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裁,有個好玩的事。紅紅在電話裡的聲音顯然是有些興奮了:“保證是個驚喜。”
李果先是一愣,然後低頭看了一眼在地上嗷嗷叫的趙凱。然後拿起電話走到了一邊:“別跟我說納斯達克漲了多少的事……我不懂。”
紅紅呵呵一笑:“你讓我查的那件事,多少有些眉頭了。”
“哦?”李果笑了笑:“這麼快?”
紅紅連連應聲:“青幫麼,擅長的就是情報工作。”
說着,紅紅清了清嗓子:“總裁,這件事可大可小。”
“你就直說吧。”李果點起一根菸:“別弄的這麼神秘呢,我這邊頭都大了。”
紅紅嗯了一聲:“那邊兒,參與人口買賣了。”
李果當時就一驚,“那邊兒”算是他們內部的一個術語。洪門整個序列,在青幫的嘴裡都統一稱之爲那邊兒,而在洪門那裡,青幫被稱爲“帽子”,雖然來源已經查無可考,但是大家也都把這個當成一種習俗,就這麼流傳了下來。
“那邊兒?”李果喃喃的說了一句:“他們不是不允許幹這種事的麼?”
紅紅冷笑了一聲:“開始是不允許,可後頭這朱家上臺之後,人可是一門心思賺錢的主兒,只要能賺着錢,其他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那我們這邊的?”李果深深的吸了一口煙,打算如果青幫也有這種事情的話,他就秉承蔣公中正的那套“攘外必先安內”的政策,來一次全盤大清洗,反正鳥子精已經把最高權限全部授給了李果,要的就是要李果在憑良心做事的時候,能安心做事。
“原來有。”紅紅那邊好像在用電腦,噼啪的鍵盤聲一陣響動:“不過被頂峰直接給家法了,後來大家也都不敢了,賣賣粉已經是在打擦邊球了。”
“嘿,難怪我們發展不過他們。”李果默默的搖頭:“那買賣人口這事,朱家的人也參與了?”
紅紅沉默了一下:“這還不清楚,洪門分支太多,雖然朱家是主要掌權人,但是具體的還是要時間,我已經給他那邊發出監督信了,如果在一個月內他們那不採取措施,那我們就要採取措施了。”
李果知道監督信,鳥子精給李果的寒假作業裡就有,這也是一種傳統。畢竟這兩個黑社會都是一度名聲蓋過黑手黨的龐大團體,無規矩不成方圓,所以早在一百多年前,兩邊的大佬就互相簽訂了一份協議,互相監督。如果對方幹了什麼違反天理的事,就能發出監督信,這信雖然只是一張紙,現在甚至是用Email,但是它的效力還是很高的。
也就是說,如果在監督信發出三個月內,收信方不能按照要求進行整頓的話,那麼發信方就有權利和資格對其進行教育,這種教育可不是口頭上的批評……“估計他們不會聽。”紅紅自嘲的笑了笑:“畢竟他們現在如日中天,我們萎靡不振。”
李果暗自點點頭:“那該乾的,我們繼續幹。順帶告訴他們這是我們乾的,給他們點警告。”
“總裁,你現在也開始入味了。”紅紅揶揄着李果:“這辦法是不錯,我會安排的。你那邊怎麼那麼鬧?”
李果一笑,把剛纔發生的事情前前後後都簡要的說了一遍,語氣頗爲自嘲。
“這種事,你完全可以不用自己動手的。”紅紅的口氣裡帶着一種難掩的不屑:“這種蹲在遊樂廳裡的小混混,連入青幫的資格都沒有。我會讓離你最近的成員去協助你,你自己省點心過個好年吧。過了年有你累的。”
其實隨着李果和紅紅漸漸混熟,他們兩個差不多形成了一種半師半友半下屬的奇怪關係,鳥二其實着實是個蠻精明的人物,她把紅紅這個整個青幫學歷最高的人分配給李果坐下屬,也就是出於這一點考慮,畢竟李果這種趕着鴨子上架的總裁,壓根就起不到多大作用,如果沒有一個兩個厲害的角色輔助一下,李果橫豎都是要帶領青幫走向最後的滅亡的。
掛了電話之後,滿臉血痂子的李果走回了哈兒和趙凱的身邊,他看了一眼趙凱:“我幫你打了120,要找我麻煩就隨便,我地址你應該知道,不知道我寫給你。”
說着,李果掏出筆,唰唰的在趙凱手背上把自己的電話和地址都寫了上去,並拍了拍他的臉:“欠了的東西,總是要還的。我一直想問,你把楊兒姐的孩子弄到哪去了?”
