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歡迎來到對抗路(三)
好在,這一切賀天然已經有了腹稿,他定了定神,說道:
“是這樣的師孃,上午師父給我打電話叫我來吃飯,我尋思如果今天溫涼也回來,就打電話問她還在不在學校,如果正巧也要回來,那我就順便蹭一下她的車坐,你知道,大學城離城區還挺遠的,坐地鐵都得個把小時,而且最主要的吧,是我一個人來見師父也有點尷尬,之前都是跟薛勇他們幾個師兄弟一起來的。”
溫母繼續問道:“那她就直接答應你了?”
賀天然搖搖頭:“沒有,她今天本來跟同學一起排練呢,不是很樂意回來的,不過可能是看我手上打着繃帶挺可憐的,就跟我說不急,等到她排練完就捎帶手跟我一起回來得了……”
說到這裡,他小聲道:“順便明天讓師父幫她那輛車加滿油,我們來的時候那油表一直在報警……”
在旁坐着的溫銳安忍不住笑了一下:“這事兒是她能做出來的。”
溫母可管不了這麼多,她聽完扯着嗓子就朝洗手間喊了一句:
“你這丫頭平時開車上哪野去了?你就學校跟家來回開,怎麼就沒油了?”
這時,溫涼也從洗手間洗完手出來,她兩隻手甩了甩,一臉不耐煩:
“唉呀媽,那車我從暑假拿了駕照後就沒加過油,這都幾個月了呀,而且這週末回來的路又特別堵,我都不想開車回來了。”
溫涼這句話當真是效果拔羣,一下就把溫母的仇恨吸引到她身上去了。
“不想開那就別開!後天回學校自己給我滾去坐地鐵,平時你爸就是太慣着你了,搞得好端端一個姑娘,好賴事兒都分不清!讓你回家是害你啊?還是說你媽我在飯裡下了藥要毒你啊?”
溫涼不吭聲了,往桌上一坐,他爸給她盛了碗飯,和顏悅色道:
“你媽媽這不是想你了嘛,以前你上高中天天都回家,現在上了大學一週也就回來個一次,你又不是背井離鄉離家多遠,你平時沒課的時候也能回家裡住的嘛。”
小姑娘鼻子裡“嗯”了,乖巧地點點頭。
溫母看向一直站在一旁的賀天然,擡了擡下巴:“小賀,你坐吧,咱們吃飯。”
“好嘞。”
賀天然坐下,由於他右手不便,所以特意給他備了一個勺子,只是還沒等他開動,這頭溫母又問道:
“小賀啊,你的傷好得差不多了吧,右手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吧?”
賀天然剛拿起的勺子又放下了,“不會,醫生說恢復得很好,再過個把月就能痊癒了。”
“喔,那就好那就好,你瞧瞧你,你師父以前還總誇你懂事,哪曉得這次竟然這麼衝動,你們這些年輕人啊,碰到點愛情坎坷就要死要活的,你一定很愛你那小女朋友吧?”
賀天然張了張嘴,年輕人是最怕長輩在飯間談論自己感情生活了,而這個問題,也是這對小情侶在之前預演時的重中之重。
欸,薛勇這嗶真他麼是個孫子,到頭來還得給他背鍋。
賀天然心中暗罵一聲,臉上故作惆悵,避重就輕道:
“嗯……當時確實是一時糊塗,犯了錯誤。”
溫母給賀天然夾了道菜,借力打力地關心道:
“當初溫涼這丫頭,看你受傷,那天回來還給你熬了魚湯,你們師兄妹之間的情誼啊,我都看在眼裡,也很感動,只是呢,這丫頭歷來做事沒什麼分寸,這要是讓她給你送去了,碰巧撞上你女朋友,這不是掰扯不清了嗎?
你說你挨頓打,好不容易跟女朋友和好了,你說她去湊什麼熱鬧啊?這不是給你添亂嘛。
所以那天啊,我就叫你師父給你送了過去,也順便看看你傷得怎樣,你說對吧,老溫?”
溫銳安點點頭,鄭重道:
“對,天然啊,通過這件事呢,你一定要吸取教訓了,你已經是十八歲的大孩子了,凡事要懂得思考才行,可不能再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媽!你說什麼呢,現在的年輕人哪有這麼敏感啊,你吃飯吧!”
溫涼羞不可耐地嚷了一句,衝男友使了一個眼神。
而賀天然聽完之前的一番話後,心中暗道,高手啊!
不愧是能生出溫涼這樣聰慧女子的女人,溫母這話裡讓兩人保持距離的暗示都直接寫臉上了,而且還拉着他爸不知不覺打了一套組合拳,這波輸出還真是造成了成噸的傷害。
不過,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不怕!
