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我倚在他懷裡吃水果,時不時像接吻魚一樣親嘴兒。大多數情況,是我親他。他雖然在牀弟間熱情有力,但平時仍然是淡淡的模樣,淡淡的笑容,淡淡的眼神,矜持而高華。
我是我們之間放縱、任性、被寵愛的那個,怪不得人間說天上龍、地上狐,其性最淫……
“很可愛。明明是人形,卻長着九條短短的尾巴。”他神色愉快,“我記得當年你母親和七姨八姨,一直爭論你是不是轉化成了小白兔,因爲尾巴實在太短了,不像其他狐妖那樣拖在身後,只是長了九個小小的絨球。”
我想想那形象,是很搞笑和詭異。
“我很挫誒……”
“不,非常可愛。”他輕扳過我的臉,不讓我嘆氣。
我們互相凝視……凝視……凝視……
眼看在這情形下,我們很快就會進入勤奮“修行”的狀態,魔童突然闖了進來。
他看到我和忘川如此親暱,小臉上佈滿寒霜,沒好氣地道:“十四山來人送東西了,但願是你的三大神器,因爲我想看看鎮魔笛。哼,你們給我注意一點,我堂堂魔主,難道成了跑腿打雜的嗎?”
我吃了一驚,問忘川,“你讓人把三大神器送到這裡來?天哪,也不怕路上出事,不知道天庭一直想染指嗎?”
“寶物這種東西,捂得越嚴實,就越會被人現。”忘川無所謂地道,“再說我早在把寶物藏起來之前,已經施法掩了它們的寶光,路上我也做了安排,絕不會讓天庭得到的。”
“他們如果追到這裡來呢?”
還沒等忘川回話,魔童就氣呼呼地道,“我虛無山可不是人人都能進來的。不像某人,居然裝成一隻小狗的模樣這麼沒品。”
忘川神情一窒,皺眉低咒道,“霍炎這個大嘴巴。”
我沒敢吱聲,因爲這恐怕是霍炎故意說的。他有時很孩子氣,不然也不會見面就和魔童吵嘴,這回受了打擊,難免行爲異常。
“你把三大神器都取來,有什麼安排嗎?”我連忙轉移話題。
“多事之秋,如果有偶大事,再隔空取來,只怕來不及,還在隨身帶着好。本尊無傷的時候,有誰能從我手中搶走神器?忘川說着,擡步往外走,我和魔童緊緊跟在後面。”
然後我看到十四山來的人只奉上一顆拳頭大的月光石,想必三大神器被忘川施法縮小,置於其中了吧。
“聚妖幡,是屬於你的。但是,要在你會驅動後才能拿走,不然,懷壁其罪,你的人身安全就成了問題。”在房間中重新落坐後,忘川說。
“切,六六姐別信他。他就是想自密,不想給,還說這麼多冠冕堂皇的話!”魔童蹲在門邊不肯走,像一隻小猴子似的。
可是我相信忘川,因而愁道:“我問過胡姥姥了,他說只有傳承者才知道驅動指揮此寶物的咒語,可是我媽……沒留下什麼咒文給我。”
“別急。”忘川安慰我,“你母親是那麼聰慧明智的人,肯定留了線索給你,你只要努力就會找到。”
“空話加廢話一句。”魔童又在一邊大放厥詞,生怕別人忽略他似的。
別忘川就是忽略他,好像他根本不存在,堂堂魔主在他心裡的分量輕如鴻毛似的。
到底我不忍心,怕這樣的打擊自尊,對魔童的成長育帶來不良影響,忙打圓場道:“魔主大人辦事很厲害精明,已經幫我聯絡到了人族,我打算過些日子去表示下友好。那個困魂鼎的話,暫時不要動用了吧?”
