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川微微一笑：“那就請王爺聽子川說完，再殺我可好？”
他的臉上既無恐懼，也無憤懣。
僅憑他現在這麼一句話，涼月親王就已經明白，爲什麼當初月真會看上他，而月山爲什麼又會挑中他。
這個人，就算是離開了月國，也同樣會有爬起來的那天吧。
“你竟敢謀害我那侄兒，我倒要聽聽你究竟有什麼可笑的陰謀詭計，以免他將來被更多的人所害！”他義正詞嚴道。
“王爺對自己侄兒的愛護之情，子川着實欽佩。既然自投羅網落在王爺手中，子川便也只能招了，實不相瞞，想要殺死林四，還是要從第一天印下手。”周子川笑吟吟的拱了拱手。
“如果你想用第一天印的消息挑動全大陸的人圍攻他，那我只能說你想得太天真。他展露出了足夠的實力，現在所有人都默許了他佔有第一天印的事實。”涼月親王淡淡道。
“我知道，但我還知道一些其他人所不知道的東西。”
“比如？”
“比如當年我在容城時，就已經見過他，並且和他打過交道。”
“是被他擊敗，狠狠丟了一次顏面吧？”涼月親王譏嘲道。
林四在青月森林呆過，隨後被華素素從青月森林帶出來，在容城當過藥館學徒，以及之後發生的那些事情，早已是全月國皆知了。
那段經歷，也成爲王子殿下曾經身份寒微，曾經吃過許多苦頭的‘證明’，無形中反而讓他得到了許多普通民衆的親近之心。
甚至被許多人添油加醋，加上許多離奇的橋段，最終傳唱各地。
涼月親王的嘲諷，沒能讓周子川露出一絲不快，他只是苦笑了一聲：“當年子川少不更事，倒是讓王爺見笑了。不過，也多虧了那段經歷，讓子川多知道了一些關於這位王子殿下的隱秘。”
“什麼隱秘？”涼月親王目光炯炯的注視着他。
“林四在青月森林時，只是一個沒有修行能力的普通人。哪怕之後到了容城，也是一樣。他在和我交手那次，起先也並未展露出絲毫靈力。”
涼月親王皺眉道：“這一點，並不算什麼隱秘。每個人都知道，在那之前他被人重傷，一直在青月森林調養。他之後，也只是在刻意隱藏修爲，躲避某個門派的追殺。他那一手進入了劍道之境的劍術便足以說明這一切。”
林四因爲弒師而叛出劍宗，隨後被追殺的事情，那一夜在王宮，他們也算是聽出了個大概。
在涼月親王看來，被一個強大門派追殺的林四，在當時當然是極盡所能的想要低調，以免被找出來。
周子川灑然一笑：“哈！王爺說得一點都沒錯，劍道之境！子川覺得，一個要隱藏修爲的人，必然是不想被人發現自己，儘量要讓自己變得普通，變得不引人注意。
子川想問王爺，他爲何不將自己的劍術境界也一併隱藏？難道，一個僅有十五歲，甚至不能修行的人，劍術達到劍道境界，就不會讓人生疑了？”
他此言一出，涼月親王猛然一驚，長劍緩緩垂落了下來。
是啊，這是個極大的疑點。
一個十五歲就達到劍道境界的人，是不可能低調得起來的。全大陸達到劍道之境的人，恐怕也只有數百吧？
縱然不是所有修行者都以劍爲兵器，但事實上有個別天境高手的劍術水準都未曾跨入劍道之境。
這個境界和靈力修行本就不同，想要跨入，需要的不是根骨資質，而是悟性和對劍術的理解程度。
一般即便是劍術天才，想要踏入這一境界往往也需要三十歲以後。
而二十歲以內踏入這個境界的，無一不是天縱奇才世間罕有。
十五歲就達到劍道境界，說實話如果不是當時學園之城和林四對決的那些人實力不夠高，根本不識貨，或許他當時就已經名揚大陸了。
一個想要低調的人，似乎不應該那般愚蠢纔對。他能修煉到劍道境界，難道他會不明白這個境界意味着什麼？
“說下去。”他隱隱感覺到，或許自己這次真的能得到天大的收穫。
論及對林四這個人的瞭解，周子川或許連前十都排不上，畢竟他和林四打交道的次數並不多。
但論及對他的研究程度，周子川恐怕能排在前三。
因爲從容城時，他就一直將林四當成敵人。他是最早和林四爲敵，卻又沒被殺死，同時心機還無比之深的人。
“林四在青月森林時失去了一些記憶，之前的許多事情，他根本就記不起來。他所剩下的只有一些本能，雖然會用劍，會寫字，但他並不知道劍道境界意味着什麼，他也根本不知道自己惹過什麼仇家。那時候的他，或許都不知道自己是劍道境界的妖孽。”
“你如何證明這一點？”涼月親王肅然道。
這其實是個秘密，除了林四身邊一些極爲親近的人，外人根本不知道這位王子殿下其實根本不記得自己十五歲之前的經歷。
事實上，就連月山和青娑都不知道這個秘密。
“這一點很容易證明，王爺別忘了，林四一開始最信任的人是華素素，而華素素當時，對我是無話不談的。”周子川的臉上浮起了一抹怪異笑容。
