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
誰在叫?
祭壇那邊還在繼續,聽見叫聲的阮藍似乎動了下眉頭,白冥安很鎮定地握着她的手,安生珠的紅光越發散漫,把兩人圍在中間。就像做了一個壁壘。
我猶豫片刻,提步朝聲音方向跑了過去。
即使我不願意白冥安幫助阮家,但也不能接受在緊要關頭,他受到外界干擾。
況且,我有些擔心宋理,這叫聲是不是跟他有關……
“阿志你幹什麼!”
我動了動眉,這聲音是阮玉紫。她叫的是阮志?黃佳猜得沒錯,阮志果然回到了阮家。我腳下繼續不停動作,很快就來到院子裡。
我看見了阮玉紫死死攔着阮志,兩人僵持不下,而在他們的腳邊不遠處躺着一個人。
我眼神一暗,悄悄地上前去看,那是一個年輕英俊的男人,模樣很陌生,不是阮家人。他是誰?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阮家?
“阿志你——你這個賤人來這裡幹什麼!”
注意到我的出現,阮玉紫的炮火一下子對準了我,豐腴的小腿踩着細高跟蹬蹬就要朝我而來,我下意識挺身做出防備姿勢。
“你這個賤人——”
一句話未完,阮玉紫倒了下去。
我錯愕地看着她暈迷在地,身後的阮志微微放下手掌,對我儒雅一笑:“寧小姐,又見面了。真巧。”
巧你妹。
“你來這裡幹什麼?這個人是誰?”
阮志這個人身上的疑點太多了,比這個陰謀陣陣的阮家還要讓人看不透。身爲阮家人,擁有兩世的記憶,現在卻和阮家對着幹。
這其中有什麼心思?
阮志漫不經心走來,看着我警備的退半步,不由輕笑,舉起雙手做出一個清白的姿勢:“我身上沒帶武器。放心吧。”
我抿着嘴巴:“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四周也籠罩着藍白的淡淡光芒,透過光我掃視了一圈。除了昏迷的陌生男人和阮玉紫,這個院子裡清醒的似乎就我和阮志兩個人。
宋理不在。
“他?你說地上這個男人?”阮志勾起嘴角,和阮玉紫極爲相似的丹鳳眼微微上挑。卻不似她那般嬌蠻霸道,反而有那麼點斯文敗類的味道。
他走過來,居高臨下地瞥了男人一眼,眼底的露出莫名的意味:“他是阮藍的未婚夫。”
我的瞳孔猛地放大:“你說什麼?”
懷疑我的耳朵出了問題。未婚夫?有沒有搞錯!
阮志又笑起來:“聽上去很不可思議對嗎?”他擡頭眯起眼睛,看了看天空中懸掛着的半月,斜斜倚在上空,散發出的銀灰冷光若有似無的,把這個夏夜顯得極爲清冷。
“我們的藍藍早在出生前就定下了娃娃親。對方是個門當戶對的人家,喏,你看地上這年輕人長得也不比白冥安差,對不對?”
我下意識又看了看那陌生人,的確,寬額頭高鼻子薄嘴脣,身姿挺拔,更別說身上穿着的世界頂尖手工製作的高級西裝,把他的氣質襯得越發出衆。
白冥安也很出衆,不過他的出衆是架空在物質之外的。而地上的這個男人,在二十一世紀世俗的眼光裡,絕對是個人中龍鳳。
阮家也算個豪門,這個年輕男人看來至少是個富二代。
不過,阮志的話我也不能輕易相信。
我直視過去:“我不信,如果是這樣,那你們怎麼會讓阮藍和白冥安接觸。”如果六年前阮家出手制止,也許就不會有以後這麼多事情。
阮志聞言,揚起一抹笑,那笑是感慨是譏諷是讚賞。情緒多雜讓人看不透。他說:“這就要提一提阮家的支柱了。”
“那老太婆?”
