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7 火神(下)

山族的詞彙量並不多,很多東西都可以直接字面理解。

河人,河流裡的人,天人,那自然就是指天上來的人了。

山族據說有一片圖騰。

林書航跟着山和幾位長老走到了懸崖邊上,當山輕車熟路的帶着他繞過一段,然後掀開遮蓋在表面的一些樹枝後,林書航很快就看到在那懸崖邊的峭壁上,有一些此前幾天閒逛時並未發現的古老石刻圖騰。

“需要保護。”山說:“避免孩子破壞到了。”

林書航朝那些石刻圖畫看去……

石器時代人族的畫工實在是不敢恭維,但至少還是看得清大致發生了什麼。

只見在荒涼的山頂上、懸崖邊,一大羣族人正在跪拜,而他們跪拜的對象,便是一羣踏雲而來的所謂天人。

天人們穿着潔白的長袍,從雲層上閒庭信步般走下來,宛若挑選牲口一樣挑選着跪拜他們的山族人,他們用看起來光芒萬丈的神聖手段,從部族中挑選出了許多孩子,然後想要帶走他們,自然有不願意的山族父母、山族勇士們奮起反抗。

可那天人只是目光一掃,便有光束從天而降,將反抗的族人輕易殺死,再隨手一揮,便有無盡的瘟疫降臨了這片土地,使得樹木枯萎、河水乾涸,人們的身上長出了奇怪的膿瘡,無數族人悲慘的在飢餓與恐懼中死去……

“天人的最後一次降臨,是在四十個寒冬之前。”山平靜的說道:“是我爺爺那一輩了,他們的巫術無所不能、無人能敵,沒有人可以反抗他們,山族不行,狽羣不行,懸崖下河流裡那些河怪也不行!反抗,就意味着滅絕。”

“他們多少年來一次?”

“不知,只知山族有記載以來,共經歷三百一十二個寒冬,他們共來過了十一次。”

那就平均不到三十年來一次,而按此前山所說的上一次是四十年前……林書航大概知道自己這次的場景任務,爲什麼初始就被判定爲噩夢級了。

有自己在,這次的寒武人來,必然不會只是抓走小孩而已,天知道到時候會出什麼意料之外的事。

……這還真是不給人留髮育時間。

林書航伸手撫摸着這些壁畫,看着那些粗糙的線條,聽着流傳下來的故事,他大概知道所謂的天人族是誰了。

踩着雲層而來?

山部族並沒有任何關於人族仙人的傳說,更是沒聽過女媧伏羲的大名,加上對鑽木取火之術都還尚且如此生疏,那這個時代大概率應該是在女媧伏羲得道之前,除非山部族真的是一支被人族遺忘在深山裡的獨狼,從沒有得到過外界的任何消息。

這個時間點上,人族的仙界尚且還沒有出現,哪來的仙人?

所謂的踏雲,與其說是雲,林書航倒更願意相信那是寒武人的飛行器。

至於所謂的光束,激光武器而已,瘟疫就更好理解了,巫術本就是寒武人傳下來的糟粕之術,詛咒降頭之類,不正是他們最擅長的嗎?

搶走孩子也不奇怪,當初早就從太上老君處得知,寒武人早在培養伏羲女媧之前,就一直都在培養人族的修行奴隸,一邊教授他們修行知識,讓他們不斷變強,然後再將這些變強的人族用以獻祭,用他們滿帶靈元的身軀,去獻祭出一次次啓動因果模擬器時所需的海量生命力來。

被搶走的這些孩子的下場顯然是悲慘的,但這就是這個時代里人族的命運。

看來在這個時代,無論人族也好、野獸也好,亦或是自己暫時還沒親眼見過的所謂河怪也罷,在寒武人的眼中,都只不過是一些圈養的財產罷了,之所以時隔百年纔來收取一次,大概是因爲寒武人圈養在這片大陸上的人族部族、乃至可以替代人族的如河怪、狽羣等等強大生命體團體,還有許多個吧,輪着來而已。

被別的種族奴役,被別的種族像養雞鴨豬狗一般圈養在一個地方,想殺就殺、想抓就抓,這還真是個……可悲的時代。

林書航沒有多說什麼,更無意向‘山’去透露有關寒武人的一切。

要做到自己想做的事,固然需要山的配合,但有時候,不知道敵人到底有多強大是件好事,至少可以讓他們不會立刻崩潰掉。

而現在,最要緊的是先對付銀狽羣,只有先解決掉這些畜生,纔有資格談面對寒武人的事。

“木,你憑空變出火,真的不是巫術?”

