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最後還是那位率先發言的貞湛兄率先醒過神來,指着蘇明雪,聲線都有點顫抖:“王妃,這是您剛剛創作的?”
話音剛落,他似乎立馬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便又慌慌張張改口:“王妃果然深得蘇家嫡傳,如此功力,若是爲男子,他日必定能高中文科狀元,實乃讓貞湛汗顏那!”
蘇明雪不知道這貞湛是什麼來路,但能夠成爲傅天南的座上賓,一起同遊,鐵定不是什麼泛泛之輩,如今聽着他這番毫不加掩飾的溢美之詞,她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因爲蘇明雪發現,原來真的被她猜中了,世人知道王維,卻不曉得李杜,李太白的詩句竟然無人知曉,或許是真的時空發生了偏差吧!
“公子言重了!”
蘇明雪還禮道,卻是沒有承認亦是沒有否認。這一切在一竿子書生眼中,自然又成了她不驕不躁的好形象,衆人紛紛驚覺,爲何昔日王妃風評會如此之差。
一想到剛剛是側妃蔣思清鼓動要蘇明雪與銘兒公主比試,衆人這纔回味過來。紛紛在心底裡留下一個想法,果然謠言不能盡信。
而此時,最不可思議的人莫過於蔣思清,她抓着手帕巾子,雖面上看不出喜怒,但若是仔細一看那被蹂躪的手帕巾子便不難看出,她此時心裡的惱火。
現在明擺着的是,她讓蘇明雪出醜不成,反倒是讓她在這麼多文人墨客中狠狠地出了一把彩頭。蔣思清似乎已經看到,日後這上唐京師中怎樣談論韓王妃蘇明雪才情的畫面了。
“銘兒,你以爲如何?”
這時,傅天南亦是發話,看似詢問,卻是在告誡銘兒不得再無禮。銘兒雖然刁蠻任性,卻也是個知道輕重的,且她一直以來便對那些有才氣的人格外看重,這點從她屢次想找蘇玉簫比試,便可以看出來。
就在蘇明雪依舊舒口氣,覺得這一關終於挺過去的時候,迎面銘兒突然伸出手,對着她便是深深地盈盈一拜:“嫂嫂,銘兒知錯了!”
態度誠懇,語氣謙和,一點也不似剛剛那樣的刁蠻勁頭,搞得蘇明雪都有些不知所措。
“嫂嫂,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剛剛的無禮麼?”
見蘇明雪依舊愣神,沒有做什麼表示,銘兒眨巴着大眼睛,追問道。蘇明雪這才笑笑,這件事根本談不上原不原諒,而且她也贏得不光彩,只是這銘兒的功力倒是真的貨真價實。蘇明雪尋思着,是不是改明兒得好好學習學習了?
日近黃昏之時,傅天南率先告辭,一羣書生自然是要尾隨其後的,傅天佑亦是將其送到門口。
蘇明雪因着剛剛那一陣鬧騰,生怕這銘兒又出什麼鬼點子,到時候她可沒有那麼多的腦細胞來應付,便推脫說人不舒服。好在傅天佑也沒要做什麼,吩咐她下去好好休息。只不過那眼神,蘇明雪卻看着覺得很是奇怪。
傅天佑的眼神銳利地就好似一把刀一般,就像是要插進人的胸膛,那是一種從心底深處所散發出的寒意。凍得蘇明雪這回真的是覺得有點冷了。
“小姐!”
走到半道上,來翠突然一聲驚呼,聲音之大,把正在想事情的蘇明雪着實是嚇了一跳。
“來翠,你這是怎麼了?”一旁的來玉趕緊追問,很明顯是不明白。
就見來翠捂着肚子,似是很疼,一張小臉刷白的,看着着實讓人心
疼。
“小姐……我肚子不舒服。”
蘇明雪見此哪裡還能說什麼,眼見着這裡距離紫竹居還有一段距離,便只好跟來玉一起,將她扶到就近的亭子裡歇息。
“謝謝小姐。”
來翠坐在亭子裡,臉色是好了一些,蘇明雪實在是不放心,便對着來玉吩咐道:“你去請太醫,我留在這裡看着。”
來玉此時明顯是被嚇壞了,她跟來翠自小侍奉蘇明雪,都是蘇明雪身邊的大丫鬟。以前,雖也說不上關係多麼的親密,兩人一直都有競爭,但直到後來蘇家倒臺後,她們亦是經歷了那麼多,這感情自是不一般!
聽了蘇明雪的吩咐,來玉立馬前去找太醫。
此時,亭子裡只剩下來翠跟蘇明雪兩個人。
“出來吧!”
待來玉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面前,蘇明雪臉色徒然一冷。一旁原本臉色便一派冰冷的來翠,此時臉色更是暗沉地不像話,她睜着圓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蘇明雪。那眼睛裡有恐懼,有不可思議,甚至是懷疑。
“你這麼煞費苦心的,可不就是想把來玉支開,讓我單獨見誰麼?”
至於那個誰是誰,蘇明雪其實亦是有了打算。果然,只過了不稍一會兒,一旁的假山後,便出現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蘇明雪看過去,嘴角突然噙着一絲冷笑,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到他時的場景,那時候他是萬人敬仰的先生,擁擠的菜市口,刑場上綁着的是蘇文公,人擠人的看臺,她站在後面,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可是即使再沒次序的人潮,在看到他的那一霎,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向兩邊退去,那時候蘇明雪看到的,也是像今天一般。
一襲青衣,金色的陽光籠罩着他的俊臉,就好似古時候希臘神話裡,從遠處走來的光明使者。
今日,他依舊還是一襲青衣,卻再不是那日的蘇玉簫。
“來翠,你先下去吧!”
