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子建在過去一年裡表現出來的強勢,讓市政府開始高速運轉,市直單位的負責人,嗅覺總是非常敏銳的,漸漸的,到市政府來彙報工作的人多了,副市長開始忙碌了,每人都有一塊分管的工作,大家都在努力,落到後面了,總不是好事情。
擔華市長之後,華子建才感覺到工作的繁瑣,因爲要爲政府爭取權力,在這個過渡階段,華子建幾乎什麼事情都要過問,不是他想過問,政府的班子成員一時間不適應,大事小事都來彙報,什麼計劃生育工作教育工作交通工作財貿工作等等,華子建不是聖人,很多的工作,他也不是特別在行,忙碌了一段時間之後,華子建在今年就不得不開會強調,誰分管的工作,要敢於拍板,善於拍板,要調查研究,聽取單位的意見,重大的決定,政府常務會研究,一般的事情,副市長直接決定。
華子建本就屬於比較開脫的人,繁雜的工作,也不是他喜歡的。但讓華子建沒有想到的是,幾天後,上次吃飯遇到的那個小飯店的小紅居然到了市政府,要求見華子建。
不過要見到華子建,不是那麼容易的,就是市直單位負責人彙報工作,也要提前打電話,看看華子建有沒有時間,何況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孩子,還顯得怒氣衝衝的。
小紅沒有見到華子建,感覺到了委屈和喪氣,索性站在市政府外面的廣場上,時時刻刻盯着政府大院出入的車輛,她記得華市長坐的轎車,是2號車。
天色漸漸暗下來了,華子建準備回家了,他坐在小車裡面,正在沉思,車子突然停下了。
司機就轉過頭來,對華子建說:“華市長,上次我們去吃飯,見到的那個小紅,擋在車子前面。”
華子建忙坐直了身體,說:“你去看看,她是不是有什麼事情?”
司機下去之後,華子建想着,轎車停在市政府外面不好,這個小紅,居然想到了擋車,看樣子是遇到什麼事情了,想到這裡,華子建下車了。
沒想到華子建聽到這女孩的第一句話卻是:“華市長,我恨你。”
看見華子建下車了,小紅突然說出來這樣的話,令華子建萬分尷尬,不知情的人看見了,還以爲兩人之間有什麼關係。
華子建是好說:“姑娘,不要激動,有什麼話慢慢說,這樣吧,站在這裡不好,你先上車吧,有什麼話,我們找個地方說。”
小紅的情緒有些激動,也不說話,徑直上車了。
車開動以後,華子建就打趣的說:“姑娘,你可真厲害啊,居然知道擋車了,要是司機沒有看見,或者是來不及剎車,出了危險怎麼辦?”
“華市長,我是想見你,可是,我一個平民百姓,能夠見到你嗎,門衛和辦公室的人根本不准我上樓,我有什麼辦法。”
華子建心想,要是誰都能隨便見到自己,那自己還不忙死,他說:“哦,那你還沒有吃飯吧,這樣,我們先去吃飯,有什麼事情,吃飯的時候慢慢說。”
姑娘卻哭了起來:“不要說吃飯的事情,我叔叔他,嗚嗚嗚嗚。”
華子建有點奇怪,問:“小紅姑娘,不要哭,慢慢說。”
姑娘哽噎着說:“上次你們去吃飯,我多說了幾句話,你們走了以後,工商稅務電力衛生都去了,帳是全部結了,可是,他們重給叔叔定稅,鄉里開會,明確說要嚴厲整頓餐飲業,第一個整頓對象,就是叔叔,現在,好多部門的人在叔叔店裡查賬,生意都無法做了,叔叔害怕,求他們,他們根本不理睬,都是我害了叔叔,生意都做不成了,我也是沒有辦法,纔想到來找華市長的。”
華子建氣的半天沒有說話,本來想着整頓軟環境,還沒有理出頭緒來,下面就找理由動手了。
“小紅姑娘,這件事情我沒有想到,這樣吧,晚飯還是到你叔叔那裡去吃,我也去了解了解情況。”
司機聽華子建這樣說,看了華子建一眼,見華子建點了下頭,他就把小車快速朝着開發區駛去。
進入餐館之後,華子建看見老闆垂頭喪氣坐在屋裡,身邊還有一箇中年女人,中年女人看見華子建進來了,身後還跟着小紅,沒好氣開口了:“店裡正在清理,沒有什麼吃的。”
老闆擡起頭,看見了華子建,驚得一下子跳起來:“死婆娘,瞎說什麼,快去廚房裡準備,華市長,沒想到是您來了,快請坐。”
中年女人沒有想到進來的年青人是市長,馬上堆起了笑臉,尷尬衝着華子建笑笑,轉身到廚房裡面去了。
華子建如無其事的說:“老闆,隨便弄點吃的,和上次一樣就可以了。”
正在清理的餐館居然有人去吃飯了,周圍的人感到有些奇怪,鄉里可是明確說了,這家餐館正在整頓,已經有好幾天沒有開張了,這裡距離鄉政府不遠,很快有人給鄉政府打電話報告了。
華子建坐在堂屋裡,正在和老闆閒聊,聽見了外面的停車聲音,很快,一串串腳步聲傳來了。
一個聲音就傳了進來:“老闆,我們正在清理,你怎麼又開業了,是不是不想做生意了。”
華子建冷冷的轉身看着說話的人,聲音戛然而止,來人嘴張成了型,後面的話已經說不出來了。
華子建問:“怎麼,這裡不能吃飯嗎?”