只見賀天然面露惋惜之色,嘆了一口氣,有些尷尬地輕聲道:“不會的,師孃。其實……就算兩人真撞見了,也不會產生什麼誤會。”
說完,他還很心酸地笑了一下。
而這個笑容,瞬間讓人浮想聯翩,一看就是經歷了一個曲折的故事,一切盡在不言中。
“啊?怎麼會呢?”
果然,溫母忍不住追問道。
賀天然那苦得發澀的笑容還淺淺地掛在臉上,搞得他好像有些難以啓齒,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好在溫涼這時按照之前兩人編排的一樣,默契地接過他的話頭,不由道:
“唉呀媽,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你看他這樣子,肯定是分手了呀,你問這麼多真是往別人傷口上撒鹽。”
溫母一愣,問道:
“你已經知道了?”
溫涼很是同情地看了尷尬的賀天然一眼,對自己老媽道:
“老媽啊,你都忍不住這麼問了,你還希望他怎麼回答你呀,這還需要提前知道嘛,要不老爸你來說兩句?”
賀天然現在的表情與狀態,有些東西確實是不言自明,溫銳安也看出來了賀天然的難言之隱,問道:
“上次我去醫院看你,雖然說沒見到你的那個女朋友,但你也沒跟我說什麼,是那個時候分的手?”
賀天然點點頭,“……嗯,差不多那時候。”
溫銳安見他這副難受的樣子,也是略感唏噓道:
“算啦,大丈夫何患無妻嘛,只是天然,師父我還是要說說你啊,你說你兩段感情,攏共談了一年的時間都不到,都是什麼原因呢?”
一旁的溫涼來了興致,戲癮起來了:
“爸你可能不知道,我們天然哥人挺好,就是有點作,其實當初我多看好他那段初戀的。”
賀天然一愣,溫涼這是話裡有話,直接戲中戲演上了呀。
溫銳安想了想:“是當初他帶來拳館的那個小姑娘是吧?我覺得那姑娘有點小啊,說實在的我覺得分了挺合適。”
“是嗎?反正我覺得他初戀挺好的。”溫涼嘴中嘖嘖,吃了口菜。
果然,溫涼的父母都不知道女兒的意有所指,溫父以爲她是在說姜惜兮,而溫母則看女兒談起賀天然的初戀時,竟然沒有任何異樣,暗自納悶。
“那小賀,你這一個是怎麼分的呢?是性格不合適?”
溫母繼續問道。
賀天然搖搖頭,“不是,其實我們性格挺般配的。”
“那估計是長得不漂亮吧。” 溫涼在旁忽然來了一句,溫母瞪了她一眼,“你這孩子怎麼說話呢,就你長得漂亮了是嗎?你也不看看你小時候那假小子醜樣兒。”
“……”
本來二人之前合計賀天然與曹艾青分手原因就是因爲“性格不合”,但是現在溫涼竟然見到男友搖起頭,還說了句般配,她急忙是墊了一句,但是出於攀比的心理,這種時候她可不會給曹艾青說什麼好話了。
溫涼無意中瞟了賀天然一眼,意思是給你臺階,你就麻溜下來啊,彆氣我。
哪知道賀天然竟然看都不看她一眼,兀自沉浸在自我的表演之中,他黯然神傷道:“沒,也漂亮的。”
溫涼眼眸一顫,差點露餡。
怎麼着,在這種時候你還想到自己的舊情人了,是嗎?
“那你們是怎麼分的呢?”
溫母不由追問,就連溫銳安也投來好奇的目光。
賀天然一臉羞愧,期期艾艾道:“就是……她父母覺得我不好,配不上她女兒。”
出現了!
天然哥發動了自身“導演”這個職業的專屬技能「現場改劇本」,成功化解了溫涼母親的連番追問,在牢牢拉攏住了敵方二人思維步調的同時,順利控制住了場面的局勢走向,可謂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變種用法!
溫銳安聽完了首先道:
“怎麼會啊,天然纔多大點兒啊,你剛來學拳時是懦弱了一些,但是師父看你這一年來的變化,發現你是很優秀的一個小夥子,而且你才十八歲,未來可期啊。”
溫母也有些疑惑,她說道:
“對啊小賀,你說你長得也是一表人才高高大大的,而且家境也殷實,那小姑娘嫁到你們家去,估計也受不了什麼物質上的苦,你這條件,都不算是潛力股,而是明面上的績優股了,你說他父母是嫌棄你什麼呢?”
“我……我也不清楚喃,可能就是……我現在跟家裡的關係不怎麼好,他們有些擔心吧。”
賀天然佯裝無辜地說道。
看着父母竟然開始誇讚起賀天然來,溫涼聽着都覺得離譜,這兩極反轉來得也太快了,要不是她自身有着深厚的表演經驗,估計這會就完全適應不了賀導兒的步調了。
當然,賀天然這個無奈解釋不僅交不了差,反而讓溫涼的父母更迷惑了。
“這……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啊,你現在跟你爸關係不好,是你年紀還小,體會不到大人的辛苦,這一年來,你爸幾乎每個月都會打電話問我你的近況,看得出來你爸還是很關心你的。”
溫銳安的發言,讓賀天然一頓,上次來,師父沒跟他說起這個。
“他……問我?”