趙凱捂着胸口,臉色慘白。在聽到李果的話之後,他的臉色更加慘白了,哆嗦着嘴脣但是卻沒說出什麼話。
“果果,莫問咯。”哈兒在旁邊臻首低目:“我老早就打聽過咯,這死鱉不曉得把自己的親兒子弄去哪裡咯。”
“沒關係。”李果笑着搖搖頭:“我查的到,最好讓我知道你對他不錯。”
說完,李果站起身,摟着哈兒的肩膀:“走,白切牛肉。”
“牛肉好貴的咯。”哈兒滿臉不情願:“你好歹給老子點撒。”
和幼年發小大口喝啤酒大口吃白切肉,這種感覺讓李果有一種踏踏實實的安定感。兩個人身上都掛着傷,可誰也沒在意,聊着當年的傻逼事,笑得像個大傻逼。
其實李果今天總算把積蓄多年的怨氣發泄了一點,他一直信奉的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雖然李果的心胸算是開闊,可子都曾經曰過:以德報怨的都是傻逼,有恩報恩,有仇報仇。舊約裡都有:aneyeforaneye①。
“果果。”哈兒坐在自己的排擋裡,喝的有些微醺:“我是不行咯,以後當大俠還是你來咯。”
也是微醺的李果二話不說,抓起一把花生米劈頭蓋臉的就砸了哈兒一身:“媽比,當年說好一起當的。”
哈兒一聽,眼淚就快流下來了:“有個龜毛用咯,我是要生活的咯。你幫我去撒,我聽故事就好咯。”
李果一口把杯子裡的酒悶了下去,然後把杯子往地上一摔:“咱們去參加快樂男聲吧。說不定就火了。火了我們倆就去鋤強扶弱,這宣傳力度就大了。”
哈兒一愣,一抹眼淚:“你有毛病的是波?我們去參加快樂大爺還差不多咯。”
“我只是開個玩笑。”李果自嘲的笑了笑:“我想回十六歲。”
哈兒沒說話,只是用油膩膩的袖子抹了一把臉,點起一根菸。李果透過氤氳的菸圈看着哈兒略帶唏噓的胡茬子,突然感覺一陣莫名的慌張。
“我們去學校看看波?”哈兒定定的看着李果:“現在哈。”
李果一愣:“現在?你腦子有問題吧,都放寒假了。”
“哪過讓你切看小姑娘咯。”哈兒靠在椅子上打了個酒嗝:“切看看我們的教室撒,還有你在樹上刻的花。”
“那不是花!”李果梗着脖子:“那是我當了大俠之後要秀在身上的logo,懂麼?logo!”
“漏狗就漏狗咯,去是不去撒?”哈兒攤開手,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李果。
李果想了想,一咬牙一跺腳一賭氣一狠心:“我喝酒了……”
在反恐演習的封鎖結束之後,李果還是和哈兒坐着李果那輛突突響的破摩托車,慢慢的在沒什麼人的大街上開着。
李果開始還想開那輛三菱的拉力車,可他居然被告知,那輛車是借來當反恐演習道具的,屬於公共財產……不知不覺,時間就來到了午夜,李果和哈兒終於到了他們兩個曾經一起上過的初中。鏽跡斑斑的大門緊緊鎖着,透過鐵柵欄看到黑漆漆的校園,一股過去的味道陡然襲來,讓措手不及的李果頓時打了一個踉蹌。
“這裡沒變。”李果笑了笑:“老規矩?”
