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少年這麼說,程微不再遲疑,轉頭看向程澈:“二哥,你讓他們都離遠些,婦人生產,旁人在場並不方便。”
“嗯。”程澈有些擔憂地看了程微一眼,對上她明亮堅定的眸子,還是點了點頭。
“止表弟,我們去那邊等等吧,趙姑娘,二妹、四妹,你們也隨我來。”
程瑤沒有動:“二哥,我想看看能不能幫上三妹的忙……”
程澈一雙星眸波瀾不驚,淡淡掃去:“你是姑娘家,這種事就不必插手了。”
程瑤一滯,忍不住去看程微:“可是三妹——”
程澈環視衆人一眼,接話道:“三妹是符醫,醫者父母心,自又不同。”
程瑤暗暗咬了牙,柔聲道:“二哥說的是,我聽二哥的。”
程澈擡腳往遠處走,韓止等人跟上,邊走邊忍不住好奇回頭去望程微。
與華良等人錯身而過時,程澈停下腳步,客氣問道:“華公子不走麼?”
華良這個時候其實是有些怕的,可就這麼走了豈不是太沒面子,於是梗着脖子道:“你是誰呀,讓我走我就走?”
不過是伯府出身,還不是世子,也敢命令他?
程澈面不改色,笑如春風:“那華公子請自便。”
說完,竟擡腳走了。
華良一怔。
就不再勸勸了?不帶這樣的啊!
就聽走過去的程二公子側頭對韓止道:“世人皆說婦人生產乃污穢之事,男子需避之,不然就會黴運當頭。也不知這已死的婦人生產,又有什麼說法?”
韓止皺着眉,面帶憂慮。隨意答道:“我也不知,想來會更倒黴吧?”
微表妹什麼時候成了符醫?還能看出已死婦人體內的胎兒是死是活了?
難道那次山間打獵,微表妹用來救治華良與黃鵬二人的神奇符水,竟是她自己制的?
想到這裡,韓止忍不住回頭,去看程微。
就見那個早已與記憶裡發生翻天覆地變化的少女正俯下身,離那已死的婦人僅咫尺之遙。側着頭對瘦弱少年交代着什麼。
韓止一時有些恍惚。
那個人。真的是微表妹嗎?
程瑤本來就在驚心程微還有這等本事,回眸之餘乍然瞥見韓止神態怔忪,忍不住蹙了眉。輕輕咳嗽了一聲。
韓止回神,立刻關切望來。
程瑤衝他溫柔一笑,搖搖頭,示意自己無事。
韓止這才放心。深深看她一眼,唯恐被人察覺。默默移開目光。
程瑤垂眸,牽了牽脣角。
她雖不願和韓止有過多牽扯,可怎麼能見着他重新對程微另眼以待!
青梅竹馬啊——
呵呵。
程澈一行人漸漸走遠,華良才恍然大悟。擡腳就走。
“華少?”幾個狐朋狗友有些詫異。
他們可是爲了華大公子,咬牙在這裡硬撐着呢,華大公子不是說不走嗎?
華良狠狠瞪幾人一眼:“內急!”
“呃。”幾人恍然。還站在那裡不動。
華良再忍不住,咬牙道:“都杵在這裡幹嘛。還不一起!”
真是一幫蠢貨,站這麼近沾了晦氣,以後倒大黴,他們日日廝混在一起,豈不是連累了他!
幾個少年一聽,如蒙大赦,擡腳就跑,這才發覺腿都發軟了。
“澈表哥,微表妹何時成爲符醫的?”韓止實在是想不通以往時常見到的那個任性小表妹,怎麼搖身一晃,就成了神秘莫測的符醫了呢,於是忍不住問。
程澈以往對韓止印象尚好,蓋因二人雖接觸不多,程微卻時常在他耳側唸叨這個表哥的好處,天長日久,印象自然不會差。
可經歷了這幾次事,他冷眼旁觀,卻對這個表弟越發失望了。
程二公子對於看不入眼的人,那真是客氣又冷淡,嘴角輕揚,矜持地道:“微微天資卓越,且家學淵源,成爲符醫是必然的事。”
反正就是不直接告訴韓大世子答案就對了,他爲何要滿足不相干之人的好奇心?
這臭小子傷了微微的心,他沒找他算賬已是客氣的!
程二公子任性的太不明顯,韓止愣是沒聽出來,猶豫着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
“微表姐真能讓那屍首生出孩子來嗎?”才滿九歲的韓羽開了口。
這話一出,問得在場的人都一陣沉默。
事情太離奇,誰又能回答這個問題呢?
而程微此時已經制好了助產符,腦海中正與阿慧交流着。
“助已死婦人產子,不是製出助產符那麼簡單。首先一個難關,是如何喂那屍首把符水喝下。要知道這不是治療外傷的符水,直接灑在傷口處亦能起效。已死之人肌膚骨肉早已僵死,你以爲灑在她腹部就能起效,那是不可能的。”
程微日日學習符醫理論,這一點早已清楚:“我明白的,我記得你說過,若有人無法吞嚥符水,可以我鮮血爲引,塗於那人脣上,從而引導符水流入。想來換成無法開口的屍首,亦能起效。”
阿慧難得稱讚一句:“那麼駁雜的知識,你能記住這個,算是難得。”
說到這裡又恐程微驕傲,刺她一句:“那你還喊我做什麼?”
程微便道:“我想着死人與活人到底不同,或許還有其他要講究的地方?”
這一次,阿慧沉默好一會兒沒說話。
悟性這種東西,也許確實不是能嫉妒來的。
“阿慧?”
阿慧再開口,已有些意興闌珊:“你終於不那麼蠢了。有一套專門按摩產婦腹部的指法,活人與死人,指法無差,不過方向恰好相反,你速把助產符水喂下,然後跟着我的指導按摩她腹部就是。”
“嗯。”程微心中一塊石頭這才落了地。
她忽然擡手,以針刺破中指,擠出幾滴鮮血塗於那婦人脣上。
少年目光一直不離程微左右,原本見她端着一杯顏色詭異的水出神,心裡正緊張萬分,忽見程微這個動作,不由一聲驚叫。
程微睇他一眼,斥道:“噤聲!”
少年捂着嘴點點頭,去瞧母親。
就見婦人早已青紫的脣此刻忽地轉爲紅潤,彷彿活過來般。
“娘——”少年撕心裂肺喊了一聲,已是淚流滿面。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