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收緊,滋味美妙無比。
我眼睛突出,一片血色視線中除了手中細細的脖頸,那上面跳動的青色血管,其他什麼也沒有。
“呃——”
有人在拼命掙扎,我沒有聽到。
喀嚓,哪裡白光一閃,我血紅的餘光被打斷了一下,破開一個小孔,瞳孔中的紅色淡了一丁點。
就在這時,我終於看見祝長樂被我緊緊掐在手中,她臉色漲得青紫,面容十分驚恐,手指狠狠陷進我手背的肉裡。
“小歡!”
明珠一聲驚呼,緊接着我感覺後背被人猛得摟抱住,頓時我的身體彷彿受到攻擊一般,自動就做出反應。
我猛地鬆開一隻手,那隻手離開細細的脖頸,轉而一把大力扯過腰部的那隻手。
明珠被我用力一帶,從後頭被拖了過去。
“啊!”
她措不及防,叫了一聲。
而同時一個高大的身影奪步上前,伸出手在我胳膊肘處狠狠打下去。
啪,力度極大,分外醒人。
我胳膊肘的皮肉猛得跳動一下,瞬間僵硬起來。
就在這時,祝長樂抓住機會從我的掐制中成功掙脫,倉皇爬起來一邊咳嗽,一邊難以置信地看着我:“咳咳咳,小泥巴你居然——”
我聽着,眼睛裡的血色沒有完全散去,視線不由自主就往她傷痕累累的脖頸看去。
祝長樂身體一顫,咬牙一個上前,利落往我臉上甩了一個巴掌。
啪,一聲脆響。
肉體的反應延緩了許多,十幾秒中後我才漸漸感覺到臉頰火辣辣的疼,口腔裡被自己咬破,嚐到了屬於自己的血腥味。
我逐漸的恢復了意識。
“小歡!”明珠擔憂地叫着,想要過來看我,卻被葉明朗牢牢抓住。
“姐,她現在這副瘋樣子你過去她會連你也一起弄死的!”
我的耳朵依然能接收外界的聲音,聽到這裡,心頭猛得一震。
擡頭看見祝長樂站在離我很遠的位置,目光警惕得像一隻飽受驚嚇的小獸,那份高度的戒備彷彿一把尖刀狠狠紮在我心頭。
“她不會!”明珠很堅決,一把打掉葉明朗的手,掙脫出來朝我跑來。
“小歡——”
明珠跑到我跟前半米處,她黑柔的捲髮在身後飄揚,陽光下她的擔憂緊張毫不掩飾。
她接近,我卻在此時後退,並且叫着她:“別過來!”
明珠愣了一下:“小歡。”
“他說的對,我……我的情況很不對勁,對不起,明珠……請你諒解我,我不想傷害你,不想傷害你任何一個人,請你讓我靜靜。”
我垂在兩側的手隱隱顫抖,說完這話後,在場的人都安靜下來。
明珠輕柔的聲音再次響起:“小歡,我可以做什麼。”
我擡頭看着她,她明媚的容顏那樣堅強倔強,和祝長樂眼底的厭惡抗拒形成強烈的對比。
我眼眶溼潤了,半響,沙啞着聲音道:“目前的情況我沒把握掌控,你們幫不了我,我要找一個人過來。”
明珠眼眸微動:“是不是白大師?”
我微微閉了閉眼:“是。”
明珠抿着嘴,似乎在考量着什麼,我沒有逼迫她迅速做決定。我瞭解她,正如她瞭解我。
到最後,她一定會理解我的用意。
“好。在白大師出來之前,我們幾個就等在客廳裡。”
我下意識就要反駁:“不行,我怕——”
“你怕你傷害我們,但我更怕你失去控制傷害你自己。”明珠堅決道:“放心,我們可以提前防備,可若你自己一個人待着,到時候發生意外我們趕不及。我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的,小歡。”
我微微咬脣,心中溫暖又酸澀,爲她的這一片心。
最終我們達成一致,我自己呆在房間內,他們可以呆在客廳,要是聽到什麼異常的動靜可以第一時間採取行動。
“葉明朗,你把手機借我一下。”
進房間前,我看下一直護在明珠身邊的高大身影。
葉明朗對我充滿戒備,態度也很冷然:“幹什麼。”
我臉色一僵,明珠狠狠瞪了一眼他,直接動手從他兜裡搶過手機,輕輕一拋丟給我。
我迅速接住。
“密碼是765892。”明珠說。
葉明朗的臉臭到極點:“葉明珠!”