阮志挑眉,我意識到自己一時說漏嘴,不由略微不自在地動了動嘴巴。
阮志淺笑:“沒錯。你知道阮嵐吧,我是說那個被當成藍藍替身養大的可憐人。在阮家默許藍藍和白冥安來往後。就已經打定了主意,將來會把阮嵐嫁過去,完成兩家的姻親約定。只不過不巧,趕上了阮家最大的詛咒,沒辦法只能犧牲了藍藍保全阮家。”
他說着,嘆了一口氣。表情也很惋惜很到位。不知怎麼,我卻覺得他心裡一點也不真正感覺到傷心可憐,他臉上的那一張皮遮不住他那一顆冷淡的心。
他在乎阮家,是的。他在乎阮家任何一個人?不,我沒有感覺到。
“老太——阮奶奶還真是看得起白冥安,他不過一個從小養在寺廟的俗家弟子而已,既然你們這麼倚重阮藍,又怎麼會默許他們的來往?”
宋理跟我說過,白冥安家裡經濟條件不錯,但似乎比起阮家還算不上豪門,是哪一點讓他們看中了?
別跟我說阮家圖白冥安這個人。
我喜歡白冥安,他有許多優點,模樣好,能力高,但相對的他個性冷淡交際能力差也是很大一個短板。從做銷售的角度來說,他這個性子並不討好。
那麼,阮家圖什麼呢?
我的眼神毫不掩飾地表達出這個疑問,阮志感覺到了,彎起嘴角:“你不知道嗎?白冥安的師傅是靈光寺的得到高僧,他身爲愚靈大師的首席大弟子,這個身份對阮家來說有多麼大的吸引力你知道嗎?”
我眉頭蹙起,靈光寺和愚靈大師我都聽宋理提過,雖然成年後又入了道門,但宋理和白冥安一樣從心底敬重他們這個已經圓寂的師傅。阮志這意思是,阮家一開始就看中了白冥安的身份?
高僧的徒弟,再怎麼樣也不會能力不濟。是這樣嗎?
“難道……”我忽然擡頭,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猜測:“你們一開始就想要犧牲阮藍,然後藉助白冥安的力量解除契約?”
六年前,不,一定更早。陰門死契是百年一劫,那麼阮家已經有了一次經驗,在上一個百年遇劫中他們遭受了打擊卻也獲得了經驗,所以這一次便提前準備。
阮藍,這一輩的契約者——阮奶奶說的。從小就寄予她希望。也就是說,阮藍一出生她的命運就註定了。六年前挫骨煙火讓阮家十幾口憑空消失,換得了短暫的喘息時間,現在她被有目的的復活了。
只不過這一次。阮家把目標盯在了白冥安什麼,他纔是破解契約的關鍵。
“寧歡。”阮志忽然叫了我的名字,我擡頭看着他,“你果然很聰明。”他瞥了一眼地上的男人,“這個傢伙也是不巧。來阮家的路上剛好撞上了我的車。”
阮志一副他很倒黴怪不了誰的樣子,儒雅模樣露出幾分刻薄和無情。
我微微抿嘴,護在陌生男人邊上,道:“如果沒有特殊原因,他怎麼會突然就來阮家。”說其中沒有任何貓膩,我是不會信的。
現在這時刻,阮家,阮家人,都不可輕易相信。
“呵,聰明。”阮志歪了一下腦袋。“嗯,大概是因爲今天是兩家約定好會親的日子吧。喲,也是巧啊,誰能想到同一天藍藍居然回來了。真巧。”
輕輕說出最後兩個字,他目光放空了,朝着祭壇方向看去,半響,擡步就走。
在他動作時,我防備地待在陌生男人身邊,他越過我走到門口。側頭對我說:“紅光越來越強烈,我想那邊的陣法已經在奏效了,你不一起去看看?”
陣法?
白冥安……
我咬牙看着地上昏迷的人,彎腰動手把他拖到隱蔽的地方藏好。擡頭時已經不見了阮志的身影。我經過阮玉紫身邊,看也不看一眼,立刻趕去禁地方向。
阮志說得沒錯,一路上的淡淡光芒全部被紅光代替,漆黑的院子籠罩着薄薄紅光,入目都是黑與紅。這樣的色彩營造出一種強烈的效果。
就像是,生的熱烈,死的孤寂。
來到祭壇邊赫然發現宋理在那裡,就在祭壇面前,一動不動地看着。不止他,阮家僅剩的幾個人全部都在,包括剛剛離開的阮志。
“宋理。”我走到宋理邊上,發現黃佳居然縮成了一個拳頭大的小兒窩在他肩膀上,看見我來眼睛亮了一下,嘰嘰喳喳地說着什麼。
我皺眉:“你聲音好小,我聽不見你說什麼。”
黃佳激動地手腳筆畫,見我一頭霧水,沒一會兒就累得不行,泄氣地趴在那裡喘氣。
我奇怪地問:“她怎麼變小了?”不止是身材,連說話的音量都小了,精氣神也不比之前。
宋理一雙妖嬈的桃花眼分外嚴肅地盯着祭壇,那裡紅光漫天,幾乎看不清楚裡面的情景,等了很久才聽到他輕輕說:“快了。”
什麼快了?