大概是因爲剛纔聊了許久,感覺與這個‘陌生的木’又重新漸漸熟悉起來,山終於是問出了包括旁邊幾位長老在內,全都想要問的問題。

林書航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旁邊幾位一臉緊張的長老,這幫人對‘巫術’這個稱呼是真的畏懼到了骨子裡。

“不要欺騙,你是我的族人。”山沉聲說道:“就算你真會巫術,我也相信你是與我一起的。”

林書航笑了起來。

“我說過了,那是仙術。”林書航微笑着看着他,要收復人心,就得收復徹底,他拍了拍山的肩膀,儘管彼此的身高差距有點大,讓他拍山肩膀的動作看起來多少有那麼點不協調:“而且,爲什麼你們一定覺得要巫術才能生火呢?”

“火種對一個部族來說太重要了,我可以教你們一種更簡單的取火方法,那能讓你們在任何時候都能取火,前提是,我要做部族新的首領。”

山和長老們都愣住了,新的首領?就這個十三歲的孩子?不不不……他也是會仙術的怪人!他那些古怪的法術,我們可沒有人能學會!

“用鑽木取火嗎?”山試探着問。

只見林書航搖了搖頭。

自己的要求是提出來了,山和長老們雖然沒有立刻同意,但也並沒有反對,就算是他們默認了。

他伸手衝山示意了一下,山略一猶豫,終還是將手中的石斧遞過去。

“用這個。”林書航笑着揚了揚手中的石斧。

石斧也能生火?

只見林書航讓長老將先前剩下的枯葉取來,堆積在那山壁旁。

山和長老們的臉上都充滿了疑惑之色,難道又要變法術?

坦白說,他們已經相信‘木’是個很神奇的人了,可能真的學會了能比肩天人的什麼仙術,但要說能讓普通人拿着這石斧也生出火來,那是根本就不可能的事。

只見林書航轉過身,伸手撫摸着那片鑿刻了壁畫的石壁,這片石壁漆黑如墨,堅硬無比,上面雖有用石斧劃出來的白痕圖桉,但圖桉的面積並不大,畢竟這山壁確實是太硬了,硬到了用鋒利石器其實也很難刻畫的程度。

“石頭也是有分別的。”林書航撫摸着堅硬的石壁,澹澹的說道:“這種石頭有一個稱呼,它叫燧石。”

砰!

林書航話音剛落,已然舉起石斧朝着那山壁上狠狠的砸了過去。

燧石,山部族中常見的東西,包括他們用來打造成武器的石器,大多也都是燧石所造,林書航早就發現了這一點,此前的計劃就是要用燧石打火來在山族中建立權威的,只是樹偷盜火種被抓,衆多族人都已經攆到了林書航家中,需要立刻鎮住場面,這才選擇了更方便的打火機,而不是燧石取火。

燧石與燧石的碰撞,立刻便有點點飛濺的火星從碰撞處迸飛出來,灑落了一些到那枯葉上,瞬間便在一片微潤枯葉表面灼出了一個小小的黑點,冒出一點點青煙。

山和長老們都是瞬間眼前一亮。

“既是教學,你來。”林書航笑着將手中的石斧遞給了山,一來是這玩意兒確實費力,他雖有特效興奮劑強行蓄積精神,但這種重體力活是真不能多幹,二來他現在需要的並不是製造出火,那用打火機會更方便,而是要教會山族人取火,讓他們親眼看到普通人也可以輕易的取到火種,唯有如此,才能讓這幫人徹底的心服。

說白了,自己現在還是太弱了,想要修行恢復實力也絕非一朝一夕之功,如果非要走神仙人設的路線,那在這幫族人面前遲早是會露餡的。

所以他需要的是這幫人將他視爲一個可以領導族人的首領,而不是一個畏懼的對象和神,同樣是可以得到族羣的鼎力支持,但前者顯然會大大減少被背叛和反噬的機率。

火星這東西,山族人還是明白的。

山的兩眼都放出光來,他知道木的辦法了,他們以前也曾用石斧相互砍擊訓練過,也曾迸出過火星,可卻居然就是沒有人想到過可以利用這個火星來取火!

