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的盡頭，黑色契約
黑暗。
無盡的黑暗。
當我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置身於永無止境的黑暗之淵。
眼睛漸漸適應了周遭的環境，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硬邦邦的牀上。
房門打開的聲音，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縷微弱的燭光，然後，是塞巴斯蒂安的聲音：“你醒了。”
沒有任何感情的陳述句。
我一愣，隨之機械地“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這兒是哪裡？”
“惡魔之島。”
“惡魔之島是什麼地方？”
小塞頓了頓，繼而把蠟燭挑的亮一些：“無盡旅途的終點，也是蜜月之旅的開始。”
“蜜月？”我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眼睛已經逐漸適應了昏暗的環境，這時候我才猛然發現自己穿着婚紗。
只不過，一般情況下新娘的婚紗裝都是無一例外的白色，而我的裝束卻是紅色，如彼岸花一般鮮豔奪目的紅。
塞巴斯蒂安笑了，足以魅惑蒼生的笑容。
他俯下身，輕言細語道：“每一個女孩都期盼自己擁有如童話般唯美浪漫的婚禮，你當然也不例外。所以，在最後的最後，我決定爲你準備一個甜蜜唯美的婚禮。”
聽着他的每一句話，沒來由地，我的心有些難受。
原來……你終究還是惡魔，即使到了最後時刻你依然不忘提醒我的靈魂只屬於你，用這種最浪漫也是最殘酷的方式。
好，這樣很好！
“這也是你的美學嗎，小塞？”我扯了一下嘴角，勉強擺出一絲嘲諷的笑意，然而嘲諷的對象分明就是自己。
連靈魂都搭上了，恐怕沒有誰比我輸得更徹底吧！
“身爲法多姆海恩家族……”
“身爲法多姆海恩家族的全能管家，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到怎麼行呢？！”我忍不住打斷他的話。
從木牀上慢慢下來，我低頭看了看手腕上面佩戴的手鍊，薔薇花的造型，鑲嵌着七彩色水鑽。
“我穿婚紗的樣子……好看麼？”低聲問道。
小塞走近，一手托起我的下巴，他的酒紅色眼眸直勾勾地注視着我的臉龐：“很漂亮！真不愧是我愛上的……靈魂。”
眼前這個惡魔，他愛的是我的靈魂，而非我這個人本身。
強忍心裡的悲傷，我對他報以微笑。
謝謝你，小塞，至少你我之間仍舊可以坦誠。
你曾說過“惡魔是不會說謊的”，而你真的未曾欺騙過我，這就夠了。
塞巴斯蒂安微微一使力將我打橫抱起，隨即走出屋子。
外面依舊很黑，夜空中沒有星辰，也沒有月亮。
周圍靜得可怕，只聽見夜間的露水偶爾滴落的聲音，以及這個惡魔穩健的，有節奏的腳步聲。
安靜地靠在塞巴斯蒂安的懷裡，我感受着他的溫度，較之於午夜涼颼颼的風，他的懷抱還是溫暖的。
“小塞，除了夏爾之外，你還有過其他的契約者嗎？”半晌，我悶悶地問了一句。
“有啊，我記得大約是400年前的事，契約者是個侯爵夫人。”
磁性的嗓音彰顯着原始的蠱惑，於漆黑的夜色中幽幽迴響，撩人心神的惡魔之音。
“是爲了復仇才與你締結契約的？”
“那倒不是。因爲丈夫愛上了一位年輕美麗的貴族小姐，她心生嫉妒所以用黑魔法召喚了我，讓我殺死侯爵以及那個奪走她丈夫的女人。”
“所以你就殺了他們，然後取走了侯爵夫人的靈魂？”
“嗯。只不過最終真相大白，原來侯爵得了絕症，他不想讓妻子得知實情後傷心欲絕，因此故意裝作不再愛她，獨自離開了自己的封地。至於那個所謂的貴族小姐已經有了心上人，其實她是侯爵的忘年交，兩人之間的情誼十分純潔。”
“原來是一場誤會啊！”
