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動!”
“嘶,疼,輕點……”
偌大的臥室之內,賀天然坐在牀邊,曹艾青搬來椅子坐在他的對面,手上拿着棉籤,蘸過藥水後,正在小心翼翼地處理男人下巴上的傷口。
“現在知道疼了?你下午飛撲的那一下子不是挺帥的嘛?”
曹艾青將棉籤往回收了收,她雖然嘴上這麼說,但再次蘸上藥水時下手卻輕了好多。
賀天然知她嘴硬心軟的性子,咧着嘴故意捉弄道:
“帥不帥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心疼我嗎?”
曹艾青臉皮薄,這種時候說上一句“誰心疼你了”,“臭美,怎麼不摔死伱”之類的話,賀天然都已經想好了接下來的逗趣腹稿。
可女孩卻只是手上一頓,然後看着賀天然的雙眼,特別認真地說了一句:
“嗯,我很心疼你,我不想看到你受傷的樣子。天然,你能答應我,以後別再傷害自己了,好嗎?”
賀天然臉上一僵,他沒想到對方會這麼嚴肅地對待這件事,他撓撓頭,支支吾吾道:
“我……嗐,艾青,我心裡有數的。你瞧,我今天不是看你一直有心事,所以才決定想點法子,逗你開心嘛……我想表達什麼呢……我就是想表達,我是因爲喜歡你,才願意去做這些事情……”
“你是想說,你會拼了命來愛我?”
曹艾青柔聲點明瞭愛人笨口拙舌中想要表達的意思,賀天然猛地點點頭:
“對啊,我當然會拼了命來愛你!”
“但你有沒有想過,我並不需要你把我們的愛,建立在你的生命之上,這樣你會很累,而我……也會感覺是一種負擔。”
賀天然緩緩張了張口:
“艾青……你……”
女孩爲他重新擦拭起來傷口,溫柔笑道:
“你不要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很愛很愛你天然,而正因爲我愛你,所以我才那麼不希望你要通過損害自己的方式來換取我的歡心。
說實話,我很開心你今天爲我做的一切,能被你這樣的人愛着,我感覺非常非常的幸福,可是啊,我其實沒有那麼大的不安感,並不需要你不要命的來證明一些什麼,反而我……心房其實蠻小的,只要你對我好一點點,我就會滿足,如果你給我的太多,我就不知道怎麼去回報你了,愛情是相互的嘛,你爲我搭上條命,我只會擔驚受怕,就忍不住會自問我是不是也要做上一些傷害自己的事去取悅你,若我倆處境置換,你會怎麼想呢?”
賀天然當即答道:
“我肯定也不會讓你陷入到這種處境裡啊艾青,今天我做的這些事情都有分寸,你放心吧,我又不是一個瘋子,我之所以那麼做,是因爲我想着哪怕我受了點傷,卻能換取一段你我之間難忘的記憶,一次真心的感情流露,我認爲這是非常值得的。
我知道你喜歡伯父伯母那樣細水長流般的感情,但我想,你也一定不會討厭生命中有個人會熱烈的愛你,我們嚮往伯父伯母的愛情,可我們終究到了最後,也只會成爲我們,我們還年輕,可以去做許多他們已經做不到的事,去冒險、去浪漫、去熱愛,難道這些諸多美好的事物,就不值得我們去嘗試了嗎?
而且艾青你真的不用擔心要回報我什麼,我們是在談戀愛,不是在做交易,能爲你做這些事,我本身就已經樂在其中了。”
如果情話分等級,那麼賀天然肯定是滿級,該拙的時候拙,該精的時候精。
曹艾青真是服了這個冤家,她氣呼呼看着賀天然,自己勸他愛惜身體吧,他這時候給自己來一出借力打力,還真的說出一番自己聽了會心生歡喜的話來。
可現在是該高興的時候嗎?
要是自己真的被他逗開心了,剛纔那番話不都白說了?
女孩心中氣不過,可偏偏愛人的甜言蜜語都踩着了她的心尖上,而當這些情緒反應在動作上時,她就怒起用棉籤戳了一下賀天然下巴上的傷口。
“嘶~”
男人被疼得倒吸一口涼氣,整個上半身都隨之往後一縮。
曹艾青得了逞,見了他的模樣又不免心疼起來,湊過腦袋對準他的下巴吹了兩口氣。
女孩髮絲中散發的一種洗髮水的清香,而這近在咫尺的距離讓賀天然甚至都能感受到對方身上的溫度,吊帶連衣裙露出的兩片雪肩白皙到晃眼,這讓賀天然不由是心蕩神迷。
“嘿……嘿嘿。”
賀天然傻樂一聲,曹艾青擡起頭白了他一眼,嘴裡小聲囁嚅道:
“也不知道是誰教你說這些話的。”
“沒人教,發自肺腑的話,不需要人教。”
賀天然眼神熱誠又安穩。
“……哼。”
曹艾青收好棉籤與藥水,一時間之間,兩人突然沒了話聊……
這種安靜的場面就這麼維持了五、六秒,賀天然這才平靜開口道:
“到了國外,一定要記得想我啊,不要移情別戀,要好好用功學習,雖然我會拜託我老媽照顧你,但她肯定不像我,只要你一聲令下,我就可以隨時丟下一切來保護你。”
曹艾青犟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誰需要你保護了?我自己本來就可以保護自己,等我出了國我自由自在的飛,也不聯繫你,氣死你!”
兩個相愛的人,在單獨相處的時候,往往都會變得幼稚起來。
或者說,變得更加地純真。
而當曹艾青說出這番話時,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在沒有跟賀天然戀愛之前,自己是什麼樣子的呢?