涼月親王的目光變得凝重起來：“華素素親口告訴你，林四是個失去了記憶的人？”
“不錯，這件事，她和林四見面的第一天，就已經知道了。如果沒有她的教導，林四隻是個野人而已。”
“也就是說，他當時，並沒有隱藏修爲？”
“不錯，他沒有隱藏。他曾經，真的是個不會修行的普通人。”
涼月親王搖了搖頭：“但他出自某個門派，或許，他當時只是暫時忘記了修行之法。而後隨着時間推移，又慢慢記起來了。別忘了，他從容城至今六年時間不到，卻已經從一個普通人，變成了一個天境高手。如果不是他曾經就是個高手，是不可能辦得到的。”
“王爺算是說到點子上了，確實他即便他當時是個普通人，似乎也能解釋得通。畢竟他曾經出身某個門派，在失憶之前，本就是個修行者，他有足夠的底子。”周子川含笑贊同了他的觀點。
涼月親王知道，他要說的絕不僅止於此。
“那麼，你想要證明什麼呢？”
“子川剛剛告訴了王爺，我和華素素曾經是無話不談的。林四在容城時，華素素爲了想讓我提攜林四，曾告訴了我許多關於他的事情。其中，有一個更大的秘密——林四他當時，是真的不能修行。”
“什麼意思？”
“他當時氣海根本無法存住靈力，經脈也有多處破損。這種缺陷，我不認爲有人能治得好。至少，不是當時的他能治得好的。王爺也是修行者，應該清楚這種缺陷，意味着什麼。”
“什麼？”涼月親王的眼內終於浮現出了震驚之色。
他當然知道那意味着什麼，那意味着林四其實根本就不能修煉。
這怎麼可能？強大的上陵三鬼之一，斬殺過多位天境高手的林四，竟然根本無法修行？
但他很快就平靜了下來：“他曾經是出身門派的修行者，門派會收一個不能修行的人？”
“那個門派當然不會收一個廢物，依我推測，他在入門時，是一個天才修行者。只是後來和那門派決裂之後，受了無法挽回的重傷。至於決裂的原因，應該就是第一天印，而不是什麼斬殺連琴。”
這段經歷，當日在月國王宮，他曾親耳聽到了許多隻言片語。他很自然以此進行過一番推測，和自己之前的一些發現結合了起來。
說實話，周子川這個推測是錯的，劍宗追殺林四，確實是因爲有人認爲他殺了當時的‘封琴’長老。
但此人在許多關鍵問題上的推測，卻是完全正確的。
他確實稱得上是一個一直在研究林四，尋找他破綻的人。
林四身上的疑點本就不少，只是這世上本就有了一個不遜於他的尹漓，再加上和他同樣出色的慕哲平聶河的存在，以至於其他人根本沒想過他那身修爲其實是有許多可疑之處的。
在許多人看來，尹漓能取得那樣的成就，那麼多一個林四，似乎也不是什麼完全無法理解的事情。
惟有周子川這位知道林四不少秘密，從一開始就在不斷注視着他的人，纔會生出某些旁人根本不會生出的猜想。
涼月親王彷彿明白了他要說什麼，這一瞬間，他竟然感到喉嚨有些乾澀了。
他明白，周子川這番話背後的深意代表着什麼。
“你的意思是……”
周子川點了點頭：“是的，在此之前，我一直想不明白，一個廢人爲什麼能在短短几年間實力突飛猛進。直到前段時間聽到他擁有第一天印的消息……
他能修煉第一天印！惟有這個推測，才能完美解釋這種本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涼月親王死死看着他：“你可知道，單個天印無法修煉，這是修行界的鐵律，從未有人打破過。天外天三派擁有三枚天印，一直也只是束之高閣。”
這個猜測，他剛剛也想到了，然而他本能的就覺得不可能。但面前的青年，卻用非常篤定的語氣說出來了。
周子川平靜道：“是的，那是修行界的鐵律。我不知道他用什麼方法破解了這個鐵律，但我知道，絕對不能將他當成一個正常人看待。我研究了他足足五年，我對他有着超乎尋常的信心，其他人做不到的事情，他做到了，我一點都不會覺得奇怪。”
“你還真是，非常的看重他啊。”
“我不得不看重他，畢竟我和他的實力相差太大，如果不盡量高看他，我遲早會死在他手裡。”
“有你這樣一條毒蛇隱藏在他身後，真是他的不幸。”涼月親王感嘆了一聲。
是的，周子川爲他帶來想要的東西。
一旦林四能夠修煉第一天印的秘密傳出去，他會面臨什麼？
到時候，全大陸無數的修行者恐怕都坐不住了，天外天三派，神炎碧瀾無論哪個勢力都不會繼續沉默。
因爲那意味着原本不集齊六枚就沒有意義的天印，變得有了意義。
“坐！”他伸出了右手，再也沒有提起什麼‘你敢謀害我的侄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