蘇玉簫對着猶自驚魂未定的來翠吩咐道,那語氣自然地就好似他纔是來翠的主人,這讓蘇明雪很是不舒服。
來翠看了蘇玉簫一眼,又看看蘇明雪,最終咬着下脣決定聽從蘇玉簫的,暫且離開。
“蘇玉簫,很好玩麼?”
來翠一走,蘇明雪大大方方地坐在石凳上,傍晚的秋日,已經有了一絲絲涼意,石凳透過衣衫與肌膚接觸後,那一瞬間甚至涼得不像話。但即使此時再過冰涼的石凳,卻依舊比不上蘇明雪的心涼。
她自問對來翠並不算最壞,一直以來,雖然亦是防着她們,但是除了這些,對待她們亦是好的。卻不想,她還是真的如她所想,並不是真的盡忠於她。即使眼前看來,這也不是傷害她的事情,但卻是真的損害了蘇明雪對她的信任。
見蘇玉簫不答,蘇明雪便又說:“又或者,蘇先生覺得很有成就感對麼?”
蘇明雪一隻手閒閒地撐着下巴,開始自說自話道:“其實蘇先生是何必呢?既然連太后都尊稱你一聲先生,也可見你的實力,何不從太后下手呢,這樣豈不是更快能夠達到你們的目的,何必死抓着我這個小人物不放呢?”
這一回,蘇玉簫開口了。
“雪兒覺得,我的目的是什麼呢?”
蘇玉簫靜靜地看着蘇明雪,那雙墨色的瞳仁中,並沒有什麼波瀾,就好似是死水一般,
但若是你繼續深看下去的話,便會發現這並不是一潭死水,隱藏在這平靜無波之下的是一個對現實不屈的心。
老實說,蘇明雪也吃不準。這個世界不是她一開始以爲的那個世界,所以一開始她的草率認知,都是十分無知的,這點,從很早之前蘇明雪便認識到了。
蘇明雪很後悔當日在宮中因爲一時良心發現,救了蘇承昭,這是第一步,那麼接下來是什麼,蘇明雪現在真有點說不上來。
僅僅是真的幫百年蘇家冤情得以昭雪,讓百年蘇家恢復名聲麼?
蘇明雪有點不相信,一個詩書傳家的蘇家,即使一百年屹立不倒,也不可能有這麼大的魅力讓那麼多能人志士,爭相爲其賣命。而且條件還是蘇家早已亡故了,現在蘇承昭更是爲奴。
“雪兒,答應我,不要把我想得太壞。”
就在蘇明雪沉思之時,蘇玉簫突然靠近,他伸出手動作嫺熟地爲她將一縷亂髮,別到耳後。蘇明雪看着蘇玉簫突然放大的臉不禁嚇了一跳,但更多驚異的是,蘇玉簫此刻眼中的深情。
從後來蘇明雪從一干民衆的瞭解中,蘇明雪知道,蘇玉簫今年二十有六。本是一個孤兒,有幸被蘇文公撫養,因着天資聰穎,是以收爲徒弟好好栽培,是蘇文公嫡傳大弟子,亦是最滿意的弟子。
中瞭解元之後,並沒有繼續參加仕途,反而學着蘇文公,搬離蘇家在一個竹屋住下,開私塾教習。因爲他教習主要看重資質,只要資質好的,品德又是不錯,那麼即使沒有束脩亦是可以入學。這些讓許多窮苦人家付不出束脩,卻又渴望學習的孩子得到了學習的機會,是以人們多尊稱他爲先生。
而今年蘇明雪才十七歲,若是蘇玉簫十八歲離開蘇家,那麼也就是八年前,八年前蘇明雪才九歲,蘇明雪覺得兩人之間會有曖昧,這估計不大可能吧!
“雪兒,你真的是全都忘了。”
蘇玉簫轉過身,揹着手,幾乎是喃喃自語,但還是被蘇明雪聽到了。她不禁皺起眉頭,心想,她忘記了什麼呢?
難不成原來的蘇明雪跟蘇玉簫還真是有一腿?
這樣想着,蘇明雪便覺得自己用詞不當了。懊悔之餘,她又是覺得不大可能,畢竟怎麼說當初蘇明雪垂涎韓王傅天佑美色,爲了接近韓王,竟然大膽到在寺廟裡偷窺傅天佑。
因着這件事,既擾亂佛門清靜之地,又有損閨譽,是以在蘇文公當年的拜託之下,由當今太后做主,讓傅天佑把她娶了。
這也是爲什麼,多年來傅天佑不喜蘇明雪,甚至是過年這種本該與正室過的大節日,韓王都在側室房裡,但蘇家卻是閉口不談,就連一句話都沒有。
見蘇明雪一臉懵懂,蘇玉簫繼續說下去:“世人都說蘇家大小姐最是沒有蘇家的真傳,卻不知,當年的你纔是真的叫才冠京城。來翠對我說你失憶了,我便以爲你是真的失憶了,卻不想今日……”
蘇玉簫說着,神情就好似是在懷緬過去。蘇明雪卻是一直都沒有開口,因爲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表達此時此刻內心的震驚。
蘇明雪才冠京城?
而且這句話還是從一個被公認的學識過人的嘴巴里說出來的,那麼……
蘇明雪看着不遠處的依舊不肯徹底沉下去的夕陽,漫天的雲彩被染地血紅,腦中就好似是漿糊一般,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