此時二話不說,接過木手中的石斧,朝着山壁就是一陣乒乒乓乓。

山的力氣奇大無比,體力也是近乎無窮無盡的怪物類型,純粹就是肉身天賦,在林書航眼裡也足以頂得上武將級,乃至是能夠得上武王邊緣的實力了,他敲打起石壁,那是兩秒一斧,斧斧都是火星四濺。

地面上堆放着的枯葉雖然有些潤,但畢竟是可以點燃的,這火星一多,噼裡啪啦的落在枯葉上,葉面上很快就冒起了陣陣青煙,最後成功的點燃了起來。

幾個長老都看呆了,臉上露出不敢置信的喜色。

石頭、石頭竟然也可以取火?而且還是在這樣潮溼的雨季裡!

他們又掌握了一個取火的方法,而對山族人來說,火可以燒製食物,可以抵禦野獸,可以驅散嚴寒,火就是他們的一切,也是山族人唯一強過狽羣、野獸包括那些河怪的最強武器!

雖說木的雙手虎口已然被震得隱隱滲透出血跡,可他臉上的興奮之意卻是完全不在幾個長老之下,看着已經點燃的枯葉堆,他知道從此以後山族人只有夏天才能找到火種,然後一整年裡都要小心翼翼保護火種的時代終將是成爲過去了。

且先不說木今日的其他神奇,且不說他那讓人完全看不懂的仙術,便是光憑這燧石打火,他都已經有足夠的資格當這個首領了!

山和幾個長老一時間都有些說不出話來,隨後,山突然在林書航面前跪了下來。

年齡?身份?

不存在的事。

在這個爲了生存而生存的時代裡,強者爲尊,智者爲王,首領之位當能者居之,這纔是人族能存活至今的唯一原因!

木很強,而且明顯比他更聰明,懂得比他更多,雖然山並不知道一向木訥、且很少出門的木到底是如何變得這樣聰明的,但誰在乎呢?

他只知道,由這樣的木來帶領部族,一定可以讓大家過上更好的日子就是了。

“火神,火之神!”

“我,山人氏!願奉木爲山族首領!”

那是山的全名,而整個部族也只有首領,纔夠資格冠之以三個字的名字,且是用‘氏’字收尾。

“不,木不能!”大角長老突然大聲喝止。

山的眉頭勐然一皺,可轉過頭時,卻並未從大角長老那張欣喜的臉上看到真正的反對之意。

“山族首領,當剛毅堅強,木易朽,不可爲首領名!”只聽大角長老說道:“山氏成爲首領之前也不叫這個名字,應改名!”

“不若叫燧吧?”另一個長老指着這片山壁,興奮的說道:“首領說這石頭叫燧,燧既剛強堅硬,也是首領教我們以此取火,給予部族光芒,叫燧,絕不錯!”

“燧?燧氏,燧人氏!”

“我,山人,願奉燧人氏爲山族首領!”退出首領之位,就沒有資格再用那個‘氏’字了。

“我,大角,願奉燧人氏爲山族首領!”

“我,血土,願奉燧人氏爲山族首領!”

“我,山風,願奉燧人氏爲山族首領!”

“燧人氏!燧人氏!燧人氏!”

幾個長老都興奮得齊齊跪地,一起大聲宣誓效忠,一邊呼喊起林書航新的名字來,卻是把林書航給聽得一愣,隨即有種凜然生畏之感。

他是真沒想到,自己無心插柳柳成蔭。

燧人氏?是自己知道的那個燧人氏嗎?若是自此史由自己發明了燧石打火之法,那還真是……

自己竟然成了三皇五帝之首?!

自己,竟然是整個華夏的起源?

這……歷史到底是和自己開了多大一個玩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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