“你給我閉嘴。”明珠面對他絲毫不退讓,聲音清脆有力,氣勢全開。
我見狀連忙說:“明珠,那我先進去了。”
明珠立刻換成鼓勵的笑臉:“去吧,放心,我在外面,哪裡不對勁你就喊。知道嗎?”
不對勁,我並不希望剛纔的那種不對勁在發生一次。
起碼在白冥安來之前不要再發生了。
我不確定這一次會不會即使恢復清醒,如果不能,那我會不會對他們……
我驚魂未定地瞄了一眼遠處的那個瘦削身影,嘴脣動了動,我很想說一句:“長樂,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可是她的身體語言,從頭到腳都透露出她的抗拒,讓我不管靠近,甚至不敢開口說一句話。
就算是一萬句對不起,一百萬份真摯的歉意,也不夠彌補我之前驚愕人心的舉動。
我進了房間,給白冥安打了電話。
那邊響了一聲就被接起。
“寧歡。”白冥安的聲音在那頭聽起來一如既往的清冷。
這讓思緒混亂的我莫名有一絲絲的安寧。
“是我。”我艱難地動着喉嚨:“我遇到了麻煩,你可以來幫我嗎,白冥安?”
這還是第一次,我這樣直白地說出來,朝他尋求幫助。
再我那樣奚落他之後,再厚顏無恥地找他,怎麼看都夠不要臉的。
他大可以冷眼拒絕,或者更直接話都不用說掛掉電話。
可他沒有。
“發我你的地址,我立刻到你那邊。”他這樣說。
我眼眶再一次發澀,用力眨巴一下眼睛,蒸發掉那懦弱的淚花:“好。”
我掛了電話,編輯了地址發給他。
很快的,收到他一條信息——我馬上來。
我看着那條信息,心中的滋味難以辨別。
我拿出葉明朗的手機,輸入密碼,然後徑直點相冊,看到最新的那一張照片——葉明朗拍下我的照片。
我的所有鎮定,在那一霎那近乎崩潰。
照片裡,我佈滿血紅的眼睛,神態充滿邪戾之氣,而更讓人驚愕的是在照相機的捕捉下,我的肉眼竟可以看見自己身後隱隱約約有一大團陰影。
那火紅色的團塊,分明是……
狐狸的尾巴。
咚。
手機從我手中滑落在地,我沒有任何心思去顧及它,自己再也撐不住抱頭蹲在地上,久久地都沒有擡起來。
就這樣吧,就讓我什麼也不去想,在黑暗的世界裡待一會兒。
不知過了多久,我的腿蹲得早就沒了知覺。
我聽見外頭有了些微動靜,有敲門聲,有新的腳步聲,接着響起明珠的聲音。
“小歡,快開門,白大師來了。”
白冥安來了。
我遲鈍的腦子恢復轉動,眼睛眨了一下,猛得站起來跑去開門。
門一開,看見站在那裡一身白衣的俊朗男人,他逆着陽光彷彿神靈一樣聖潔而光明。
“白冥安……”
我喃喃叫了一聲,可除了叫他的名字,此時此刻我再也說不出其他的話。
明珠關懷而着急的眼神投向我:“小歡——”
“你們先出去一下,我要和她單獨聊聊。”白冥安清淡道。
明珠愣了一下,身邊的葉明朗一臉不爽:“你沒資格命令我們,你知不知道這個老巫婆剛纔發瘋多麼嚇人,連我姐她都——”
“夠了。”明珠利落打斷他的話,很配合地對白冥安點頭:“白大師,請你幫助小歡。”
白冥安眉眼清冷淡然:“我來就是爲了幫她。”
“好,我相信你。”明珠說道,轉頭對我燦爛一笑,那笑容那樣暖心,彷彿她沒有見到剛纔的那一幕。
“小歡,加油。”她走過來,迅速抱了我一下,在我耳邊說了一句話,然後又是明媚一笑:“我們去我房間等。”
她那一句話是:我永遠都愛你,女人。
我鼻子酸澀,點頭:“嗯。”
話音剛落,祝長樂第一個走了出去,甚至沒有回頭看我一眼。
明珠最後走,小心地跟我們帶上門。
他們一走,我苦澀而充滿自嘲地扯了一下嘴角。
“那個是我的發小,她現在覺得我是洪水猛獸,是世界上最可怕的魔鬼。因爲我剛剛試圖親手掐死她。”
我笑着,聲音很輕,心頭劇痛。
白冥安深深看了我一眼,我收斂了笑容,直直望回去:“我失控了,我找你來是有些疑問藏在心裡很久了,需要有人解答。”
我更信賴宋理,他必然不會欺騙我,可離他回來還有兩天,我等不及了。
白冥安很淡定,說:“你說。”
我略一思索,開始講述:“這半個月來,有好幾次我失去了控制,也許次數更多,因爲我隱約有印象的只有幾次。”
我把葉明朗手機裡的照片調出來,給他看。
白冥安低頭看過,漆黑眼眸似乎更深邃了幾分。
我接着說:“之前幾次我只是眼角上揚,眼尾有紅色,看起來像一隻狐狸,而這次最嚴重,你看我身後那團紅色影子,那是狐狸尾巴對不對。”
白冥安把手機還給我,擡起頭。
我沒有去伸手去接,反而直視他的眼睛,一字一頓道:“我覺得我的血液很不對勁,你知道什麼對不對?”
