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安出了門來,只見外頭一幫高大漢子,圍在門口,吵吵嚷嚷,周大等近侍擋在門邊,縱然那些人怎麼向前闖,卻都被輕易擋下。只把些義氣關東漢子氣的雙眼發紅,怒火沖天,一個個伸手入腰間,便將那衙門給配的腰刀拔了出來,便要動武。
周大等哪裡會把這些人的三腳貓功夫看在眼裡,他們雖說悍勇難當,卻畢竟武功只是泛泛而已。正在嚴陣以待,敬安走了出來,漫清音,淡淡說道:“住手。”
一聲之下,周大等急忙躬身後退,門口那幫急吼吼要發作的漢子,聞聲轉頭,看到敬安之時,一個個都瞪大了眼,盡數呆了。
沉默裡,只聽得“噹啷”一聲,卻是其中一人,握不住刀,那刀落在地上,發出聲響。衆人兀自未曾回身,盯着敬安只是呆看。
姚良先反應過來,急忙向前,叫道:“將軍大人!”猶豫片刻,終於問道:“我……我……”敬安笑面如花,說道:“小郎,真是好久不見,你問……她嗎?好端端地在裡頭呢。”
姚良卻是不信,轉身就想向內去,卻見裡頭簾子一掀,卻是月娥走了出來,手中還握着一定雪色的白狐皮帽子,敬安回頭,眼睛一亮,說道:“月……”月娥雙眉微皺,自顧自轉過頭去,看到門口一堆人,急忙才帶笑了,卻見衆人多都盯着敬安猛看,不由一怔,咳嗽一聲,小聲對姚良說道:“怎麼帶了這諸多人來?”
一邊問,一邊將那頂帽子遞給敬安。敬安接過來,十分高興,說道:“你幫我戴。”月娥目光一轉,就去瞪他,敬安笑眯眯地還向前一步,月娥越發瞪起眼睛,敬安見狀,才悻悻停了,把弄着那帽子,嘴脣微微一嘟。
原來姚良見周大在,就知道大事不好,必定是敬安尋了來,他擔心月娥有事,便想去找人幫手,正巧看到自己的這一干兄弟呼喝着過,要去酒館吃酒,姚良便急忙上前攔住,只說有人要爲難他大哥,這些人同姚良最好,又認得月娥,自然是義不容辭的,因此一行五六個,呼啦啦都來了。
此刻門口衆人望着敬安,已經失魂落魄,哪裡見過此等美色?縱然是女子也不可及。
月娥急忙對姚良說道:“快去說說,這裡無事,只是一場誤會而已。”姚良猶豫看了敬安一眼,月娥又推了推他,姚良才說道:“是。”轉身去了。
那邊敬安仍舊玩着帽子,只是不戴,月娥自去地上撿了自己的,舉手戴好,回頭看他,一張白嫩如玉的臉上仍帶悻悻之色,門口的風吹入進來,只吹得他的髮絲飛舞,臉上微微泛紅。
月娥皺眉,終於說道:“你過來罷。”敬安聞言,目光一亮,急忙走過來,月娥伸手接過那帽子,說道:“你低一低頭。”原來敬安甚高,聞言卻急忙乖乖地將頭低了,月娥這才替他將頭髮撩到後面去,又將帽子戴好了。
姚良正在外頭亂糟糟地解釋,一邊偷眼看裡面,見狀僵住。外頭衆人顯然也正留意這位如花似玉的貴公子,一時移不開眼睛,見敬安含笑低頭,乖乖地叫月娥戴帽子,那等含笑盈盈,溫柔之態……一個個張口結舌,越是目不轉睛。
敬安戴好了帽子,衝着月娥一笑,伸手就要握她的手,月娥卻袖手轉身,自走到一邊去,只爲避開他。
敬安知機,便先罷了,只踱步走到門口去。
門口衆人兀自不散,有那大膽一些的,問道:“你……你是何人?”如此近着相看,卻不比遠看,那雙寒浸浸的眼睛叫衆人不敢直視,饒是這些漢子平常奔走原野山川,最是豪放不羈性格灑脫的,卻仍被敬安逼得說不出話。
敬安含笑不語。周大見他現身,便明白他意思,便說道:“我們侯爺是皇上欽點的京城九城指揮使,雲天謝府的二公子,你們還不趕緊拜見?”