忘川不置可否,即不答應我,也不拒絕我,只說,“如果你聯絡人族爲了結盟,不如去聯絡那些叛黨,他們和天庭纔是對立的。但這些不用你管,阿流已經去做了。”
“那我的鎮魔笛呢?現在我不用你還人情,但至少讓我看一眼,誰知道你有沒有糟蹋我魔族的寶物?”魔童又開口,憤憤的。
這回,忘川終於有了反應。
他略一擡眼,冷冷地道:“不是說要長大學好本事來搶嗎?那不如就讓不成器的十四山代你保管,到時親自拿回去再看,豈不痛快?”
魔童一愣,顯然被噎到了,本能地反擊道:“還十四山呢,都被人家破得乾乾淨淨了,現在不過是喪家之犬,不這麼狂妄,哼!”
忘川冷笑一聲,手指輕桌面,卻不說話。但房間內的溫度似乎驟降,淡淡的殺氣令我渾身的汗毛全豎了起來。
這個男人那麼驕傲,所以從不欠人,但他的尊貴也絕不容許被冒犯,魔童這死小孩看不清形勢啊,真以爲老虎不威就是病貓了?現在只要再有一點刺激,他老人家再把人家魔族殺得人丁凋落也說不定。先血洗“恥辱”,然後再想辦法還人情的事,他做得出來。
但這時候我最好什麼也別說,否則只能越描越黑,我只能用哀求的目光看他,怨念的、誠懇的、溫柔的、複雜的、苦澀的……有多少眼神,我就用上多少眼神。
好不容易,他眼裡的冰似融動了下。
魔童不過是霸道慣了,但其實機靈着呢。剛纔話一出口也知道闖禍,很配合地低頭沉默了一陣。現在看形勢緩和,小眼珠兒一轉,立即改變策略,玩起小孩子磨大人那套把戲來。
他跑進來,撲到我懷裡,哭道:“這個反賊欺侮我年紀小,於是不講道義、沒有誠信、以大欺小,我不過是看一眼我族的至寶,他也不肯同意。他本事那麼大,我也搶不走,何必這個方便也不給?六六姐,你給評評理,我還是個小孩兒,卻要揹負全族的大任,父母的遺願,我的童年這麼悲慘,卻連這個小小的願望也不能實現……嗚嗚嗚……六六姐,我只是看一眼,一眼就好,求求你……”
他擡頭看我,可愛的小臉上掛着晶瑩的淚珠兒,那雙大眼那麼無邪……所以,我明知道他是哄騙我,卻還是爲難地看着忘川。
太狡猾了這孩子,如果需要,他可以比我們狐狸精還多智!他不肯落了面子,又不得不低頭,於是演出這場哭訴戲,偏偏讓人拿他沒辦法,若爲此飆,豈不低了身份?
“要不,就給他看一眼?反正只看看也不會出問題。”說到後來,我聲音越來越小,頭也越來越低。
忘川的目光掃過魔童,冰刃似的,頗爲威脅感,就算是無法無天慣了的魔童,也瑟縮了一下,倒半點不是假的。他拉緊我的手,好像知道靠着我就是遠離危險。
“你這也算是魔族之主的作爲嗎?”忘川以很明顯的鄙視目光看着魔童,“居然裝可愛外加耍賴撒潑?”
“目的永遠證明手段是正確的。”魔童雖然害怕忘川,嘴卻還是硬的。
決定了,以後再帶他回人界,不讓他天天抱着電視看了。
我怕魔童不知道適可而止,只好再施展十八般眼神,望着那個從來不肯妥協的男人。
忘川對魔童可以很冷酷,卻似受不了我的軟求。他猶豫了下,終於無奈的閉了閉眼睛,也不知用了什麼方法,更沒見念什麼咒語,結什麼法印,只抻指輕彈,在月光石的閃光中,鎮魔笛就憑空出現,飄浮在我的面前。
我取下,遞給魔童。
魔童雙眼亮,小胖身子都哆嗦了起來,拿着那笛子在臉上輕輕挨蹭,愛憐無比,神情也陶醉之極,“魔寶寶啊,魔寶寶,早晚我會接你回來,天天跟你一塊兒吃飯睡覺,一塊兒練功修行,一塊兒打倒那個恃強凌弱、兇狠殘忍、沒有風度,就長了一張小白臉,專門騙女人,尤其是已經訂了親的女人的大壞蛋。”
這死小孩,才脫離了生命危險,又來擄虎鬚了。
忘川面無表情,而我則差點被氣樂了。又見魔童愛撫了鎮魔笛半天,??眼看忘川的忍耐就要到限度,立即伸手道:“好了吧,就算你年紀小,好歹也是個男人,所以說話要算數,還我!”