自己又是什麼時候,可以這樣肆無忌憚地耍起小性子?
“知道你能保護好自己啦,我一直都相信你的能力,但冬天你總得穿棉服吧?感冒了也得吃藥啊,不是嗎?”
沒等曹艾青思考好自己是何時變成了一個小女人時,對面的賀天然已經說出了一串意義不明的話語。 “這種事我當然知道啊……”
賀天然微微一笑,平靜解釋道:
“其實我是想說,我相信艾青你可以過好自己在國外的生活,但我不在你身邊,你也一定要多加註意,我不會將我對你的保護當成是我對你的一種束縛,我更希望我的存在,可以讓你有一種一直向前的勇氣。
比如說,冬天你穿了棉服,你就可以外出去看看雪花;你感冒時吃了藥,病好了,你就可以感覺更自在,而不是說,天冷了,我把你關在家裡,不讓你出門,這種保護沒有意義,那叫控制。
作爲你的男朋友兼未婚夫,我更想見到的是你可以自由自在去做任何事,完成自己的夢想,想到什麼就去做,要是遇上什麼事兒了不要怕,我來保護你,我來幫你分擔,我來幫你兜底,我來幫你擺平一切阻礙。”
當賀天然緩緩闡述這番對於“保護”一詞的含義時,曹艾青的睫毛輕輕顫抖。
在這短短的時間裡,讓她確定了兩件事。
第一,沒有經歷過惡作劇的賀天然,已經不會把“保護”與“控制”這兩個概念混淆在一起了,這完全是這個世界沒有了溫涼後,賀天然自己對待愛情的感悟。
第二,賀天然是不會忘記曹艾青的。
這件事其實很好理解,一切輪迴以九月溫涼的那場惡作劇爲發端,當溫涼不斷輪迴償還罪孽,因果的消弭抹去了那場惡作劇後,她自然就不會與賀天然產生出什麼交集,而後輪迴中產生的一切記憶,自然也就隨着夙願得償而煙消雲散。
賀天然也是同理,但不同的在於,他忘記的只有輪迴期間發生的一切,可他不會忘記去愛曹艾青這件事,男人從高一開始就暗戀着她,這是早於輪迴發生之前就已經存在的事實,而今日賀天然爲此做出的一切,就是最有力的證明!
也就是說,沒有了惡作劇後的一蹶不振,無論重來多少次,賀天然都會愛上曹艾青,並且在那次霸凌後,兩人最終都會走到一起。
所以,當初兩人分手時的那個問題,現在想來,就有些不對了。
「你是愛不到你最愛的那個人,纔來愛我的嗎?」
賀天然的回答雖然是“是”,但如果當初曹艾青問的是:
「我是你第一個愛着的人嗎?」
那麼想來,賀天然也會篤定地回答出一聲“是”的吧。
然而這個順序,溫涼知道嗎?
曹艾青如是想着。
她想,溫涼肯定是知道的,要不然,當初她也不會又在高中羣裡發照片,又是在醫院裡跟自己針鋒相對。
她不是那麼一個沉不住氣的人。
也不是一個那麼不顧自尊的人。
一個見過了大風大浪的女人,只有在最沒底氣的時候,纔會迫不及待地,去搶一些東西啊……
“艾青?”
一聲輕喚,扯回了曹艾青飄揚着的心緒。
“今天你怎麼老是走神啊?你這小腦袋瓜裡,都在想些什麼?”
聽着賀天然的疑惑發問,曹艾青一歪腦袋,笑道:
“我再想,我們能夠相愛,或許真的是上天註定的吧。”
賀天然望着女友的誘人模樣,心中怦然,他將食指打橫,擦了擦鼻頭,視線飄忽,嘴裡附和道:
“那是,姻緣呢,上天安排的最大嘛,曹艾青註定是要嫁給賀天然的,跑不掉的!”
“……”
沒等到愛人的迴應,賀天然真是瞎嘚瑟了,他斜眼看向對方,直面便撞上了曹艾青那毫無躲避與羞澀的柔和視線,賀天然趕緊是挪開眼,再這麼看下去,他是真的要犯錯誤了……
在這段兩人安靜的時間裡,房中升騰起了一種旖旎曖昧氛圍。
“咳,我帶你去客房,今天晚上好好休息喔……”
賀天然率先站起身,轉過身刻意不去看女友,對於唐突佳人這一點,他表現出了十足的剋制。
“王媽她……剛纔就只給婷婷和薛勇安排了一間房……”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身後的一句輕言傳來,賀天然的心臟不自覺就開始擂鼓,跳得比今天跑一千米時還快。
“是……是嗎?那……咳,我家客房挺多的,你說他倆偏偏就住一間挺奇怪的哈,咳,不懂享受。”
賀天然邊說邊走到門邊,他的手都握在門把手上,開出了一條縫,卻聽到耳邊,不遠處的愛人用着輕緩的語調,如夢中囈語一般,說出這麼一句:
“我不跑了,天然……”
男人的開門的動作瞬間停滯,他側目看去,只見姑娘站在原地,一襲白色的吊帶連衣裙,一手背在身後,抓住另一邊的手肘,因爲害羞,她微微低着頭,身子輕微搖擺着,可當她再次說話時,彷彿也是在給自己勇氣,她擡起頭,臉上夾帶着被濃濃情愫所暈染出的潮紅,雙眼透亮着重複道:
“天然,我會一直待在你身邊陪着你的,我不跑了……”
她站在那裡,像極了一朵純白的,正在綻放的花。
旖旎傾蓋,不可方物。
下一刻,被打開出一絲隙縫的房門,緩緩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