他一定知道些什麼。
這是直覺。
果然,白冥安聽我這麼問,表情平靜如常,一點也沒有驚訝或不解。
我眼睛微微睜大,身體向前一步:“你果然知道!”
我有些激動:“爲什麼瞞着我?我的身體到底出現了什麼問題?”
我不解,我很不明白,這一切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白冥安眼眸微動,看了我一眼:“你真的想知道,你確定自己承擔得起背後真相的後果。”
我急道:“我要知道!我可以承擔!”
沒有什麼比未知更可怕。
就算是驚天的真相,我也有權利知道。
我要知道。
“一年前,阮家祭臺上我失血過多你爲我輸血。”白冥安忽然轉了話題。
我眼睛瞪大:“是,可真跟……”
“你爲我輸血過度暈厥過去,這件事你知道嗎?”
我皺眉:“知道,不過……”暈過去之後發生了什麼,我記憶全無,事後的一切都是由宋理口述給我的。
“以當時的情況,除非你接受輸血不然活不下去。”白冥安的側臉露出一絲睿智:“我猜宋理一定想辦法找到血液給你輸血,而正是這特殊的血液讓你逐漸失控。”
“不,怎麼會……”
我不相信,宋理他斷然不會傷害我。
“當時情況危急,宋理也是萬不得已才坐下決定。”白冥安看穿我的心思,淡淡道:“他不是要害你。”
沒錯,宋理不會害我的。
可是……
“我體內的血液,哪裡來的?是誰的?”我迫切地想要知道這讓我發狂失控,險些殺死自己發小的惡魔之血,它到底屬於誰?
我以爲白冥安會有確切答案,可他只是擰眉,搖頭。
“我不知道。”
我的表情露出失望,他這麼厲害聰明的人都不知道。
“從一年前開始,你是不是就不會變透明瞭?”白冥安忽然問道。
我一愣,點頭,接着又搖頭。
“之前的確有好長一段時間都是正常的,不過也就是這一個月左右,就是宋理離開之前吧,這種情況又出現了。”
我想起在李凜病房裡的事情,面容變得嚴肅而不安,夾着幾分對於未知的恐慌。
“白冥安,我之前老是失憶,他們對我說我做了什麼,我全部都不記得。這是不是也是血液的關係?”
白冥安露出一絲詫異,像是第一次聽到我描述的症狀。不過他爲人冷靜,很快就鎮定下來。
“聽你的話,很有可能。”他說着,眉頭擰了一下。
我敏感地捕捉到這個小細節,立刻追問:“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麼?白冥安我找你來,對你說真心話,我是信任你,希望你也要信任我。”
白冥安聞言,看了我一眼。
我臉色蒼白,嘴脣乾澀,但目光異常堅定地看着他。
“上次陷害你的那個警察。”
我眉頭了一下:“徐峰?”
“嗯。”
“他怎麼了?”我奇怪道,忽然想起什麼:“對了,當初我問你到底是誰打敗了他,你說不是你,也不是李玥兒來救場……那到底是誰?”
陽光灑進窗戶,遍地金黃。
明明是熱烈的季節,我的世界卻因爲白冥安的下句話,一瞬間跌入寒天雪地。
“是你,寧歡,殺死徐峰的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