這些人都是縣衙的衙差,又非官場中人,哪裡聽聞過什麼京城的九城指揮使……只知道是個官兒罷了,多大卻是不明白的,然而這雲天謝府,卻是如雷貫耳,無人不知的,當年謝老爵爺武狀元出身,縱橫沙場博功名,所向披靡,敵手盡數膽寒。戰功累累,聖上命在京內擴造府邸,又特賜雲天謝府的名號,名揚天下,誰人不知?
當今天下,也只有世代簪纓的宰相唐家可與之匹敵。
這些漢子平常最愛的就是舞刀弄棍,若說是唐家之人,詩書之家,他們卻是不怎麼看重的,最爲敬重的就是橫刀立馬的將軍,雲天謝府更是不可侵犯的所在,聽聞敬安出身如此尊貴,早就呼啦啦跪倒一地,七嘴八舌地說道:“小人等有眼不識泰山,請二公子恕罪。”
敬安此刻快活,也不以爲意,只是微微一笑,說道:“不知者不怪罪,各位請起。”
衆人惶恐,擠擠挨挨過了一陣才起了,此刻都不敢擡頭再看敬安,敬安便說道:“小郎同……”含笑看了月娥一眼,才說道,“……大郎兩個,是本侯昔日好友,本侯今日特來相見,爾等不必驚慌,自去罷了。”
姚良在一邊驚疑不定。知道敬安出身好,卻沒想到竟然是如此的顯赫,叫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兄弟倒頭就拜。
而敬安說了片刻,這些人就恭恭敬敬地答應了,哪裡再敢騷擾,就都退了。
姚良因勞動了他們一番,又叫他們受了驚嚇,便去相送。不料衆位走的遠了,也不放姚良,只將他拉入拐角處,紛紛問道:“怎地竟跟雲天謝府的二公子是好友,也不同我們說起?”姚良暗暗叫苦,說道:“我也不知他竟然……會到這裡來。何況我們跟他也不算極好的。”
那些人心目中,雲天謝府彷彿是神話一般,親眼見了敬安,又是如此出色之人,哪裡肯放姚良,便都說道:“定是有內情的……不可放他回去,索性一同去酒館,細細來問。”
姚良本想回去護着月娥的,卻被這些人捉着,脫不開身,掙扎了一會兒未果,終於被人拉到酒館內“拷問”去了。
敬安笑微微目送那些人拉着姚良走了,便回頭看也月娥,說道:“這風雪好似要來了。”
人都走空了,月娥嘆了口氣,想了想,說道:“你如今……要去哪裡?”敬安靠過來,將她攔腰輕輕環住了,說道:“自然是你去哪裡,我便去哪裡。”
月娥去掰他的手,卻哪裡能弄開,皺眉說道:“既然如此……我是要在此地過日子的,難道你也要留在此地?”敬安說道:“就留下來又何妨?”低頭便去親她,月娥一轉頭,敬安親在鬢角上,忽然一怔,說道:“咦,你這脖子上跟臉上顏色卻是不同。”原來他生得高,此刻目光入了領子裡頭,自然看得清月娥脖子上白嫩,臉上卻黃黃的。先前因狂怒急了,竟沒留心。
月娥一怔,急忙伸手拉高了衣領,敬安本是聰明之人,只不過遇上月娥這樣的命中註定,因爲誠惶誠恐,反而便有些愚鈍了,——先前又對她所說的深信不疑,如今藉着光看了,心頭一轉便想過來,笑着說道:“你……你啊你!虧你想得出。”百般歡喜,用力將她抱在懷中。
月娥心頭酸甜苦辣,好似打翻了調味料罈子,敬安看她收拾了東西,要回家去,他便跟着。月娥遲疑說道:“侯爺,這邊自有驛館……另有客棧……”敬安自見了她,恨不得就貼在她身上,哪裡想什麼驛館客棧,說道:“你要趕我離開,卻是不能的。”
月娥知道除非自己力大無窮,一腳才能踹的他遠遠地,如今只好沿着路向家裡走,敬安便跟着,敬安跟着,身後周大一行人就都跟着,此時候風大,幸喜路上人少,月娥遮遮掩掩,生怕被人看到,敬安見她側身,只以爲她怕風,想了想,便將身上的狐裘脫了下來,輕輕地替月娥披在肩頭,又攏了攏,將帶子系起來,說道:“你每日都是這樣來去的?”