哈兒嘿嘿一笑,身手極敏捷的翻過柵欄,然後從裡面幫李果把側門打開。
“這次都不用石頭剪子布了?”李果笑着走進門:“我還以爲你又要耍賴呢。”
“滾到一邊去哈。”哈兒也是一副燦爛的笑容:“我是怕你被戳到屁股眼。”
兩個人邊笑邊鬧,慢慢走在空無一人的主路上,彷彿一瞬間就回到了十六七歲時的飛揚灑脫。
幾乎沒費什麼勁,李果和哈兒就來到了他們原來所在的那個班級,恍恍惚惚十年過去了,這裡還是幾乎沒有任何變化,除了窗戶從木頭的變成了鋁合金的,桌子也從那種連體的變成了單人單桌,長板凳也變成了小椅子。
其他的一點都沒有變,甚至李果透過窗戶看到了黑板頂上那一道用塗改液寫着的“李果到此一遊”,雖然已經沒有曾經那麼清晰了,但總還算是可見。
李果撓撓臉,傻傻的笑了笑,耳朵裡彷彿傳來大清早的晨讀聲,和當時的班長在呼喝大家打起精神的聲音。
“班長呢?”李果突然扭頭問哈兒:“那個一年四季把褲腳塞鞋裡的姑娘。”
哈兒表情變得有點怪怪的:“我結婚的時候你沒有來哈?”
“是啊,我當時在讀大學嘛,回不來。”李果略帶遺憾:“可我把紅包給你了哈。”
哈兒點點頭:“就是她,班長。”
“你行啊。”李果一拍哈兒的肩膀:“居然被你搞到了。”
哈兒則一點都不謙虛,趾高氣揚的擡頭看着滿天的星光:“這過我可是贏了你咯。”
李果呸了一聲:“少來了你。去樓頂看看?”
“不去咯。”哈兒有些感傷的樣子:“去看看你畫的拉朵花吧。”
“說了不是花不是花!”李果一邊和哈兒朝操場邊上的大樹走着,一邊向哈兒抱怨:“是LOGO!”
十年的時間,已經夠一顆小樹長得鬱鬱蔥蔥了,李果原來刻的花,早已經不知所蹤,但是他還是和哈兒上躥下跳的找着。
李果其實並不在乎有人說他幼稚,其實男人麼,多少都是有一些懷舊情懷的。即使像李果這樣生活的贏家,他所承受的壓力和他的幸福指數一樣,都是成上揚趨勢的。能力越大責任越大,責任越大壓力也就越大。
現在的李果,也許生活上比哈兒更舒服更奢侈,但李果知道哈兒一定比自己要快樂很多,因爲不快樂的人是胖不起來的。
“沒了沒了。”李果坐在樹底,頹然的嘆氣:“真的沒了。”
哈兒遞給李果一根菸:“沒的就算的咯。”
“不行!”李果突然從地上跳了起來,掏出隨身的防盜門鑰匙:“我現畫一個上去!”
說着,李果就開始憑着自己的記憶慢慢的在樹上畫着他的logo,比任何時候都要認真專注,眼神中儼然透着一股心無旁騖。
“果果。”哈兒抽着煙,看着天上明亮的銀河:“你還有理想波?”
李果整個人一頓,緩了好長時間才繼續提鑰匙在樹上畫着:“好像……有吧。”
“和原來的一樣波?”