“所以說人類的慾望真的很可怕……”
前方是一座孤零零的石椅，小塞輕輕將我放下來。
身體一接觸到石椅光滑冰冷的表面，我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好冰，真的好冰！惡魔的心也是這麼冰冷的吧！
環顧四周，枯藤，老樹，幾隻黑色的烏鴉停在枝頭，似乎正窺伺着即將發生的事。
“這裡就是終點了嗎？”我擡頭。
塞巴斯蒂安深紅的眸子盈盈凝望着我的眼睛：“是的。”
每一寸呼吸，每一個舉止，都彷彿回到了百年前，那個清秀的少年與他的惡魔執事。
小塞緩緩伸出手。
我以爲他就要執行契約，取走靈魂，然而小塞的手只是停留在我的額頭上。
“很冷吧。”他溫柔地撥開我的劉海，而我卻不由自主地貪戀起那指尖微微的溫度。
“你有遺憾嗎？”我問他。
對於塞巴斯蒂安這樣一位崇尚完美主義的惡魔執事而言，沒有什麼是做不到的，也就無所謂遺憾了吧。
即使對我的靈魂等待得似乎久了點，不過終究他還是笑到最後的贏家。
“不知道。”他回答得很真誠。
“會疼嗎？”
這是一個很實際的問題，我怕疼，從小就怕以至於打針時經常哇哇大哭。
“有一點點痛，不過我會盡量溫柔的。”
和百年前的回答一樣，不愧是最完美的執事——塞巴斯蒂安！
我對他微笑：“好的，我相信你。”
是的，我會永遠相信你。
即使你只把我當做遲早到手的獵物，即使抽取靈魂的過程再痛苦，即使你從沒愛過我，我也毫不猶豫地選擇完全相信你！
記憶的閘門打開，往事的每一個片段皆歷歷在目，在這既是婚禮又是葬禮的終點，慢慢逆流成河。
不知爲什麼，仍然會感覺到溫暖。
我的眼前回放的依然是你那完美的微笑，你每一次不遺餘力地救我於水火，還有你爲我做的每一份巧克力蛋糕……
小塞，其實我愛你，很早之前就愛上了你。
塞巴斯蒂安的臉龐漸漸靠近，他的眼瞳此時變成了充滿慾望的鮮紅色。
近距離之下，能夠清清楚楚地感到他的呼吸變得越來越粗重。
“接下來的一切請放心地交給我……我的公主。”
小塞的聲音些許沙啞，說完他吻上了我的脣。
不是從前那種淺嘗輒止的吻，也不是那一次充斥着無盡情慾的熱吻。
這一次他的吻是奪命的，是真真正正的惡魔之吻！
只有到了這一刻，我才完全體會到原來被惡魔親吻是這樣的感覺！
全身上下似乎是被烈火煅燒一樣，靈魂彷彿破碎，斷裂成了無數個碎片，然後又一次硬生生地進行重組。
時間似乎已經停滯不前了，眼前浮現出的是前世今生一個又一個畫面：
小螢漫漫千年的等待，夏爾遙遙無期的守望以及我和塞巴斯蒂安一起度過的點點滴滴……
【 “對了，就叫你小塞吧。塞塞，小塞，親切又可愛。今後叫你小塞行嗎？”
他立馬露出哭笑不得的模樣。
“主人，請閉上眼睛。我不想讓你看到我狼狽的樣子。”
他不顧自己的安危解救我的那次。
“丫頭，讓我再好好看看你。”
訣別的那一刻，他定定地看着我，似乎要將我的樣子牢牢定格於記憶中。】
小塞，如果你不是惡魔，如果我們之前存在的並非這些無可奈何的過往，也許我們的未來會像浪漫的偶像劇那樣圓滿幸福！
只是，現實永遠不是偶像劇，就像我終究不是童話裡的公主，你亦不是公主身旁的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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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慢慢模糊，我知道此刻自己的靈魂正逐漸從身體抽離。
用盡全力，我伸出雙手緊緊擁抱住他，繼而報以微笑。
在靈魂即將隕滅的瞬間，就以這樣的姿勢作爲最後的甜蜜，儘管明知那是何其虛幻的甜蜜！
沒有力氣了。
安然地閉上雙眼，內心最後默唸一句——Farewell，my belo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