“再摸一會兒。”魔童求我,“下一回網頁,不知要何年何月了。”
“你不給,我就不管你了。”我假裝要走。
魔童表面強硬,但卻真是怕了忘川,聞言立即拉住我的手,賭氣道:“我還你還不行嗎?這麼小氣,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楊者壞。”
我不理會他的胡說八道,滿意地拿過笛子,手指正好按在其中一個孔上,忽然想起我小時候是學過吹笛子的。基本上,我媽爲了培養我的淑女氣質,不讓我輸在起跑線上,什麼藝術班都幫我報過,我做得好的,也不過是畫畫兒而已。學得二好的,就是吹笛子了。
鬼使神差的,我把鎮魔笛放在了脣邊。
四大神器,聽起來多了不起啊,但還不是樂器?雖然只有吹響鎮魔曲才能揮鎮魔笛的威力,而這世上沒有人知道鎮魔曲是什麼玩意兒,但它也能吹奏出普通曲子吧。
於是,我吹了。
然後,它響了。
聲音清越悠揚,音樂竟然十分好聽,就好像春雨澆灌入乾涸的心田,甜美又清涼,令人聽之,如春日和風吹拂,頗爲舒服。
我一高興,吹奏了一整支曲子,曲畢才現不對勁兒。
不知何時,魔童單膝跪倒在了我面前,眼神迷濛,似乎被笛聲所惑。而魔族的其他人,只要在房間附近的,也不知何時都聚到了房門外,黑壓壓跪滿了一地,神智爲之奪的樣子比魔童還要嚴重,幾乎像喪失了心魂一樣。
“爲什麼跪着?都起來吧。”我驚道。
呼啦啦,所有的人都站起來,竟對我的命令連半點反抗也不有,絕對的、完全的、沒有任何遲疑和疑問的服從了,包括魔童在內。
這情形令我害怕起來,趕緊縮到忘川身邊。
“他們怎麼了?”我問,抓住忘川修長有力、乾燥溫暖的手,這才心安。
忘川顯然也很意外,但他比我鎮靜多了,看着我輕輕搖頭,難以置信地道:“小半妖,你到底不家多少驚奇要帶給我?別人只道鎮魔曲已成絕響,這寶物淪爲廢鐵,沒想到你居然會吹奏,隨隨便便就驅動了鎮魔笛!他們的心神爲你所奪,你布任何命令,他們都會聽從,哪怕是自絕於此,哪怕是學豬扮狗、喪盡尊嚴,哪怕是讓他們屠殺自己的父母妻兒,他們也一樣毫不含糊的去做。鎮魔一曲,萬魔臣服啊。”
什麼什麼什麼?我的吃驚比任何人都厲害。我就是隨便吹吹,就這也能誤打誤撞上?
“四大神器,我搜尋了幾千年,但我心裡明白,就算找到也可能用不得,因爲所謂神器,不管主動被動,都有自己的主人。可是我必須努力試試。天庭,何嘗不是如此?”忘川繼續說,似乎嘆息於緣份的神奇不可測,“沒想到,有緣人其實是你。”
“是狗屎運吧?”這情況太突然,我腦子又蒙了。
“無論如何,四大神器確實是在你出現後,我才得其之三的,好像是冥冥中的安排。如今聚妖幡要還你,鎮魔笛爲你所控,我在想……也許那琢磨不透的天道,就是選了你做四大神器的主人,不過借我的手保管一陣罷了。”
“不不不,這只是巧合,再說聚妖幡我並不會使用。”我本能的拒絕這個說法兒。
四大神器是忘川想要的,我絕對絕對不會跟他搶。
忘川似乎看出我的心思,笑道,“你怎麼忘記了?我是想人財兩得的。連你都是我的,何況這些外物寶物?你不是用真心菜試過我的真心了嗎?”
