天就這樣跟自己對話,一次次的唾罵自己無恥的將無知當做天真,一次次徘徊在崩潰的邊緣,漸漸變的敏感多疑,又脆弱無比,似乎一根針繡花針就能穿透她的身體,拉出她的靈魂,剁碎了喂狗,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那顆罪惡的心得到片刻的安寧。
想遠了,想多了,心也就累了,沉沉的提不起勁,憂傷的艾塵忘記了撫摸水晶的眩美,一直楞楞的注視水晶映出的那段影像,田武的笑像薰衣草的香氣,迷住了艾塵的雙眸。只想安靜未敢奢望,卻在不禁意間就祈盼,只想用心聆聽未敢奢求,卻總在對視之間找到心痛的憐惜。無奈的嘆息無助的哀泣,誰也聽不見那些悲痛都在與誰傾訴?
“愛是你我,用心交織的生活,愛是你和我……”
手機鈴音在艾塵陷入自責、陷入悔恨當中不能自拔的時候,用心的唱起來。幾欲搖搖欲墜的身體,被音樂聲忽然響起嚇的猛然站立起來,手忙腳亂的翻出手機看都沒看就按下接聽鍵,結果神奇的聽見了田雲的聲音,艾塵瘋一般的大喊:“田雲?啊!田雲,真的是你嗎?天啊!真的是你嗎?我就知道你一直在,就知道你一直沒走遠,我就知道你不會忍心丟下我,對嗎?我是那麼懂你,你是那麼懂我,我們怎麼能分開?還要分開一輩子那麼久,你怎麼能那麼殘忍?好了好了,你終於回來了。啊哈哈!臭丫頭,你怎麼忍心那麼久都不理我?我的心都要碎了你纔來,早知道這樣就能找到你,我早該揉碎它換來你的笑臉。”
艾塵的臉鬼魅般閃着亮光,兩隻眼睛一直死盯着水晶球,似乎電話那頭的田雲已經站在眼前,就在水晶球裡對自己微笑。咧開嘴巴不停笑,不停說,從開始到結束,從相遇到分離,從歡愉到心傷,說到喉嚨乾澀,說到淚水成河,終於在停下喘息的時候發現電話那頭已經悄無聲息。
緊張的艾塵抱着電話大喊:“田雲!你幹嘛不說話啊?你到底要折磨我到什麼時候啊?你說話啊說話啊!你告訴我,你到底要折磨我到什麼時候才願意出來見我?我知道,我一直就知道你捨不得離開我,不是麼?你跟我說句話就好,一句就好。不不不,一個字就好,行麼?只要一個字就好。”
收不住了,艾塵的心在驚慌失措的呼喚友人時,再一次碎了。一次次敲擊、跌落、裂變,一次次黏合,終於在無邊的慌亂中又一次被碾碎,被自己親手碾碎,夢幻一般迷霧一般的顆粒,漂浮在四周,有那麼一瞬艾塵甚至聞到了死亡的味道,就像私家偵探林童失去友人時聞見的味道一樣。
“艾塵?”
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只是此時的艾塵已經戀上了空氣中蔓延的死亡的味道,對於“艾塵”兩個字已經置若罔聞,注意力完全被水晶的幻彩所吸引。
這真是:*晶幻彩夢,碾碎舊夢成惘然。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