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四的擔心確實並非多餘的，儘管和月洛寧那場爭吵的內容，他已經刻意削減了許多，但當唐小芷得知事件的來龍去脈，以及他們姐弟倆發生過‘衝突’之後，還是不可避免的變得心緒低落起來。
她當然會低落，她沒想到，看似圓滿解決的事件，背後竟然蘊藏着這樣的陰謀。
她原本以爲這次的事件之中，林四以及他身後的月國算是功臣，算是抓住了兇手，救了乾藍人。
卻沒想到，原來幕後還有一個兇手，而且還是當朝月王。
那他們這段時間以來的努力和焦慮，又都算是什麼？
對於月洛寧，她第一次感到了無比的失望。
這件事同樣也突破了她的承受底線，因爲她就是出身市井民間，在接掌北境封地事務之前，她和雙澤集的那些死難者一樣，都是普通百姓。
她很早就聽過權力圈內藏着勾心鬥角，藏着污濁和黑暗。雖然因爲特殊的身份，沒人和她爭鬥，而林四和月洛寧讓她看到的多半也都是乾淨和光明，但她卻一直也着有接受黑暗的覺悟。
然而她還是沒能想到，那黑暗竟然已經濃郁到了這個地步。
這件事，她豈止是心寒齒冷，甚至已經心灰意冷了。
她一直以爲自己做的是正確的事情，是在爲月國百姓過得更好而努力。但現在，她終於開始懷疑起自己努力的意義了。
這件事還是林四知道後告訴自己的，林四他一直也不喜歡管這些事情不是麼？他知道的其實也不多。
而除了這件事之外，還有多少是他和自己不知道的呢？
除了月洛寧之外，還有多少做過見不得人，損害百姓事情的大臣呢？
她忽然很想徹底脫離，卸下御令的位置，什麼都不管不問了。那種事情，令她憤怒，也令她厭惡。
只是，望着眼前同樣浮現着憂愁之色，卻只是在擔憂自己的林四，她最終卻還是生生將那句話嚥了回去。
自己脫離並不難，而且影響也不大，但他不一樣。他離開了，根本沒人能替代。
而且，下一任月王……
自己其實根本就沒有任何退出的機會不是嗎？非但是自己，就連自己的後人都無法脫離那漩渦。
這一刻，她只感到極度的煩悶，同時還偏偏什麼都做不了。
一時間，兩人相對而望，彼此都能看到對方眼內那複雜無比的感受，卻又久久無言。
許久之後，唐小芷閉上了眼睛，似是已經睡去。
房內燈火滅去，除去兩人的呼吸聲，一切都歸於寧靜。無論華素素的‘喜訊’，還是雙澤集事件背後的沉重，似乎都已經過去了。
“我會看着她的，不會任由她繼續亂來。”林四低低的聲音打破了寧靜。
他確實有資格說這句話，現在唯一能制約月洛寧的人，或許就是他了，前提是他願意。
雙澤集那些人，和他們根本就是素不相識。
在發生雙澤集兇案之前，那裡的百姓甚至是和他們對立的，那時候那些反抗月國統治的乾藍百姓，是他和唐小芷平日裡最煩心的存在。
對於許多人而言，陌生人遭遇了慘事，至多憤怒一下，同情一下，轉眼也就結束了。
但林四很清楚，她和自己一樣，恐怕很久都無法釋懷。哪怕那顯得有些天真，甚至是矯情。
“嗯……”
唐小芷不知過了多久才輕聲應了他一句。
她也知道，林四這句話只是安慰自己。事實上，他根本就做不到，畢竟他常年不在弦城。
除非……
“如果她再次讓你失望，你會……拿回王位嗎？”她忽然問出了一個足以讓無數月國人關心的問題。
林四將來會否拿回王位？這件事，其實有太多人猜測過太多次了。
一如他當年和扶搖談過的那樣，即便他表現出了不會染指王位的態度，卻並不是所有人都會相信。
在他們看來，時間能改變很多東西，包括心意。
然而這個問題，沒有人親口問出來過。
這個問題的答案實在太過敏感了，問出來的人，只會被當成居心叵測。更何況他們也清楚，林四肯定不會給他們答案。
只是，終歸還是有例外的。
從來沒有問過這個問題的唐小芷現在問了，而林四也必然無法給她敷衍的答案。
他沉默了很久，以至於唐小芷都懷疑他是否睡着了的時候，才忽然重新聽到了他的聲音。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哦。”
“一切，都等戰事結束後再看吧。”
“嗯。”
……
一天之後，包括賀羽在內的十五名曾經的乾藍高手，現在屠殺過乾藍百姓的兇手被綁在了常陽城的宮門之前。
雖然修爲被廢，但他們並沒有受到其他任何的拷打和虐待，暗衛甚至還特別爲他們療了傷。以至於此時這十幾人的氣色看上去，還不錯。
這自然是林四特意交待過的，他可不想讓這些兇手出現在乾藍民衆面前時，是奄奄一息的狀態。
畢竟，很多人都會有惻隱之心嘛，萬一看到這些兇手的可憐慘狀時，他們竟然開始同情起來了呢？