這個問題其實挺殘忍的,讓任何時候都能冷靜作答的李果突然哽住了喉嚨,半晌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曾經立志當大俠的兩人,如果沒有莫愁這個挑出五行外的妹子出現,那麼一個當廚師一個賣自行車。理想這種東西真的離開太遠太遠了,現實早就把人給壓得支離破碎,奄奄一息。任何談理想的人都是在裝逼而已。
“好了。”果果刻完之後,默默把鑰匙裝進了口袋:“回去吧,不早了。”
哈兒點點頭,站起身用胖乎乎的手指摟住李果的肩膀:“你比我有出息哈,我的夢想就放在你身上了哈。”
李果笑着點點頭。
把哈兒送回家之後,李果一個人坐在路邊等着身上的酒味散去。雖然已經是更深露重,但是他一點寒意和倦意都沒有。
唯獨有一種莫名的失落感從身體裡慢慢往外涌着,很微妙,卻多少還帶着享受。
“相公……”突然一對溫暖的胳膊從李果的身後抱緊了他的脖子:“該回家了。”
李果連頭都不用回,就知道這股暖暖的香味是屬於誰的。他把腦袋輕輕向後靠了靠:“莫愁,你怎麼來了?”
“湛盧跟出鞘說相公受傷了,莫愁就出來看了看。”
李果一愣,從打羣架到現在,莫愁最少跟在李果身邊三個小時,就是這麼默默的看着,連面都沒露一下。
“莫愁,你不用這麼好的。”李果反身把莫愁拉到了前面:“你這樣我越來越覺得自己對你不夠好。”
本來應該頗爲感性說瓊瑤對白的莫愁,卻調皮的比劃了一個OK的手勢,還俏皮的閉着一隻眼睛,眉毛一挑:“那莫愁要更好,不然莫愁可不喜歡一個混吃等死的相公。當俠客哦,相公可是自小就立志當俠客的哦。”
“噗……”李果擰住莫愁的臉蛋:“你偷聽我說話……”
“不不不。”莫愁連連擺手:“當時莫愁就坐在樹上啊……你們說話又沒躲着。”
李果笑着緊盯着莫愁的雙眼,然後把雙手插進她的頭髮裡,把莫愁一腦袋柔順的長髮揉得亂七八糟:“不許拿這個笑我。”
莫愁晃着手指頭:“莫愁可沒有笑相公,這可是宏遠呢,莫愁小時候聽師傅說過。人爲俠客,不比善男信女,要殺伐決斷、要天下爲公、要宅心仁厚、又要勇猛果敢,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要是我莫愁的相公能成爲這樣一個人,莫愁不知道多光榮。”
李果愣了愣:“那我現在呢?讓你光榮了沒?”
“你呀?”莫愁笑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了,捏着李果的鼻子撒嬌道:“還差得遠呢。”
李果輕敲了幾下莫愁的腦袋瓜子:“連莫愁都開始擠兌我了。”
“年輕人,是需要敲打的。”李果模仿着果爸的語氣和語調:“不然他一輩子都是臭狗屎。”
“我擦……”李果一聽汗毛都豎起來了:“我爸這麼說我?”
莫愁認真的點點頭:“何止啊……”
李果徹底的無力了,他一直知道自己爹又囉嗦又沒節操,可沒想到他居然這麼沒節操,當着沒過門的兒媳婦就能把李果損得像坨屎。而且聽莫愁的話,果爸似乎還說了什麼更不堪的話。
默默的嘆了口長氣,李果站起身,跨上摩托車:“我媽說什麼沒?”
“嗯……”莫愁揹着出鞘也跨上了李果的摩托車,緊緊抱着李果的腰:“不過她說的話,莫愁不能告訴你。”
“你也不用說……”李果無奈的搖搖頭:“我大概能猜的到。”
“對了相公。”莫愁掐了掐李果腰上的肉:“那個楊兒姐姐是何人啊?”
李果一愣,旋即笑了笑:“是個老熟人。”
其實楊兒姐姐的故事,完全是真人真事改變,是我小時候住大雜院時一個姐姐的真實故事,那年我六歲她十四歲,等我十六歲的時候,她死了……其實說起來,這個世界還是蠻悲催的。
順帶一說,最近的新聞讓我對當一箇中國人很沒信心,也很傷心。祖國……你腫麼了,祖國。我們是那麼熱愛你,可你卻好像病了。