“那那那……”
“沒有那那那,既然你能驅使鎮魔笛,就拿去吧。倘若……你有魔族可以保護,有妖族可以指揮,我很放心。”
“你說鎮魔笛也給我?”我的腦海仍然是一團漿糊,沒現忘川的語氣像交待後事似的。
“索性,我把困魂鼎上的銘文也全都教你念會,咱們再想法子收了縛神索,那麼放整個洪荒界,有誰敢來惹你?你也會絕對安全了。”
天哪!照忘川這麼說,這能夠毀天滅地的四大神器,天庭和忘川,暗中還不知有多少強大的神魔們尋找了這麼多年,最後竟然被我一隻半妖,不費半點力氣就聚齊了嗎?
不,還沒。縛神索在天庭手裡。
“那不如……等我學會驅使聚妖幡,就把方法告訴你,你再學會鎮魔曲,四大神器歸你所以,不是更好?”我混沌的意念裡終於閃過一絲清明,提出合理化建議,並且因爲能成全忘川而特別高興。
忘川一伸手,把我輕輕抱入懷裡,“你願意把四大神器全部轉送給我,沒有任何據爲己有的念頭,我很高興。但聚妖幡是血物,傳承之中必定以血脈相連,就像你的儲物荷包,不管潛力多麼強大,毀掉它可以,卻無法進入其中。所以,那是隻能由你找到方法去驅使的。”
“那鎮魔笛呢?是不是所有聽過鎮魔曲的人,只要搶走這笛子,下回也能吹奏了呢?”
忘川搖搖頭,“如果那樣也可以的話,鎮魔笛就不珍貴了。比如我,粗通韻律,那曲子我完全聽得懂,但你讓我照樣吹一遍卻是萬萬不能,因爲它記不進我的腦子裡,這就是此曲玄妙的地方,必須口口親傳才行。”
口口親傳?
我愣了,這才注意到我剛纔吹的是什麼曲子。因爲這些日子,我心裡除了忘川,就是想着我媽和七姨姨,反覆夢到當日我初到洪荒界的場景。臨行前,我媽和七姨八姨給了我很多法寶。我媽的荷包,七姨的神筆,八姨……她教了我一支曲子。
我八姨是玉石琵琶精,精通音律,當晚我並沒有多想。但這些日子的回憶令那曲子無意中印在了我的腦海裡,剛纔更是無意識地吹起……
原來,她們所給我的,全是最厲害的法定。曾經我沒有在意,但今天才明白,幾乎我在洪荒界所有的好運,全是她們三人給我鋪好的道路。雖然她們已經香消玉殞,但她們的遺愛卻仍然保護着我,眷顧着我。
母愛深深,她們卻去了,叫我如何報答?!窮我一生,也沒有機會了。
我心頭一酸,落了淚。
“想到什麼?”忘川溫柔地輕拍我的後背。
“我八姨……”我哽咽着,“那曲子是我八姨教我的。”
“我猜也是。”忘川嘆了一聲,“你八姨的音樂造詣當年在三界是很有名的,我才記起當年她曾和一任魔主相交甚深。”
是……她的愛情嗎?可惜我再也無從知曉。但那任魔主肯把鎮魔曲與我八姨分享,說明那曲子不是我八姨做的,就是兩人的關係親近到了無需隱瞞什麼的地步。
那我,要怎麼辦呢?
當初穿越到洪荒界來,只爲了治療我的心臟病,保住小命而已。從不敢奢望會遇到真心相愛的人,更不敢想能領導狐族。放眼整個洪荒界,也許我是最沒有野心的一個。可沒想到,到頭來我卻被捲入了是非中心,有可能掌握天地四大至寶,站在權利的最高峰。
但這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想平平安安過日子,願得一心人,白不相離而已。現在,我要如何向前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