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裳聞言,挑了挑眉,才笑着應道:“陛下這話便言重了,臣婦不過是個無知婦人,查案尋找兇手這是刑部擅長的事兒,臣婦給人瞧瞧病還行,這其他的,只怕便有些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夏寰宇聞言,卻也只是冷冷地勾了勾嘴角,半晌纔開了口,說的話卻似乎與方纔問的問題全然無關,“慧昭儀此人倒是個聰明自持的,懂分寸明事理,只是可惜,還是單純了一些,難以成得了氣候。”
雲裳眸光一頓,瞧瞧擡起眼看了看夏寰宇的神色,正待收回的時候,目光卻突然與洛輕言碰了個正着。雲裳稍稍沉吟了片刻,才笑着道:“臣婦聽聞陛下素來喜歡打獵,想必應當知曉,真正聰明的動物總是知道藏在一些目標很大的動物的身後。獵人往往瞧見的便是那龐然大物,卻不知曉,它的身後躲着的也許纔是真正珍貴的。”
夏寰宇的手微微一頓,半晌之後,嘴角才緩緩勾起一抹意味深長地笑容來:“哦?”
雲裳笑了笑,又道:“不過那躲在龐然大物之後的動物能夠隱匿多久不備獵人發現,便取決於那龐然大物能夠活多久了。”
夏寰宇微微眯了眯眼,放下手中的茶杯杯蓋,轉動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沉默了良久,才道:“既然如此,那寡人便只得努力地盯緊一些了,以保證那龐然大物能夠再那危機四伏的密林之中活得久一點兒。”
寧淺笑了笑,站起身來道:“你們一說起打獵來便沒完沒了了的,陛下,傳膳吧。”
夏寰宇點了點頭,應道:“傳吧。”
寧淺應了聲,便吩咐宮人傳膳,宮人擺了整整一桌子的菜,夏寰宇走到桌子旁坐了下來,才擡起頭,“都坐吧,你們一個個的都不是拘束的性子,又何必在寡人面前惺惺作態。”
雲裳笑了笑,倒是有些不明白,這“惺惺作態”這個字,究竟是誇獎還是在提醒。
宮中規矩甚嚴,用膳自然是不能夠發出任何聲音的,四人一同用了晚膳,夏寰宇便留在了湘竹殿,與洛輕言在一旁下棋。
寧淺吩咐人準備了一些吃的送到了內殿之中給林悠然,之後便與雲裳一同坐在一旁瞧着兩人下棋。
棋剛下到一半,琴依便回來了,想來應該是走得有些急,還有些急促地喘着氣。雲裳看了看正在棋盤上廝殺得厲害的兩人,沉吟了片刻,便叫了親自一同欲往內殿去。
“有什麼事在這兒說便是了,往哪兒走呢這是。”夏寰宇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聲音波瀾不驚,卻莫名讓人覺着有些冷。
雲裳擡起眼來看了眼目光仍舊凝在棋盤上的夏寰宇,沉吟了片刻,才又坐了下來,對着琴依道:“情況如何?怎麼說?”
琴依小心翼翼地覷了眼夏寰宇,眼中帶着幾分疑惑,只是聽雲裳既然這般說了,便也連忙應道:“奴婢將那截木頭給木匠瞧了,木匠說,那木頭上的油本來倒是沒什麼問題的。不過用來刷傢俱表面的那種油一般是用的桐油,桐油的味道比較大,若是有孕的婦人是最好得少聞的,不然會有滑胎的危險。且就那一截木頭來看,似乎爲了讓那桐油的味道稍稍淡一些,在裡面放了一些香料,那些香料亦是對孕婦不太好的,這兩者混在一起,效果便會明顯許多,若是長期聞着,不出三月,腹中孩子定然不保。”
雲裳蹙了蹙眉,這一招倒是極其狠毒的,若不是她嗅覺尚算得上是靈敏,聞到了那味道,只怕不會有人會想到那上面去。
而且即便是被人發現了,那桐油本身便是用來刷在傢俱表面的東西,宮中所有的傢俱只怕都是那樣製成的,也叫人挑不出錯來。
“你們說什麼木頭?”夏寰宇與洛輕言似是剛下玩了一局,才轉過頭來望向雲裳,淡淡地詢問着。
雲裳這才連忙站起了身來:“啓稟陛下,臣婦先前在慧昭儀住的那偏殿之中發現,那偏殿之中的桌椅,牀,屏風,櫃子,梳妝檯那些皆是新制的,且會散發出一股極其淡的香味,若是不仔細聞定然是聞不到的,臣婦心中有些懷疑,便從慧昭儀睡的那張紅木牀上取了一小截木頭帶出了宮,去尋了宮外比較有名的木匠來瞧了。”
方纔琴依所言,想必他們皆是聽得十分清楚的,自是不必她再重複一遍。
夏寰宇尚未有什麼反應,洛輕言倒是蹙起了眉頭,走到雲裳身邊道:“你方纔在那屋中站了半日,沒事吧?你如今亦是有孕之人……”
雲裳笑着拍了拍洛輕言的手,輕聲道:“無事,那香味不算濃烈,即便是要起作用也需要在屋中住上幾日纔會有反應,我不過站了一會兒,沒什麼關係的。”
“且慧昭儀會這般快的出現見紅的症狀亦是因爲慧昭儀本身身子不是太好,害喜也嚴重,胎氣有些不穩,因而纔不過住了五六日,便有了反應。不過也幸好她這般快的便出了事,不然若是再過幾日,那屋中那些個新制的傢俱的氣味只怕便散的差不多了,到時候才真正是全然無從下手了。”雲裳笑了笑,輕聲感嘆着。
夏寰宇沉默了片刻,眼中愈發的冷了幾分:“那些個東西是哪兒送來的?”
