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當然是不行!
就算是親兄妹,兩人已經這麼大,哪有同室而眠的道理?
程澈匆匆看了程微一眼。
她是越發清瘦了,顯得一雙眼睛黑而大,裡面滿滿蘊含着祈求和忐忑。
“好。”程澈不由自主吐出這個字,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頭。
他剛剛說的是……
“微微,我是說——”
程微粲然一笑:“二哥,你真好。你不知道,我這些日子****夜夜與那野鬼共處,實在是又氣又怕,好難過啊。”
程澈後面的話就再也說不出了,耳根漸漸染上紅暈,面上還要竭力表現得坦然自若:“那你睡在裡間吧,二哥給你換上新牀褥。”
程微想說不必,話到嘴邊嚥了下去。
新牀褥就新牀褥,她要是亂說話被二哥趕出去,那纔是得不償失,要哭暈了。
程微倚着門框,含笑看程澈彎腰替她鋪牀,身後的竹簾似乎還隱隱散發着竹葉香,令人心曠神怡。
要是每天都能賴在二哥這裡就好了,只可惜這是永遠不可能的事呢。
程澈鋪完牀,一轉身就對上程微溫潤清亮的眸子,裡面盛滿柔情,就好像是小妻子含情脈脈望着夫君,無聲鼓勵夫君牀鋪得不錯。
他被這個忽然升起的念頭驚住,臉一熱,趕忙擡腳往外走,走到程微身邊頓了頓:“微微,你先歇息吧,二哥去沐浴。”
“噯。”程微收起滿腹胡思亂想,邊往牀榻那裡走,邊笑盈盈讚道。“二哥,你牀鋪得不錯呢,我都鋪不了這麼平整——”
一聲響傳來,程微猛然回頭:“二哥,怎麼了?”
程澈捂着額頭,一臉嚴肅:“沒事!”
話音落,人已經不見了蹤影。只剩下竹簾輕輕搖晃。
程微一臉莫名其妙。搖搖頭把疑惑甩開,坐到牀榻上舒了口氣。
總算把身體奪回來了,經歷這一遭。以後真是再大的困難都不懼了。
這世上,又有誰能有她這般離奇經歷呢?
程微擡手摸了摸臉,真真切切的觸感讓她會心一笑,隨後目光落在手腕的鐲子上。
古樸素雅的鐲子。辨不出材質,當時在東宮撿到。一眼看見就莫名歡喜,擦乾淨後鬼使神差戴在了腕上,此後再也不曾摘下來,卻不曾想。這是她和阿慧孽緣的開始。
說是孽緣,程微又不是很認同。
若是沒有阿慧,她現在依然被程瑤矇在鼓裡。當那個無知無畏人見人厭的傻姑娘,更不能接觸到符醫這個神奇的領域。
不管怎麼樣。事情都過去了,希望阿慧來世能過得好吧。
程微伸手去摘鐲子,擼到腕底,平靜的神色頓時變了。
鐲子竟然取不下來!
怎麼可能?
程微低頭仔細打量着鐲子。
這鐲子是她還胖着時戴上去的,現在她瘦得厲害,鐲子滑落在腕底,瞧着明明很空蕩,怎麼會取不下來?
程微心中升起不詳的預感,使出全身力氣往下擼鐲子,手已經被勒紅了,生疼生疼,鐲子依然好端端呆在腕上。
程微終於死了心,想了想,站起來走到牆壁處,揚起手對着牆壁狠狠一砸。
清脆的撞擊聲在耳畔迴盪,鐲子毫無變化。
程微神情凝重,返回牀榻,坐下來靠着牀頭沉思。
這鐲子取不下,毀不壞,該不會賴定她了吧?
那麼,阿慧呢?
彷彿是能感應到程微所想,阿慧的聲音陡然響起:“呵呵呵,別白費力氣了,這鐲子要是能被人毀壞,還能等到現在嗎?”
“阿慧!”短暫的震驚過後,程微迅速冷靜下來,淡淡問道,“你在鐲子裡?”
她已經能夠分辨得出,此時阿慧是通過鐲子和她對話,而不是寄託在她身體裡。
好一會兒,阿慧的聲音響起:“我真沒想到,你們兄妹有這個本事!告訴我,你二哥是怎麼發現我不是你的?他對我做了什麼?”
她有生機未絕的身體保護,普通的黑狗血是奈何不了她的,除非是陽年陽月陽日陽時出生的純陽黑狗。
即便能尋到這樣的黑狗,以她的能力,最多是被打擊後蟄伏在那具身體裡,而不是硬生生被趕了出來。若不是有這鐲子護着,此刻她恐怕早已魂飛魄散。
阿慧的聲音陰冷暴躁,就如厲鬼索命似的,聽起來格外不舒服,程微卻很鎮定,不急不緩道:“我二哥怎麼發現你,這個我可以告訴你。”
她連遊魂都當過,還眼巴巴看着自己身體被別人佔用,要是這時面對鐲子裡的阿慧還驚慌失措,那就連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了。
就算真的心慌,在外人面前也要撐着!
“你快說——”阿慧迫不及待。
程微忽然改了主意,搖搖頭道:“算了,還是不說了,讓你知道了,萬一以後再有機會佔據我的身體,豈不是能矇混過關。”
爲什麼二哥能發現?
因爲二哥知道她吃棗糕從不吃裡面的棗。
二哥還知道,她討厭猴子。
五歲那一年,她被母親罵了,心裡難過悄悄溜出府去,結果被一個耍猴的人拐走,若不是被二哥追回來,她不知道會落得什麼樣的下場。
當然,對於才五歲的程微來說,耍猴人養的猴子給她留下的心理陰影更大。
那猴子在她屁股上抓了兩下,害她整整半個月不敢躺着睡覺!從此以後,她能喜歡猴子纔怪了。
“你——”阿慧氣急敗壞,“你戲弄我!”
程微抿了脣,冷冷問:“阿慧,你莫非認爲我們還是朋友?或者,是我半個老師?”
阿慧猛然住口,良久,怨恨的聲音再次響起:“你知道什麼?你什麼都不知道!只是當着懷仁伯府的姑娘,過這花團錦簇的日子!”
“花團錦簇的日子?”程微有些好笑,嘆道,“若這是花團錦簇的日子,我情願投生在尋常百姓家,哪怕日子清苦,至少爹孃真心疼愛——”
“閉嘴吧,等你真正的一貧如洗,吃了這頓沒有下頓,再來和我說這種話!”阿慧憤憤打斷程微的話,笑得格外淒冷,“你以爲,尋常百姓家對兒女就是真心疼愛嗎?”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