對於賀羽這批直接的兇手，林四自然無比痛恨的，在他看來，這批人無論落得怎樣的下場都是活該。而既然事件已經發展到了這一步，那他也只能順着原本的方向繼續推下去，將利益變得最大化。
畢竟，那也算是有利於將來乾藍的安定了。
他要做的很簡單，利用乾藍百姓的恨意，讓他們自己殺死這批兇手。惟有這樣，才能讓他們親手掐掉反對月國統治的火焰。
當賀羽等人出現之後，宮門之外的人羣越聚越多，罵聲更是如同洶涌浪潮般此起彼伏。在聽到林四讓他們自己處置賀羽等人的命令之後，他們才終於呆愣了片刻。
林四的話說得很清楚，如果他們願意，甚至可以放賀羽離開，他絕不阻攔，也絕不追究。
這個決定，着實出乎了許多人的意料。
人羣中已經有一小部分人看出了林四的用意，也看出了事後的影響。然而他們除了長嘆之外，什麼都做不了。
安靜的人羣再次變得沸騰起來，那一夜的幻影陣畫面，過去還不到兩天，他們仍然記憶猶新。而雙澤集的慘案，更是令他們憤怒無比。
當前排的侍衛們讓出通路之後，許多人毫不猶豫的涌了上去。
血腥殘忍到令人無法目睹的場面終於出現，而慘嚎聲更是被怒吼聲徹底掩蓋。
……
隨着時間的推移，當初那場歷時不過兩個多月的滅國大戰彷彿已經徹底遠去，而雙澤集的兇案也漸漸沒有人再提起。
當時間又過去了兩個月之後，乾藍國內已經沒有了反抗月國統治的聲音。即便有人鼓動，也沒有多少人願意去響應了。
相比於恢復乾藍王朝，許多普通百姓更看重的只是能不能好好過日子。至少目前來看，月國人的統治，似乎要比曾經的乾藍王朝還要好。
許多惠民政令的頒佈推行，讓這個國度重新煥發着勃勃生機。而林四以及劍宗高手和十方樓的存在，也讓他們再也不用擔心外敵，不用擔心曾經可能到來的神炎帝國，不用擔心家園盡毀，被人奴役……
乾藍人和月國人青川人之間，漸漸開始有了許多往來。乾藍的商人會進入月國青川，而月國和青川的學生也會進入乾藍那些學院。
至於官場，弦城朝廷之中已經有了乾藍人和青川人，而這兩國境內也開始有了月國官員。
也許再過幾十年乃至百年，這大陸上會真的再也不存在月國人和乾藍人青川人之分了。
林四早已卸下了那些繁忙的政務，因爲乾藍官員和月國官員之間已經漸漸配合無間，再加上揚昱和唐小芷等人的存在，許多事情根本不需要他操心。
他所起到的，無非就是個象徵作用。如果他願意，現在甚至可以天天當一個四處遊玩的閒散王爺。
只是，那顯然是不可能的。
爲了讓乾藍和月國青川之間的聯繫加強，同時也爲了便於統治，傳送陣已經變得刻不容緩了。
月國的疆域變大了太多，真要算起來，其實現在的弦城已經不適合作爲都城。
從前政令從國都發到滄城銀城容城這些邊境城池，就已經需要耗費許多時日，而現在想要發到青川和乾藍各地，就需要更多時間了。
如果不是乾藍的一些大城原本就有傳送陣，那傳遞消息恐怕需要上個月的時間，這顯然是很不利於治理的。
無論月洛寧還是林四，都早已在開始找尋陣法上的人才。
只可惜，陣法大師着實很難有，乾藍月國青川千宋這四國加起來，僅有乾藍王家學院內有着一名年邁的陣法大師，而且還不是主攻傳送陣類型的。
至於剩下的，便都是一些中級陣法師了。
傳送陣本就複雜無比，即便林四能製造印力魔核，可如果連佈陣的技術都掌握不了，那一切都只是空談了。
雖然他從月國學園之城，乾藍以及青川各大學院召來了百餘位陣法師，對着乾藍現有的傳送陣進行拆解研究，卻依然不得要領。
這是很正常的事情，佈陣這一門學科，如果只是拆開看看，亦或對着陣圖依葫蘆畫瓢就可以辦到，那就不存在什麼初級陣法師和陣法宗師之分了。
林四本人對陣法倒是頗有興趣，而且也有着一定的天賦，但有一樣是不可忽視的，那就是他在此道花費的時間和精力並不算多。
他還沒有天才到只是稍微涉獵，就超過許多浸淫此道數十年的陣道前輩。
一行人研究了足足兩個多月，最終卻並沒有太大的進展。林四知道，自己這些人應該是缺乏某些關鍵核心的技術啊。
有時候他不禁感嘆，如果自己真是厲元弘的傳人就好了。困擾了自己這些人這麼久的傳送陣，那位前輩只是貪墨了點材料，一夜之間就偷偷佈置出來了……
而除此之外，如果能像琴英那樣，掌握所謂的空間力量，那或許一切也會變得簡單起來。
而且，這兩人佈置的傳送陣，效果還都遠超這個大陸其他的傳送陣。
只可惜，那一切似乎都離自己太遙遠了。
自己想要在月國和青川千宋佈置出傳送陣，恐怕只能去外界尋求幫助了。
而他第一個想到的，自然就是碧瀾帝國。
看來，自己該去這個超級帝國正式拜訪一次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