“何止啊。”
溫銳安似有感觸,侃侃而談:
“天然,父子之間啊,有時候溝通起來是要生硬一些,就像我對着你們這些徒弟,平時教導你們也說不上幾句好話,只是師父與父親又有不同,你們交了錢來學本事,前提是你們願意來,也願意學,所以才聽我的話,我們之間是先有了利益,纔有了情義。
而父親這個角色是天生的,這是決定不了的事,你可以選一個你喜歡的師父,但不能選一個你喜歡的父親,所以天然吶,你父親一沒做出什麼喪盡天良的事,二對你亦是舐犢情深,你們之間縱有隔閡彌補不了,但他依舊是你父親,你應該對他保持應有的尊敬與孝心,這是也天生的,別想着去逃避,要不然你永遠都是個長不大的兒子。”
賀天然實在沒想到師父會提到這一茬,他的神情變得沉默,腦中回想起了許多幼時一家人歡聚的畫面。
溫母在旁也是感嘆萬千,她伸出手去摸了摸賀天然的頭,慈祥道:
“唉,小賀啊你看看,你現在談個戀愛都被對象父母指摘,你連自家父親的關係都處不好,你說別人怎麼敢把自己孩子託付給你呢?萬一你以後也不待見他們怎麼辦?這就是爲人父母想得事兒,就那麼簡單,也很現實,你也別往心裡去,以後啊,你要是有什麼想說,委屈了,你就來跟師孃說,師孃幫你做主,好不好?”
溫涼左右看了看,老是覺得現在這個展開有哪裡不對,但又說不上來,可起碼就目前情況看來,賀天然也算是取得了自己父母的好感。
賀天然大受感動,他拘謹地點點頭。
“嗯,謝謝師孃。”
“好孩子。”
溫銳安在一旁笑容暢慰道:
“嘿,確實咱們男人之間說這些也顯得矯情了哈,這些話師父平時不喝個二兩酒都說不出來。”
聽了這話,溫母站起身來,從廚房裡拿出了那幾瓶原本藏在花壇底下的賴茅,然後她又取出兩個白瓷酒杯,放到了丈夫與賀天然的桌前。
溫涼更懵了,今天是什麼日子啊,老媽竟然還能讓老爸喝酒了?
就爲了賀天然?
“媽,他受傷了,不能喝酒的。”
眼瞧着母親給在座一大一小兩個男人滿上了酒,溫涼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哪知,母親扭頭對她“噓”了一聲,示意她別說話。
“沒事兒,又不是天天喝,師父高興嘛,我陪他喝兩杯。”
賀天然也是被剛纔溫涼父母那番話給說到位了,他端起酒杯,站起身,準備敬酒。
溫銳安擡起酒,沒着急碰,反而是問道:
“天然吶,你覺得師父對你怎麼樣?”
“師父這一年來對很好,不瞞您說,您是我賀天然的心目中,是我最最尊敬的一個長輩,能成爲您的徒弟,是我莫大的幸運。”
聽着賀天然這擲地有聲的真誠回答,兩老對視一眼,都是春風撲面,溫銳安眼角的褶皺都出來了。
“好好好,你先彆着急,師父有件事兒跟你說。”
賀天然重新坐下:“師父您說。”
溫銳安猶豫了一會,心中斟酌一番,緩緩道:
“情況是這樣的,盼山啊,不是讓我幫忙教導你嘛,我想着,你出了這件事之後,確實需要人負責幫他教育一下兒子了,雖然我是你師父,但平時也就是教教你拳擊,在你爲人處世上呢,也無權干涉太多,所以啊,今天上午的時候,我就給你爸打了個電話,我們一拍即合,聊了大概三四個小時,就等你晚上過來,問問看你的意思。”
賀天然略感不解道:“師父您教導我是應該的呀,上次在醫院您不是跟我說過了嗎?”
溫銳安擺手笑道:
“但也要講究個師出有名對不對?所以啊,我跟你爸的意思呢,就是你,認我做乾爹,從此呢,師孃就是你乾媽,溫涼呢,就是你妹妹,以後你遇到什麼事兒,你爸管不過來,你就來跟乾爹說,你跟妹妹在學校呢,也能相互扶持,你覺得怎麼樣?”
這話一出,在場兩個小年輕頓時呆若木雞,這是什麼反轉套路啊?!
賀天然舉着酒杯的手都微微顫抖起來,他臉上掛着牽強至極的笑容,嘴裡喃喃:
“這……這可……太……太好了呀……”
完犢子呀!
這特麼怎麼聊着聊着,對抗路就變成父子局了呀!
真就有情人終成兄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