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林四內心其實早就有過類似的猜測。
但當慕哲平將這個猜測宣之於口後，他的第一反應依舊是駁斥。原因無它，這個猜測太過荒誕了。
“怎麼可能，如果那傢伙是人形魔獸，那他是幾級的？”他誇張般笑了起來。
頂尖魔獸其實比人類的神境更加罕見，這世上還沒有人見過九級魔獸，那完全就是一種猜測。
即便是堪稱聖獸的八級魔獸，其實也同樣沒有幾個人見過。這大陸上到底存不存在八級魔獸，對於林慕二人而言還是個謎。
按照同級魔獸普遍強過人類來看，八級的聖獸雖然和聖境強者同級，但戰鬥力應該是更強一籌的。
這麼強大的存在，按理說不應該籍籍無名。
而故老相傳，八級魔獸，是能夠變化爲人形，同時能夠口吐人言的。
這種事，七級六級魔獸是不可能辦得到的。
聶河身上確實有許多異常之處，但如果將他猜測成八級魔獸，那也未免太過離譜了。
他若真是八級魔獸，他們之前遇到的那麼多次險境，早就輕易被他抹平了。什麼聖山之上的應海天，十方樓的四大天境，庫寧城外的大軍對於那個層次的存在而言，根本就只是螻蟻吧？
用得着每次出生入死，還滿身帶傷麼？
他如果真是八級魔獸，林四根本就不會有認識他的機會。
慕哲平遲疑的點了點頭：“或許吧，但他應該和魔獸有淵源。否則，他不可能會如此反常。據說這次那頭七級的太古雷牛，最後非但是主動退走的，之前在他晉入天境的過程中，還爲他當了一回護法。”
林四猜測道：“也許他有什麼御獸的寶物或者法門的吧？也因此對魔獸有了特別的親近。不過我真正在意的已經不是這一點了。”
“是什麼？”
“太古雷牛的結界。”
慕哲平反應了過來：“你是說，它的結界範圍太大？”
“不錯，天境高手的結界最大也不過十丈，但那太古雷牛的結界卻足有百丈方圓。而七級魔獸，其實是和天境強者同階的存在，爲什麼會有這麼大的差別？”
“這很正常吧？它的體型太過龐大，儲存的靈力自然遠比同階修行者多，結界更大也不足爲奇啊。這一點，在許多魔獸類的書籍上，都有過介紹吧。”
林四搖了搖頭：“太古雷牛的體型即便再龐大，它的靈力也還是儲存在魔核之中的。你我都清楚，六級魔獸的魔核，比五級的大不了多少。
而即便七級魔核再大，儲存的靈力再多，也不可能超過同階人類修行者十倍之多。如果體型龐大的魔獸靈力能超過人類十倍，那它們現在的等階應該整體提升一級了。六級需要稱爲七級，七級稱爲八級……”
“這……”慕哲平一時語塞。
他忽然發現，林四這個觀點，還真不是無的放矢。
同階魔獸的靈力確實比人類深厚，這一點是不爭的事實。但是能超過個兩倍三倍就很不錯了，魔獸在和人類戰鬥時其實也會累，也會筋疲力盡靈力耗盡。
如果它們的靈力超過人類十倍，那人類根本就不會有絲毫抵抗之力，因爲修爲差距太大了，再精妙的招式也無從施展，只會被壓制得喘不過氣來。
而最後，魔獸也並非完全按照體型大小來劃分實力的。
六級的飛天銀狐，其實還沒有四級鐵背蒼熊的體型一半那麼大，但一隻飛天銀狐殺死十隻鐵背蒼熊也綽綽有餘。
鐵背蒼熊雖然體型龐大，但它魔核內的靈力，要比飛天銀狐少太多，更遠不如後者那般精純。
然而，過去的修行者，還真就偏偏忽略了七級魔獸的結界範圍這個疑點。
畢竟，他們所見到的七級魔獸一個個都是龐大無匹。對比它們的體型，那百丈結界似乎完全可以理解。
“那你覺得，是因爲什麼？”慕哲平好奇地問道。
他很清楚，林四又有了一些天馬行空的想法，而這纔是他最不可思議的地方。
果然，林四真的給出了自己的解釋：“我覺得，這很可能是魔獸領悟結界，和我們人類的過程不同。”
“有什麼不同？”
“沒人知道魔獸是怎麼進入天境，怎麼領悟結界的。有的人認爲是天生的，然而太古雷牛在幼年時，也曾經弱小過，不可能生來就是七級魔獸。
天境的結界有多難領悟，你我最清楚不過。如果不是源珠給了我們那雙眼睛，我們現在根本就摸不到邊。六級魔獸定然不會像人類那樣去思考什麼，就連人都難以領悟，它是怎麼做到的？”
“所以呢？”慕哲平彷彿聽明白了什麼。
“所以，我懷疑人類領悟天境結界的法門，其實並不一定就是唯一的。或許，還不如魔獸的方法好……”
“這，你這個猜測太離譜了。難道，你覺得魔獸比人類還聰明？”慕哲平搖頭失笑。