月娥站在原地,看他動作,怔怔說道:“嗯。”
此地寒苦,敬安是習武之人,都覺得渾身被凍得發僵,何況她如此嬌弱女子?
敬安沉默片刻,說道:“苦了你了。”伸出雙臂就將她抱住。月娥本是要推開他的,然而卻不由地眼眶發熱,嘴裡說道:“我反而覺得這樣安心些。”
敬安在她耳畔,低低說道:“我明白,你放心……”
月娥也不知他叫自己放心,是放什麼心……然而他這話說的恰到好處,配合動作,卻不由地不叫人動容。
半晌,兩人身後一聲咳嗽,卻是周大。月娥反應過來,急忙將敬安推開,此刻她是男裝,敬安又是男子,兩人當街如此擁抱,卻是大大的不妥。
月娥面紅耳赤,敬安卻不以爲意,反而伸出手來,抱了月娥肩頭,坦然說道:“走罷,還有多遠?”
這人的臉皮,倒是厚的令人刮目相看的。
又走了一段路,終於到了家,還沒有開門,就聽到“汪汪”地有犬吠之聲,敬安怔道:“你又養了狗兒?”月娥點了點頭,將門打開,門剛開處,一隻白色的狗兒直直地撲上來,然而畢竟還不算太大,只撲到月娥腰間,不停地發出撒嬌之聲。
敬安從旁看,卻見這狗通體白色,只有些許淺棕色毛,分佈在臉頰,背部,尾部,眼睛竟然是藍色的,着實好看的緊,不由地讚道:“這狗兒倒是比虎頭好看的多。”
月娥抱了那漂亮狗兒,那狗兒不停地舔月娥的手,舔個不停十分歡快,敬安便看的又是不快,撇嘴說道:“只不過仍比不上小暴。”
月娥轉頭看他,小哈這才離開月娥,衝着敬安汪汪大叫。
敬安望着小哈,說道:“性子也兇猛,哼……”小哈叫了一陣,向着敬安呲牙,發出低吼之聲,竟如獸性發了。
月娥覺得不好,趕緊就呵斥了小哈幾聲,又抱住他安撫,小哈看了敬安一會兒,又看看月娥,敬安被小哈瞪得不悅,說道:“這畜生,惹怒了本侯,一刀砍了。”月娥厲聲說道:“你敢!”敬安急忙說道:“只是玩笑話。”
幸喜月娥安撫了一會小哈,小哈才自去了。月娥說道:“小哈是很通人性的,平常極少對人如此,想必看你太兇了,所以才也兇你。”敬安哼道:“小哈……名字都不如小暴。”月娥才問道:“小暴……你養着他麼?”敬安說道:“你還敢問!”
這回輪到月娥訕訕地,說道:“對不住啦。”敬安見她道歉,心底得意,他一時只是又惱月娥當是偷走而已,此刻得了她,便萬事足,只說道:“你放心,我養的極好,現在長得大隻,恐怕見了也認不出。”月娥一時歡喜,說道:“謝謝你。”
你道小哈爲何對敬安格外敵視?原因正是因爲敬安養了小暴,那小暴是兇猛野獸,敬安經常去逗弄,自然染的身上有那種野獸氣息,小哈的鼻子最爲靈敏,自然會衝着他狂吠。
當下月娥引了敬安入內,敬安打量周圍,說道:“這裡倒也還可。”月娥說道:“這邊清冷,你看過了就去驛館,如何?”期盼地看着敬安,敬安冷笑一聲,說道:“好啊。”月娥見他答應的這麼痛快,反倒有些不敢歡喜,問道:“真的?”敬安笑着看她,說道:“你陪着我,我便二話不說,立刻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