來人忙說:“不是,不是,華市長,我們不知道是您來了,我們正在這裡清理賬目。”
華子建一點沒有放鬆,繼續問:“哦,那清理出什麼問題了嗎?”
“沒有,沒有,正在清理,老闆遵紀守法,沒有什麼問題。”
“知道了,我就是在這裡吃頓飯,沒有什麼其他的事情,你們工作忙,就不要在這裡陪我了。”
來人匆匆離開了,華子建正在吃飯的時候,區裡和鄉里的領導都來了,華子建叫他們都坐下,老闆很機靈,馬上添了碗筷,華子建本來不想喝酒的,略爲考
慮了一會,叫老闆拿來了白酒,和區鄉的幹部喝酒,吃飯的過程中,華子建什麼都沒有說,區裡和鄉里的領導趁機彙報工作,華子建對他們的工作成績表示了肯定。
整個過程中,華子建沒有提及餐館整頓的事情,直到離開這裡。
一天後,華子建讓司機去看了看,司機回來彙報說,清理賬目的人全部撤走了,鄉里研究決定,還是要在這家餐館接待,而且,要定期結賬,不能拖欠,華子建苦笑,這種靠領導個人威信或者是權勢去解決問題的方式,本來就不可取,可目前沒有其他的辦法。
年初事情也多,忙了一天,華子建也推掉了很多電話的邀請,下班一個人回到了家裡,哪都沒去,江可蕊的電話也是打來了兩次,實在是沒有打電話的藉口,只好問華子建那個什麼什麼東西放在那裡了,華子建是可以理解妻子的意思,他們就不再談論那些找不見的書啊,襯衣什麼,一起談起了情話,唧唧歪歪,東拉西扯,西利嘛哈,嘰嘰喳喳,反正就是一個字忒俗。日,這怎麼是兩個字。
第二天上班,無一例外的是相互的問好,恭賀着,彼此講述着春節的趣聞,顯擺着自己在春節的奢華,好像過了一個春節,每個人都變得異常的友好和親切,不過華子建知道,這都是假象罷了,要不了幾天,一切會依然如故,每個人都會舉起刀劍,瞅準對方的軟肋,撲哧的一刀,插進去的。
既然華子建給市委的兩個書記都做了承諾,那麼步行一條街就正式的啓動了各項工作,圖紙是早就做好的,除了搬遷,動員外,就是發標,招標最爲關鍵了,在接到了發表通知以後,很多家都來了,這裡有那個修廣場的海老闆,還有華子建找來的將老闆,更有5。6家柳林市的建築公司,大鵬房地產公司更是必不可少,所有來的單位,每家都壓上了一千元錢,拿走了圖紙,去準備標書了。
此次招標的性質,已經定義爲議標,這也是華子建提出的,他還是擔心有什麼意外出現,所以作爲議標,對華子建來說,可控性和可操作性就多了很多,華子建也是一刻不停的接收着有關招標方面的信息,招標組裡的劉副市長和彭秘書長,每天都把進度和最新的情況給華子建彙報着。
要不了幾天,就到了遞交標書的時間。
在距離招投標還有三天的最後期限,華子建已經是急不可耐和興致勃勃的等待着那面的消息,華子建最希望出現的就是一個多家死磕,壓價讓利的局面,因爲現在已經和有的公司進行討論了。
辦公室裡電話也多了起來,此刻華子建就躊躇滿志的接聽了一個電話。
很快的,華子建的臉色變得難看了很多,而後來的每一次的電話,都讓華子建感覺到了身上發冷,他知道,這次他錯了,大錯特錯了。
首先給他的打擊是,自己找來的江老闆退出了投標,在華子建還沒有來得及聯繫江總的時候,他又得到了第二個打擊,那個由韋俊海書記主管的修廣場的海老闆也退出了招標。
華子建的心就涼了,看來自己是過於託大了,問題的嚴重性和複雜性已經超出了華子建的想象,他低估了大鵬公司的實力,他更小瞧了以呂副書記和葛副市長他們在的柳林市的能量,這是不是就應了一句老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華子建很快就聯繫上了江總,他得到了江總的答覆:“華市長,不是我不想做這個項目,只是這個項目涉及的情況太複雜,我是一個正當的生意人,我不想和一些亡命之徒爭鬥。”