人類是萬物之靈，向來就是最聰明的象徵。領悟結界這種事情，沒有悟性是絕對不行的。能晉入天境的，可以說全是資質絕頂，悟性靈性超強之輩。
說實話，這些人，已經算是人類精英之中的精英了。
而現在，林四竟然說，他們還不如魔獸……
說他們的修行資質不如七級魔獸，或許還能說得過去，畢竟魔獸往往有着得天獨厚的天賦。但說他們悟性和靈性不如魔獸，這不啻於在說人類其實比魔獸還笨啊。
慕哲平是個人類，身爲一個人類，他着實有些無法接受林四這樣的說法，因爲太打擊人了。
即便，這是他最好的兄弟林四說出來的。
“不，我並不是說魔獸比人類聰明。而是，領悟天境的結界，或許並不一定要多麼聰明。”
“爲什麼？”
“魔獸會像人類的破境後期那樣聽風觀雨，找尋其中的韻律嗎？會坐在海邊三年，目睹潮起潮落嗎？會在沙漠中曝曬，尋找火的燥熱嗎？不會，它們根本就不會那麼做！”
“是的，它們不會……”慕哲平不由自主道。
他終於明白林四要說什麼了，沒錯，林四所說的聽風聲，觀雨幕，坐海邊，頂烈日都是過去一些修行典故中提到的晉入天境的契機。
除此之外，還有許許多多類似的事情。
人們最終從這些事物之中，品出了一些規律，看出了一絲本質，於是他們掌握了一些自然的力量。
當然，成功的只是極少數。
但不可否認，這確實是晉入天境最有效的手段。缺乏對事物本質的理解和認知，便不可能溶入得了外界自然之中，當然也就借用不了外界的力量，更進不了天境。
而到那些單一屬性較多，較爲活躍的地方，得到收穫的可能性往往會大一點。
然而，魔獸有這份閒心嗎？即便有這閒心，它們又能看出什麼來？
它們終日裡過得渾渾噩噩，無非就是獵食，睡覺，曬太陽，喝水，排泄……
無比簡單的日常生活，千篇一律，日復一日。而且無論風系雷系水系火系……絕大部分魔獸其實都生活在同樣的森林環境之中。
它們並沒有刻意去找一片海，一片雷電密集之地，一片風聲呼嘯之地來領悟什麼規律，更沒有去費力找尋什麼本質……
但它們之中，卻也出現了堪比天境強者的七級魔獸。而且，它們的結界更強。
“爲什麼會這樣？”他不可思議的喃喃出聲。
難道，一直以來，人類在晉入天境時，走的其實都是一條彎路？雖然也能通向終點，但反而不如魔獸那條路正確？
“或許，我能猜出一些原因……”林四眼內浮動着不確定的神色。
“什麼原因？”
“每個對天境有了解的修行者，似乎都會說，要溶入外界，溶入自然之中。可事實上，人類溶入自然的程度，哪有魔獸高？魔獸雖然不知道什麼是自然，但它們發自本能的日常習性，反而就是最自然的。它們應該更容易被這個世界……接受吧？”
林四摸着下巴，彷彿漸漸看明瞭什麼：“人類惟有在即將要步入天境之前，纔會去想着感悟自然，找尋其中的本質，找尋其中的規律。這讓我想起了當初在聖雲上學時，每逢考試前，班上那些同學在那幾天加緊背書的畫面。
他們找出了一些可能會考的內容加緊背誦，以便能夠通過考試。而人類破境後期在晉入天境之前的努力，和他們的做法如出一轍。臨到那個關頭，纔會極盡所能，去按照前人走過的一些路，尋找最容易找出的規律……”
慕哲平不可思議的望着對面的林四，似乎無法相信他竟然能看破這一點。
說實話，在他那個世界，這種更加貼近自然的觀點倒也並非沒人提到過。但是，他慕哲平明明知道，卻完全沒有想過。
原因很簡單，聽過了，會說了，並不代表自己就真的懂了，更不代表自己會運用了。於是他明明知道魔獸和人類不同，卻反而沒有林四看得那般透徹。
是的，魔獸其實更加貼近自然。
與之相比，人類晉入天境的方法倒也不算錯，如果不那麼做，恐怕天境高手會更少。只是和魔獸那渾然天成自然而然相比，卻無疑是落了下乘。
所以，魔獸能借用到更多的力量，所以它們的結界更加強大……
原來道理，竟然是如此的簡單。
他緩緩道：“你說得，一點都沒錯。人有七情六慾，在成長的過程中，無論自己還是周圍，都會變得越來越複雜，需要考慮的事情也越來越多。這在我們那個世界，稱之爲社會。當人溶入了社會之中後，他距離自然，當然是越來越遠了……
他們當然，不如一直就渾渾噩噩，身處自然之中，依照生存本能行事的魔獸那般，更加貼近自然。如果真要形容，那便是魔獸和自然的契合度天生就比人類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