寧淺連忙應道:“內務府。慧昭儀搬到湘竹殿來之後,妾身瞧着偏殿之中東西都有些老舊,才吩咐內務府準備一套新的送過來。”
“內務府?”夏寰宇冷冷一笑,低下頭將棋盤上的黑子一顆一顆撿了起來,半晌才道:“劉文安,去將內務府總管帶來。”
雲裳連忙道:“臣婦以爲,傳內務府總管,尚不到時候。”
“爲何?”夏寰宇擡起頭來望向雲裳,又看了眼有些猶豫的劉文安一眼,“等等吧。”說完又對着雲裳道:“你說爲何不到時候?”
雲裳稍稍沉吟了片刻,才輕聲應道:“內務府總管又或者是受人指使做了那一套傢俱的人不過是那幕後之人的一隻手而已,哪怕將那隻手砍斷了,也未必能夠知曉幕後之人究竟是誰,反而會打草驚蛇,讓幕後之人有了提防之心,到時候在想要將人抓出來,可就難了。”
夏寰宇蹙着眉頭望着雲裳,將手中的棋子一顆一顆扔進棋簍子中,一聲接着一聲的棋子碰撞的聲音便響了起來,“哦?那你有何法子?”
雲裳想了想,才道:“臣婦倒是想到了一個引蛇出洞的法子,只是不知可行不可行。”
“說。”夏寰宇冷冷地將棋簍子放到一旁,望向雲裳。
雲裳稍稍沉吟了一會兒,才輕聲道:“此事倒是尚需要十來日的模樣……”
雲裳細細地將自己的想法與夏寰宇說了,夏寰宇沉吟了半晌,手快速地轉動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半晌才猛地停了下來,擲地有聲地說了一個字:“做。”
雲裳與洛輕言一同出宮的時候,已經接近子時了,夜裡有些冷。洛輕言將雲裳小心翼翼地攬在懷中,將她攏在自己的披風之下。
半晌,才上了馬車,只是馬車上原本放置的火盆早已經熄滅了,馬車上亦是算不上暖和,只是好歹沒有了夜風,倒也好了許多。
洛輕言似是有些不高興,在馬車上坐了下來便冷着一張臉,一直沒有說話。
雲裳見狀心中便覺着有些奇怪,時不時地擡起頭打量着洛輕言,看了好一會兒,才忍不住開了口:“這是怎麼了?一臉不高興的模樣。”
洛輕言將雲裳抱得更緊了幾分,重重地嘆了口氣,將頭埋在雲裳的肩膀處,有些悶悶地道:“真想將你藏起來,我們二人隱居起來,不問世事,你也用不着這般辛苦了。”
雲裳不知曉他竟是爲這件事情悶悶不樂,倒是像個小孩子一般,便也忍不住笑了起來,輕聲道:“我倒是並未覺得有多辛苦,這些時日因着懷孕的緣故,整日都在家中悶着,好歹現在找了個看賬本的活兒來消遣着,如今有事可做了,我倒覺得有些興奮呢。”
洛輕言聞言,擡起頭來敲了敲雲裳的頭道:“若只是看看賬本兒我也懶得管,可是宮中心思深沉的人實在是太多,你如今身子不必尋常,我怕你一個不小心便被人算計了。因而我特別不像你入宮,宮中有寧淺,如今又有了林悠然她們幫忙盯着,你能夠偷懶便偷懶吧。畢竟,皇后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且還有許多也許我們根本不知曉的敵人。我如今最在意的,便是你的安全了。”
雲裳心中一暖,笑着靠在洛輕言的胸前,聲音愈發柔了幾分:“我知曉的,我會好生注意着的,這件事情了了之後我便安心在府中休養了,如今宮中我們的人越來越多了,我倒也可以好生休息休息了。”
洛輕言聞言這才勾了勾嘴角,在雲裳額間落下一個吻,“這才乖。”
雲裳卻突然起了幾分興致,笑眯眯地道:“王爺要不要猜一猜,這一次,究竟是誰指使的?”
洛輕言挑了挑眉,笑着道:“還能有誰,多半便是皇后了。”
“皇后?”雲裳偏着頭想了想,搖了搖頭,“我猜不是皇后。我們來打個賭好了,誰輸了便得答應對方一件事情。”
洛輕言聞言,便笑了起來,“好呀,便應了你這個賭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