華子建再要想多瞭解一些情況,但江總很客氣,也很無奈的閉上了嘴,在也不說什麼了。
華子建慢慢的放下了電話,他的眼中就有了一種不甘認輸的表情,這是一種在華子建骨子裡就具有的桀驁不馴,華子建明白,自己當初的設想看來已經把自己引到了一個危險的境地,大鵬公司看來是採取了很多特殊的措施,讓其他公司放棄了這次招標,連江總這樣,也很有一定背景的企業,都不願意趟這一趟混水,其他公司更是可想而知了,那麼結果就只能是大鵬公司穩穩的中標,價格不用去問,肯定是高的離譜。
沒等華子建招呼,彭秘書長就急忙的趕到了華子建的辦公室,他很惋惜自己當時沒有和華子建據理力爭,現在的局面已經很緊迫了,政府不可能一直不發標,再想找什麼理由推翻這次招標,都必將讓華子建處於多方攻擊的位置,還有三天啊,彭秘書長在也鎮定不下來了。
華子建看着彭秘書長走進自己的辦公室,華子建的臉色也是凝重的,他一字一頓的問:“情況怎麼樣?”
彭秘書長先是搖搖頭,然後說:“不好,到今天,已經有好幾家放棄了招標,只有三家確定參與,但顯而易見的,除了大鵬公司外,這兩家參與進來的都是大鵬公司的託。”
華子建冷冷的問:“何以見得就是託。”
彭秘書長苦笑一下說:“這兩家的報價高的出奇,本來大鵬公司的報價都已經很高了,他們比大鵬公司還要高一半,這不是託是什麼?”
華子建默然無語,他不知道現在應該怎麼來阻止這場招標,馬上叫停現在的招標?然後讓招標辦到全省各大媒體發出邀請投標?
這樣是可以,量他這些投標單位也告不到政府,但自己怎麼給大家解釋?
不要說會給自己留下一個出爾反爾,不講信譽的惡名,就算是葛副市長和呂副書記,只怕也會因此就和自己徹底翻臉,如果在加上韋俊海書記,自己在柳林市就很危險了,自己還沒有找到他們的弱點,更沒有可以號令柳林市的威望,這樣的廝殺,自己又能佔幾層的勝算呢?
彭秘書長看看華子建沒說話,就自己又說:“還有那個海老闆,我感覺他是得到了我們某些領導對他修建廣場的很多承諾,所以找了個藉口,說馬上要啓動廣場工程,他分不出人手,設備和資金。”
華子建自嘲的笑笑說
:“這都是藉口,要不我在找他們談談。”
彭秘書長搖搖頭說:“你可以想象一下,哪一個生意人也不願意捲入這種漩渦來,說句不怕你多心的話,你雖然是市長,但你還沒有市長的全部權利和控制力。”
華子建不得不承認彭秘書長的話,權利是抽象的東西,怎麼掌控,不是單純的看你的職位,就像是官場中的很多幹部,上面是給了你名分,如果你沒有好好的利用和把握,也許很快的,你就被你的手下淘汰出局,這樣的情況很多。
華子建嘆口氣問:“那麼。難道柳林市就沒有誰可以和大鵬公司一爭長短了嗎?”
彭秘書長想了想說:“國企肯定是沒有,他們纔不會爲這得罪呂副書記和葛副市長,私企嘛,正當的生意人也沒有,他們怕呂劍強,怕他的黑社會勢力,不過。”
華子建在彭秘書長說這些話的時候一直很認真的聽着,他不想放過一點希望,因爲華子建本來就是一個堅韌的,不會服輸的人,他見彭秘書長打住了話,就追問了一句:“不過什麼?”
彭秘書長深吸了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決心的說:“有一個人也許可以!”