我正想問,卻見一道紅光似箭破空而出,緊接着更多的光束一簇一簇衝上天空,氣勢恢弘難擋,祭壇的羅盤上那些古老晦澀的文字彷彿被賦予了生命,都成了紅色的符文漂浮在空中,任由光束穿過她們的間隙投上天空。
在場的人全神貫注,誰都不敢發出一絲聲響。這樣凝重的氣氛感染了我,我屏住呼吸,緊緊盯着祭壇中間的那抹清冷身影。
白冥安,你會成功嗎?
陰門死契那麼厲害,你雖然也很厲害但畢竟年輕,你能解除嗎?
在我擔憂的時間裡,無數的光束蹭蹭涌上天空,那畫面彷彿是安生珠裡裝了火藥,被點燃後激情衝涌而上,急着把整個夜幕點亮。
四個石柱早已經被紅光連結在一起,底下的四個階梯也是,總的來說整個祭壇都圍繞着紅光,構成了一個封閉的場所,裡面進行着一場持久而艱難的戰鬥。
在某一個時刻,安生珠的灼燒燃到極致,半邊天空都映着如血般的紅色光芒,阮家的院子一下子從黑暗中被照亮。我緊張地不知所措,突然感覺到一隻溫暖的手搭在肩膀。
宋理溫和的聲音響起:“放心,師兄他能做到的。”
我用力點頭:“嗯,會成功的。”
憑心來說,不管是阮家還是阮藍我都不那麼在乎,除了對無辜的阮嵐我還有一絲愧疚,其他人其他事都與我無關。
不過,這一刻,我真心地祝願白冥安能完成這個陣法。
紅色膨脹,再膨脹。像是所有事物達到極限後那樣,紅光在某個階段徹底爆發後緊接着立刻黯淡下去,天上的半邊血紅光芒褪去,院子裡恢復了黑暗。
夜,靜悄悄的。
天上的半月斜斜,淡薄冷光灑下來,照着祭壇中央的情況。那裡的兩個人保持站姿,雙手緊緊相握着。忽然,阮藍倒向白冥安的懷抱,被接住後側頭張嘴就是一聲嘔吐。
“噗!”
一口濁血吐出,我注意到白冥安肅穆的神情有一絲的放鬆,再轉頭就看見宋理也似乎鬆了一口氣,在場的阮家人歡呼起來。
“好了!”
“太好了,成功了,媽我們——”
砰,砰,砰。從阮家小輩開始一個個都倒了下去,臉色煞白,身形在肉眼可見的範圍內迅速地消瘦下去,短短几分鐘內由鮮肉變成了白骨。
阮奶奶先前還在激動欣喜,瞬間就成了驚悚的表情:“這是怎麼回事?陰門死契不是解除了嗎?爲什麼……”未完的話隨着她的倒地結束。
蒼老的臉上,那一雙眼睛死死盯着祭壇上的人,嘴巴蠕動幾下,終究是什麼也說不出口。
迅速化爲白骨。
這……到底怎麼回事?目睹變故的我站在宋理邊上,感覺脊背發涼,朝着祭壇看去時卻發現原本吐血的阮藍驚慌地扶住白冥安的身體。
“小白!小白!”
我和宋理對視一眼,立刻奔了上去。
宋理接過白冥安的身體,扯開他的衣服,露出赤裸的胸膛,不由讓人倒吸一口氣。
只見那上面金剛菩提子的圖案黑漆一片,明顯是燒灼過後的跡象。我心中刺痛不已,不能想象在佈陣時白冥安忍受了多麼大的痛苦。
如果說安生珠灼燒的同時,金剛菩提子也在發熱發燙,那白冥安不是一直備受折磨嗎?
值得嗎,白冥安……
“小白,他怎麼樣?”阮藍很焦急,非常焦急,我甚至覺得她在意白冥安過了頭連家人全部死去都沒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