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軍營地裡一片愁雲慘淡。
具體的統計剛遞到大司空王邑的案前。
死於羣獸踐踏的、死於火燒營帳的、死於亂箭之下的,許多屍體都已經零碎,無法辨認,再加上不少因受到驚嚇,認爲天怒伐王、不可逆,因此逃走的……
找到能辨認的屍體只有四五千之數,但早晨的點卯,南營卻已經足足失蹤了兩萬五千多人。
相對於王邑王尋的四十二萬大軍,這兩萬多人固然還算不是傷其根本,但卻足以算是傷筋動骨了。
而更要命的是,軍中有流言四起,認爲王莽的新政觸怒了上天,因此天降此禍、要助綠林軍功成,說是此圍昆陽必敗,以至新軍的軍心渙散、人心惶惶,這纔是最要命的事兒。
看着案頭的統計,聽着下面一幫將領的喧囂,大司空王邑的臉色相當難看。
有不少人都覺得此事兒該由巨毋霸負責的,畢竟是他的獸營造成的南營混亂和大量死傷……
可這巨毋霸是誰?旁人只知巨毋霸是由王莽欽點,卻不知背後卻是大司空王邑親自舉薦,這如果讓巨毋霸出去背鍋,那豈不也等於是要讓他王邑背個識人不明、用人不當之罪?
可又不好明說,畢竟大司空要臉,正煩惱間,突聽得賬外有人笑言道:“什麼流隕天墜、天怒伐王,全是一派妖言惑衆,說此話者都當斬!”
王邑微微一怔,只聽帳外士卒喝到:“軍中大人議事,不可擅入,退……”
‘下’字還未出口便戛然而止,隨即一陣清風吹來,將那房門輕飄飄的吹開,只見一個衣袂飄飄、鶴髮童顏的老者微笑着走了進來。
階下衆將領趕緊按劍而起,口中喝到:“來者何人!竟敢闖我大司空帥帳……”
那老者並不說話,只是微笑站立,王邑畢竟見過些世面,此前也曾多與前國師劉歆交好,知道一些世外高人的存在。
此時看着老者氣度不凡,似乎也沒有惡意,眼前微微一亮,朝四周稍一按手,制止了衆將喧譁。
“老先生起手了。”他微笑着衝那老者拱了拱手:“恕王某軍事在身,不便起身相迎。”
“大司空請自便。”
“不知老先生從何而來,找王某欲談何事?”
“本座自南華山而來,本是雲遊四方,昨夜見此地有流隕墜地,心生好奇,特來查探真僞,剛纔又聽到大司空與衆將談論流隕之事,感慨天怒王法,認爲荒謬,因此現身相告。”
話音落時,不止是王邑,連同剛纔還按劍而起的諸多將領,此時也都是微微一怔。
當此兩漢交替之時,道家其實已經發展得頗具規模了,其中當以兩支最爲出名。
其一是武都嚴仙觀,以宣揚研究易經以及老子思想爲主的嚴君平一派,這一派比較接地氣,常混跡於市井之間,替人占卜算卦、發展信徒,在川地的影響很大。
而另一支,則便是南華山,相傳當年道家祖師之一的莊周便隱居於南華,開創了南華一派。
這一派並不那麼廣爲人知,也不混跡於凡人中,但據說道行高深,都是真正的陸地神仙中人。
那個改名劉秀後被斬的國師劉歆,便曾師從南華,據說也不過只是偶見南華仙人,授其一夜長嘆點撥而已,便已懂得諸般法術,最後被封國師,可見這南華一派的實力非凡。
“嘿!”一個將領冷笑道:“哪來的江湖騙子,便也敢打南華仙人的招牌?這是大司空帥帳,識相的……”
話音未落,只見那老者隨手一擺,一道光芒拂過,那將領的肩上竟瞬間多出了兩條毒蛇,吐着猩紅的蛇芯,一左一右,直勾勾的盯着他的嘴,彷彿只要他再敢半個字,那毒蛇立刻就要咬上他的嘴巴。
那將領嚇了一跳,頓時半點也不敢動彈,倒是坐在他旁邊的兩個將領慌得趕緊拔刀,似乎是想幫同僚將這毒蛇砍掉。
“區區心蛇而已,將軍不用害怕。”那老者微笑道:“若心無咒人之念,毒蛇自消,何須動刀槍?”
話音方落,那將領一動不敢動、也不敢再罵,只一張臉漲的通紅,似乎是打消了繼續質疑這老者身份的念頭,而那兩條毒蛇果然就這麼在所有人眼前緩緩消失了。
露了這一手,營帳中果然沒有人敢再質疑他,連先前一直穩坐不動的王邑,此時也是趕緊站起身來。
“原來是南華山的仙長。”王邑起身作揖,這種神仙中人,相傳能通曉鬼神,手段通天,任他王邑權勢滔天也不敢胡亂得罪,否則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有失遠迎、有失遠迎!不知仙長如何稱呼?”
“大司空客氣了。”南華真人微笑着說道:“仙長可不敢當,喚我南華真人即可。”
“真人請上座!來人,看茶!”王邑恭恭敬敬的那南華真人請到了上座,既然已經確認了對方並非什麼只靠忽悠的江湖騙子,此時王邑的表情就與剛纔大不相同了,目光灼灼的虛心問道:“昨晚有賊寇襲營,竟引來流隕墜地,軍中傳言說是連天都在幫那綠林軍賊寇……實不相瞞,王某正爲此煩惱,可適才聽真人說這些都是妖言惑衆,不知作何解釋?”
“大司空可曾派人查看昨晚南營被襲之處?可曾看到有隕坑殘留?”
“沒有看到。”王邑皺眉搖了搖頭:“或許是砸在人身上或是虎豹獅象身上了,所以沒留坑?”
“隕石天降那是何等天威?豈是區區凡俗肉身就能消除痕跡的?”南華真人微微一笑:“我剛纔已查看過了墜營地點,毫無痕跡殘留,一切都不過只是幻術罷了,就像剛纔的那條小蛇,只不過一幻大,一幻小而已。”
“幻術?”王邑一愣:“幻術不都只是障眼法嗎?能矇蔽數人、數十人已爲不易,可昨晚的隕石,新軍二十萬人盡皆目睹,怎會只是幻術?”
“矇蔽數人數十人,那叫障眼法,利用人眼視野的死角,不過是些江湖騙子的把戲,可真正的仙家幻術卻沒有這樣的限制,那是折射自然的光影,宛若海市蜃樓,數十里內皆可見之。”南華真人慢條斯理的喝了口茶:“這綠林軍中,有高人相助啊。”
王邑等人聽得一愣一愣的,半懂半不懂,但畢竟都是些人精,王邑轉瞬間就回過神來,起身拱手拜道:“王某奉命討賊,奈何被妖人所阻,只恐凡力不能勝之,今幸得真人出山,請真人相助王某破賊,若能事成,必有厚謝!”
南華真人笑了起來,伸出三根手指:“我對此人本也頗有興趣,大司空若想留我破賊,那需答應我三個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