“誰?”華子建專注的盯着彭秘書長。
“一個也算是他們道上的人,他有一個恆道集團公司,下面有建設公司,不過他好像不做市政工程,這或許也是他們內部之間的一種什麼約定吧。”
華子建就皺了下眉頭,他知道彭秘書長說的這個恆道集團集團公司是誰的,也知道這個集團公司的老總叫蕭博翰,應該說也是柳林的一股勢力,他還知道這個蕭博翰和唐可可的關係,他更明白彭秘書長這個“道上”二字的含義,毫無疑問的,蕭博翰的這個公司也會有一些非法的行爲,或者說是嫌疑了,這樣的人,自己怎麼可以去接觸,又怎麼可以去讓他給自己解決這個難題呢?
自己是什麼,是官員,就像是過去武林中的少林,武當掌門人一樣,而蕭博翰是什麼,他就是邪教黑道的老大,他就是東方不敗,自己和他難道能合作嗎?
華子建不自覺的就微微的搖了一下頭。
彭秘書長也看出了華子建的顧忌,只好說:“這個公司是柳林市這三,兩年新冒起的一個企業,我多少了解一點,他們是有一些非法的嫌疑在,但他們所做的很多事情,又有別於一般的黑道,應該是介於中性的一種吧,不過我也只是說說,就算叫他們,也未必會來。”
華子建沒有接他的話頭,他需要在好好的理一理思路,對彭秘書長提出的這個公司,華子建已經在第一時間裡排除了,自己就算在無能,也絕不會和帶有黑社會性質的人交往,就像是貓和老鼠,永遠不會走在一起。
兩人就悶悶的坐在辦公室抽起了煙,時間就這樣過去了幾十分鐘,華子建還是沒有想到一個合適的解決方式,這樣的情況在華子建身上是很少發生的,華子建難道真的已經解不開這個疑團了
終於,華子建還是說話了:“秘書長,你真的感覺我們可以找這個公司試一下?”
彭秘書長搖了一下頭說:“我不敢肯定什麼,這只是一種可能性。”
華子建站起來,在辦公室裡來回走動着,腳踩着柔軟而又有談情的地毯,默默的想了很長時間,他突然站住說:“你有和這個公司老總聯繫的方式嗎?”
華子建很是謹慎的對彭秘書長有所保留了,其實他完全可以通過唐可可聯繫到蕭博翰,他有唐可可的電話,兩人在過年的時候還通過一次話的,但他今天不想對彭秘書長表現的過多。
彭秘書長皺眉說:“我沒有,在一個,最好不要在政府這裡見面,不過上次聽一個朋友說,他經常一早在月亮灣釣魚,或者可以到那找到他,明天我去試下。”
華子建慢慢的說:“是柳林河的月亮灣”
彭秘書長點頭:“是的,是柳林河的月亮灣,他叫蕭博翰,還有個綽號叫隱龍。”
華子建其實是知道這些的,他聽着彭秘書長的話,沒有鬆開緊鎖的眉頭,他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真的沒人頂的住大鵬公司,自己會果斷的叫停這次招標,那麼也就直接的把自己擺在葛副市長和呂副書記的對立面了。
如果想要暫時避免和他們開戰,那麼這次對大鵬公司的招標工作,已經到了最緊要的關頭,還有不到三天時間,華子建已經不得不慎重對待了,他再也容不得有一點差池,看來這個恆道集團,這個蕭博翰就是自己最後的一個機會,就算他們有點黑道的嫌疑,那又如何?自己不是去同流合污,而是去排污,何必計較
既然準備利用他們,那麼靠彭秘書長去是不是可以說動他們?多一個人知道這事,會不會給自己留下後遺症呢?不如自己出面吧?對自己的說服能力,華子建還是有那麼一些自信的。
但華子建沒有對彭秘書長說出自己的計劃,華子建搖了下頭,對彭秘書長說:“今天先這樣吧,我們再等等。”
彭秘書長就沒再說什麼,作爲一個市長的參謀,他也只能點到爲止,最後的選擇權和決定權,不在自己,彭秘書長無精打采的離開了華子建的辦公室,留下華子建一個人獨自沉思。
下班的時候,華子建讓小紀給司機打了個招呼,說自己明天有事,讓車早點過去接自己,小紀問:“市長,今天你住家裡還是朱賓館,明天一早的工作安排,需要調整嗎?”
華子建說:“今天我住賓館,明天的工作嗎?看情況吧,我一早辦點事情,你就不用跟上了,把工作安排都統一往後退一個小時。”
小紀就連忙出去聯繫司機了。
第二天的天色剛亮,華子建就掙開了眼,他很快的洗漱完畢,走了出去,司機已經在走廊的沙發上等着華子建了。
華子建走過去,沒等司機站起來就說:“我想單獨出去,你自己到政府吧,我回去了,你來拿鑰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