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陰冷的地牢中, 一排掛滿刑具的架子,左右立着幾名黑衣侍衛。屋子的正中央有一人字形木架,常淙穿着一身被血染透的裡衣, 破碎不堪, 一條條血印從腹部一直蔓延到脖頸。他垂着頭, 睫毛微微顫了顫, 血珠順着睫毛, 滴落在地。
他先前捱了幾劍,流了不少血,又沒好生處理。在這昏暗的地牢裡足足關了一日, 水米未進,怕是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只聽一聲沉悶的聲響, 葉禎從外面進來, 他單手背在身後, 走下兩節臺階,對着身後的緋色使了個眼色。緋色立馬會意, 對着左右的官差擺了擺手。整個地牢立馬空了下來。
緋色立的遠遠的,靜靜的守在一旁。
只見葉禎緩步走上前去,他轉了轉右手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擡頭盯了常淙片刻。
常淙動都不動,如同死了一般, 整個人掛在架子上。
葉禎也不廢話, 他從邊上撈了根烙鐵, 放在火裡燒得通紅。火星子噼啪作響, 他道:“王爺的手, 伸得可真夠長。怎麼,如今你落入本官之手, 還不肯說實話麼?”
常淙手指動了動,身子仍是一動不動。
如此,葉禎也不多說旁的,他提着烙鐵走上前去。常淙只覺得一股灼熱感撲面而來,他額頭冒了一層汗。正當烙鐵就要烙在臉上,狠狠的將頭偏到一邊。
燒得通紅的烙鐵一下子烙在常淙身後的木架子上,一陣濃烈的白煙,伴隨着“滋滋”的聲音,腐臭的味道嗆的常淙猛咳幾聲。
常淙心有餘悸的望了葉禎一眼,咬牙切齒道:“葉禎,要殺要剮你給我個痛快!你將我關在此處,是什麼意思?”
葉禎將烙鐵隨意丟到木桶裡,這才淡淡道:“你現在還不能死,你擄走了宋瀾,鎮國將軍震怒。不日便要提你去午門外杖斃。”
頓了頓,他將目光一寸寸的投向常淙,“你處心積慮,費盡心思的待在雙城身邊,到底有何目的?”
常淙哈哈大笑,道:“有何目的葉大人會不知道?葉大人這般聰明,何必還要多此一問?”
葉禎輕輕一笑,搖了搖頭。
常淙咬牙,“你笑什麼?”
葉禎道:“本官只是在笑你愚蠢。你跟在王爺身邊這麼多年,替他賣命,殘殺無辜。可到頭來,王爺還不是將你看做一顆棋子?”
聞言,常淙嘴角掛起嘲諷的笑容,他道:“葉大人在說旁人的時候,怎麼也不想想自己?令弟多高貴,如今還不是同我一樣,手裡沾滿了無辜人的血,跟一條狗一樣替王府賣命?”
頓了頓,常淙咳出了一口血,接着道:“坊間傳言當今首輔手能通天,我看也不過如此。連自己的弟弟都保不住,真是讓人笑掉大牙!”
葉禎半張臉迎着光,顯得越發冷靜,他道:“保不保得住,都是本官的家事,同你沒有半分關係。”
“你!哼!”
須臾,葉禎眉頭緊蹙,盯着常淙的眼睛,一字一頓道:“雙城中的是往生蠱,此蠱分子母蠱蟲。據醫書記載,子母蠱蟲一旦入了人體之後,便會長眠。只要有外界催動,子蠱便會大量繁殖,直至將人全身的血管堵住,至死方休。”
常淙笑道:“不錯,葉大人說對了。”
葉禎靠前一步,從袖中掏出一隻匕首,用刀鞘抵住常淙的胸口,緩聲道:“正因是子母蠱蟲,遂子蟲和母蟲不能相隔太遠。”
常淙冷汗涔涔,咬牙切齒道:“你想說什麼?”
葉禎道:“所以,母蠱蟲在你身上。”
此話一出,常淙心跳一滯,他不可置信的盯着葉禎看了片刻。半晌兒才笑道:“雙城說的對,你果真很聰明。可你別忘記了,這蠱藏在血液裡,非死不得出。你今日若是殺了我,子蟲必會反噬,雙城也會死!”
葉禎輕聲道:“我知道,所以……”他擡頭,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
“這母蠱本官會移在自己身上,雙城日後是生是死,都由本官說了算。”
常淙臉色驟變,他道:“瘋了,你真是瘋了!”
葉禎不語,他將匕首收回袖中。正巧緋色從臺階上走下來,他神色匆匆,湊至葉禎身邊,壓低聲音道:“大人,二爺過來了!”
聞言,葉禎神色淡淡的,似乎早就預料到雙城一定會來。他微不可尋的嘆了口氣,起身走出地牢。
常淙在身後,聲嘶力竭的大喊:“葉禎!葉禎!你不能這麼做!只要我不死,雙城就一定不會有事的!你若是將母蠱強行移到自己體內,你和雙城都會死的!”
葉禎身形頓了頓,沒言語,頭也不回的繼續往外走了。
……
夜色陰沉如水,冷風一吹像是針扎一樣疼。雙城穿着一身黑衣,臉上也蒙着黑布。他飛快的巡視一週,見左右無人,這才輕飄飄的從房樑上跳了下來。
雙城最是熟悉葉府的路行,一路通暢無阻的來到地牢門口。他眼見外頭有兩個官差把手,提劍上去,悄無聲息的殺了兩個人。
他擦了擦額上的虛汗,總覺得惶恐不安。今夜雙城心裡亂極了,他明知道跟葉禎對着幹,非常不對。可又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常淙去死。
雙城一劍將門鎖砍斷,身形異常敏捷,鬼魅一般閃進了地牢。
地牢裡的光線太暗,雙城眯着眼睛,許久才適應下來。他飛快逡巡一遭,眼睛突然一亮,幾步上前,壓低聲音道:“常淙!我來救你了!”
常淙一動不動,雙城心下疑惑,細細看了幾眼,突然大驚失色。他手腳發軟,擡眼見桌上擺着一盞香爐。
糟糕,是迷魂香!
雙城連忙要往外頭跑。他跑了沒幾步,腳下就跟生了根一樣,再也動彈不得了。
葉禎擋在地牢門口,沉默着一如那次在破廟。
雙城膝蓋一軟,就跪了下來。他滿頭大汗,勉強支着劍保持平衡。他深吸口氣,艱難萬狀的吐出幾個字,“葉禎,其實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你一直都在騙我,是不是?你那晚跟我上、牀,也是虛心假意,是不是?”
葉禎臉色很不好看,他對着左右擺了擺手,緋色立馬領人上去將雙城擒住。
雙城掙扎不己,大聲叫罵。緋色聽不下去,一掌將雙城打暈過去。他對着葉禎拱了拱手,道:“大人,醫師已經在後院侯着了。”
葉禎點頭,他從緋色手裡接過雙城,打橫抱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